凤凰州的发展,近代南昌已由一颗歪向东南开枝散叶的迎客松,逐渐发展成为枝繁叶茂,冠幅规整的参天大树。滕王阁、绳金塔、万寿宫似乎都代表着南昌的地标,但百年来,若论对南昌本土及周边县市的影响力和熟悉度,没有一个地方能超出八一桥这个“老树根”。随机问几个老南昌,如果不是陪外地亲朋,去过滕王阁和绳金塔的有几个。即使没有建桥之前,在赣江航运昌盛的年代,八一桥一带的德胜门也是南昌最重要的码头。几十年前,昌北那些高校学生周末游个南昌,逛街攻略往往就是:八一桥下车,再沿着胜利路走到中山路,终点在八一广场。这也是过去南昌重要的商业动线。一过八一桥,印象最深的就是大士院那边,阳明路与胜利路转角那个建在德胜门城墙根上,需要多个台阶才能上去的【八一桥商店】。使得八一桥一带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码头车站文化。也催生出南昌近代最早的商圈。最早的衰败就是从八一桥到叠山路的那段胜利路开始。当年金龙购物中心的盛大开业已经是回光返照式的昨日黄花。这一段原来寸土寸金的店面现在争相开起了众多的快餐店,并美其名曰“简餐”。像一个硕大的“异形”,把这里风水全破了。更加上红谷滩的摩天轮,天天转啊转,把老城的风水全都转到红谷滩、九龙湖去了。德胜门,古称望云门,其实这一带离“接官送府,吹吹打打”的章江门也很近。原来叫“大悲院”,清康熙期间这里有个供奉观音大士的寺院,道光年改为大士院,这条街巷也就成为大士院巷。南昌起义的前夜,朱德在宴请朱培德手下的军官之后,选在大士院打牌,兵不血刃,一举擒敌。裘皇姑本名熊月英,纪晓岚师傅裘曰修之妻,第一代赣绣创始人,被太后敕封为干女,成为乾隆皇帝的御妹。豫章道辖南昌老城、新建、南昌县、安义、奉新、靖安、丰城等地,管辖范围颇有点类似建国后的南昌专区。南昌首次建市,时任北伐总司令部参谋处处长张定璠(南昌本地人)是南昌第一位市长。这是南昌建市以来第一个公园。园内有中山纪念堂,和北伐阵亡将士纪念塔,位置就是现在的原省政协正力宾馆。建国后主政南昌时间最长的老市长张云樵(1951年就是南昌副市长,54年为市长,直至文革)为了让南昌市民多一个公园,曾多次向省里提出,希望省政协迁出豫章公园所在地,由南昌市帮他们另找一个办公的地点,恢复豫章公园。发生一场火灾,烧掉一大片平房,空出一片场地。张市长指示有关部门,安置好灾民生活和住房,空地清理建儿童公园,给全市儿童建起了儿童自己的乐园。其实离民德路的抚台衙门、臬司衙门,章江路藩台衙门的距离,按过去快马加鞭的速度也就五、六分钟的行程。许多地方都冠以中正的名号。诸如中正大学、中正医学院、中正大街、中正公园。八一大桥最初也叫中正桥。南昌标志性的地名和建筑往往又都以“八一”冠名。八一桥、八一广场、八一大道、八一公园等等,红色英雄城的南昌为此深入人心。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建成,中正大桥耗资百万,当年是钢墩、铁梁的木头桥面。是史称“赣政十年”的安义老表熊式辉任上完成。中正大桥未建之前,过去的南浔铁路的终点是位于昌北的牛行车站,人员要进城,只能靠轮渡,而轮渡的码头就是现在八一桥的附近。这种状况直到1963年赣江大桥的建成才使得南浔铁路的火车开进老城。55年苏联专家主导设计的八一大桥木头桥改建水泥桥,设计成两车道人车混行,邵式平省长是不同意的,按他的想法应是四车道,人车分行,或上下立体的(类似后来的南昌大桥)。在57年大桥通车典礼结束后,在回来的路上,邵式平对车上的工作人员说:你们现在都兴高采烈,觉得八一桥宽大宏伟,恐怕过不了多少年,就非建第二座八一大桥不可。邵式平同志对南昌的城市建设不仅充满理想主义激情,更有远见卓识。对于老桥,印象最深的就是每年清明节交通管制下,人流如织去祭扫的市民。
1995年,新八一大桥在旧桥上游50米处动工兴建,1997年10月1日正式建成通车。中正桥一带的开发可以说是南昌近代城市化进程的第一步。自南昌1926年建市,1928年开始拆除城墙后,就最早规划阳明路北端“三经五纬”地带的开发,当时这里是城外的一处“沙窝”,史上豫章十景之一的“龙沙夕照”就是指该沙丘。到了熊式辉主政的年代,横平竖直的三经五纬区域开始建设了大批别墅区,国民政府为避免阶级仇恨,定位这个区域为:“稍富者居之”。南昌最早的火电厂下正街发电厂三十年代中期就建在这里。大老板是民国上海著名的银行家陈光甫。当年是和江西大旅社齐名的南昌最顶级的宾馆。老南昌过去有个口头禅:“豫章的少爷,葆灵的小姐”。当年这两个全省著名的私立中学都在八一桥附近。豫章中学,建国后改为南昌七中,现在又改为豫章中学。五十年代,在省区军司令员陈奇涵的倡议下,省区军开始筹办八一子弟学校,陈的夫人卫彬担任校长,杨国夫副司令的夫人是协理员。大批省委、省区军的子弟也都是从这里毕业。解放前,外公的父亲和叔叔两兄弟也在三纬路购地,各建了一栋别墅,比邻而居,准备作为日后回南昌养老住的。