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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速读:从毒药猫看羌族的社会情境



整理人|葱花

(历史研习社尝试通过转述的方式,介绍一些精彩的学术研究,如果你有兴趣or建议,欢迎留言)


最近,葱花君读了王明珂先生《羌在汉藏之间:川西羌族的历史人类学研究》一书,里面的第四章《结构下的情感与行为》提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毒药猫”的故事,在此分享给大家。


都说猫咪是傲娇的动物,盖因其高冷疏离的性格。然而当傲娇与萌萌哒的外表相结合,多少铲屎官恨不得把心肝都掏出来献给猫主子。正应了一句话:“猫咪不坏,人类不爱“…不过,并不是在所有时空、所有人群中,猫咪的性格都能俘获铲屎官的芳心。相反,在川西岷江上游的羌族村寨里,猫咪与人类的疏离感,使猫咪背负上“毒药猫”的传说,只不过,“毒药猫”传说的隐喻,指向的主体却是村寨中作为“他者”的女人。

1

 “毒药猫”传说


在神话文本中的“毒药猫”


当地人也清楚这是神话传说,是所谓“条”(四川方言中的“条”意为随便说说的话)。这类故事缺乏确切的时间、地点,里面的“毒药猫”常常变成动物:


“灶神菩萨是毒药猫的祖先。他们两个最要好,他也是个毒药王。她有个小口袋,放的有麻雀毛、老鼠毛、豹子毛、牲口毛、牛毛都装得有。他们说,她的口袋就藏在火笼底下,灶神菩萨替她管。她阴着掏出来,一打开口袋,打个滚,拿到啥子毛九变啥子。拿到老鼠毛就变老鼠,晚上就扰人,把人甩下坎,把你吃了。真正把人吃的还没看到过,只是几扰几扰的把你吓死,或把你吓出病来。”


“毒药猫女的、男的都有,但女的凶些,狡猾些。只要走得起路,她母亲就叫她。没得人的时候,把她喊来,把火笼烧起,做馍馍的熬盘搁在上面,把女子也放在上面,毛毛也搁在熬盘高头,要她打滚。滚打了,拿啥子毛变啥。教她,一般都是母亲教,父亲不教。技术上指正她。一直长大,就变成毒药猫。男的也有,很少,男的不遗传。”


“怎么改呢?要她到九条大河去洗,把她洗干净,所有的毒都洗完。这婆娘就被她父母逼到大河去洗,已洗了八条河了。最后一条时,天上就喊下了:‘那姑娘不要洗了,洗不得了,再洗毒药猫要断根。”


在历史文本中的“毒药猫”


这类故事是村民们认为的过去的确发生过的“毒药猫”故事,是本村历史的构成部分,而故事则通常以“某寨有一个人”开始,具备一个村人熟知的地名与职业:


“希尔一个人是裁缝,有一天晚上,什么声音都没有。后来又有人的声音,是谁都听得出来。后来他就把门打开了。毒药猫说:“今天一定要把他吃了。”就把它拖出去到路边。后来另一户人家出来解手,毒药猫才把他放了。后来那房子就甩在那了。”


在经验文本中的“毒药猫”


这类故事是讲述者的个人经验与记忆,故事中遭遇“毒药猫”的主角是讲述者自己或者其近亲:


“以前毒药猫的传说,我们刘家也有。我一个小弟弟,小时候我七八岁,常背着他玩。一个老婆婆拉他的手,逗他玩。回来就不好了,当时是急惊风,现在说就是肺炎。后来就死了,人家说就是那老太婆害死的。听说她一个竹筒筒里什么毛都有,她摸到什么就变什么,她害有仇的或是最亲近的。”


“我一个娘娘,她一个女婿去帮忙。晚上回来遇到一个牛,就跟那牛扭来扭去去打,把那牛甩到坎子下去了。他跑回来,后来几个舅舅跑去看,牛没看到,地上有扭打的印子。回来那娘娘就病了。送到成都去医院都没医好,就死了。我妹妹也着过一次。肚子胀,吼。我妈妈去向那毒药猫说:娃儿肚子胀,啥子原因呢?你能不能给她想个办法。去跟她打招呼,后来才好。”


根据上述例子,显然有关“毒药猫”的记忆经由语言叙说,影响到人们的集体行为、个人的经验与记忆,转而再去缔造新的历史记忆与个人经验。那么,是什么使“毒药猫”的传说被人一再地叙说呢?


2

传说背后的社会情境


 险恶的生存环境——需要“代罪羔羊”


在岷江上游所处的高山地区,暴风雪、怪风、野生动物、瘟疫,都是常见的社会不安因素。然而人们又没有办法解释这些现象。于是,他们创造出“毒药猫”的故事,一方面解释这些灾难,一方面通过讲述打败“毒药猫”来表达他们对远离灾难的渴望。


此外,在相似度极高的人群中,极易产生猜疑、紧张与冲突。他们需要一个“代罪羔羊”做为集体施暴的对象,使人群因此而重新团结。


当地羌族因而会说“无毒不成寨”:


“没毒药猫,寨子里的水都要闹人,水都不能吃。怕她,但没有她就不好。”


“有一种瘟神——鬼,只有毒药猫能镇压他。一种魔鬼害人,毒药猫没了,害人的瘟神与魔鬼就要猖狂。所以没有毒药猫不得行。”


令人不安的疏离关系——背上黑锅的猫


猫被选中成为“毒药猫”传说中的主要动物,离不开它的习性及其与人类的关系。人们通常将动物分为驯养动物与野生动物。前者是群栖性的,且与人关系密切。然而猫虽为驯养动物,却孤独、傲娇,甚至具有破坏性——偷鸡。这样的疏离关系使人们感到不安,让人们觉得猫具有潜在的危险气质。


最亲近的外人——村寨中的女人


和猫一样,在男权制的“我族”认同中,女人也是具备疏离性的。因为她们虽然是家庭成员,但却来自另一个家庭。也就是说,她们可能带来“蛮子”的血统,污染村人的根根。她们还会带来强大的“舅权”,对父系家族构成威胁(岷江上游的羌族村寨中,舅舅有权干涉甥子女的成长、婚姻与财产分配)。


女人的这种不稳定性就体现在,“毒药猫”伤害儿子,却不伤害兄弟,而且被识破的“毒药猫”通常会被父母兄弟接回家