曾外祖父颇为不服,自己一直在民国从事教育和技术工作的,抗战时做过滇缅公路的总工,但和党国官僚搭不上,要算也是他弟弟“程其保”(程抱一的父亲)在解放前被国民政府派去法国,做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代表。于是挥笔写信给了他二十年代初在江西甲等工业专科学校的学生“孙思毅”(抗战期间在重庆做过总理的秘书),孙自然了解老师的情况,写信给了省里作了证明。按政策,只能归还曾外祖父那一栋,但因为两栋虽然地基独立,但在二楼建了条连廊,从外看也就像一栋,建国之初,地产不值钱,办事人员于是大笔一挥,都归还了。文革前因为租给单位,外公家里还收过房租,文革期间房子变成了群众的大杂院,不但房租不敢去收,家里连地契都赶紧烧掉了。脱口而出的竟是:“还去要回什么房子,这些都是旧社会吃剥削的东西”。一派祥和。到了这里就是“杀人放火德胜门,或者叫凶神恶煞德胜门”。一场血仗后的得胜归来或许也是杀气腾腾的从德胜门进入南昌城。德胜门清末就是南昌重要的粮食、盐业、渔业、煤炭等货运码头,有码头、有船运,加上南来北往的各地客商,自然就有“利益的江湖”。有江湖就少不了本就起源于漕运的青帮,加上地方上的洪门势力,德胜门一带自古鱼龙混杂,各方势力都想染指其中。本身就具备冒险精神,颇有打拼潜质;长期受欺压码头上的苦力,在一身蛮劲的驱使下,也容易报团取暖组织起来。过去德胜门的罗汉为了争抢地盘,还有人穿着烧红的“铁鞋”,你能走多远,走过的商铺或者码头就归你管。并且这些“罗汉”当年最喜欢在现今正力宾馆位置上的老茶楼,商谈江湖事宜。但灭掉一茬,根还在,时机一到,相对南昌其它地方,这里更容易培育出“社会人”。看到有些闲聊、玩牌的中老年人,那穿戴架势,眼神气场,江湖气十足。可一过八一桥,多数腿就瘫了,站都站不稳。要靠旁边押解的战士扶住。塘子河那里有几栋我分管的项目,记得有一次下到工地,发现“接待规格”不同往日。那天却看见办公室放了一堆香蕉、葡萄、西瓜,起初我以为是工地可能有检查,但看见项目经理、施工员和我熟悉的班组长正在大快朵颐,吃着桌上这些水果,不像是准备接待的架势,他们也热情地把水果放在我面前,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工地上一些“雀波”的民工在工地围墙上“下了套”,故意在墙上标了“厕所往前走”的箭头和字样。那些从南昌港出来,或者从车站下来的外地人误以为前面有厕所,就一直沿着箭头走,可总是找不到,“人有三急”,见四下无人,就自动“钻入套中”,在工地开了小门的拐角处小便。这时躲在旁边房间的这些人就一拥而上,堵住门,拽行李,气势汹汹地围住别人罚款。城门早已被拆,码头已经迁移,车站的重要性也被日渐增多的私家车和地铁所取代。依然隐藏着保存较好的新建大塘程家在南昌的会馆——“石泉别墅”。解放前,南昌周边县市的豪门大户往往在胜利路靠近八一桥的这一带购置物业,开办会馆,接济宗亲和乡党,这些会馆成为他们到南昌暂时落脚的地方。胜利路的北端过去就有类似涂家会馆、王家会馆、乐化会馆等老建筑。八一桥一带人口密度依然高达10万人/平方公里,与西湖的系马桩一样,接近香港铜锣湾。记得90年代,大士院的改造是南昌第一个整体旧城拆迁改造项目。川流不息的各色人群,鳞次栉比的各种店铺,抬头密密麻麻的电线,狭窄的楼栋距之间可看清每个晒满衣物的阳台,昭示这里可能是南昌入住率最高的社区。这里第一代居民有些早已搬迁,但便利的交通性和低廉的生活指数使得新的外地的新移民源源不断地涌入这里。周边的农民坐着最早班车,提着自家园里新摘的蔬菜,河里的活鲜,来到这里卖。新鲜低廉的价格吸引着许多红谷滩的老人都在这里买菜。大士院著名的半步街,也承接了部分原来塘子河干货市场批发的生意。极其便利的生活,使得很多几代居住在此的老人不愿意离开。这里三五成群,吹拉弹唱,下棋擦鞋,俨然已是老年人的天堂。解放后做了一个漂亮的大花坛,是住在八一桥旁边的孩子们最喜欢来嬉戏的地方。耳边响起曾在新建县落难的小平同志的话语:“发展才是硬道理”,这在疫情刚刚缓解的大南昌,颇有更深的意味。俯瞰桥下乾隆御妹家被敕封的绿洲——裘家州,穿越五百年的时空,仿佛还能看见得胜归来的王阳明正乘船向德胜门驶来,船头高挂着他那“致良知、知行合一”的大旗。一代圣人的王阳明对反叛的宁王“不择手段,雷霆万钧”,而对贤德刚烈的娄妃却“立墓杨节”。周边那些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男耕女织,不变的村落,再也找不到踪影。当年看似不错的大士院社区在今天似乎从规划到立面已然全面落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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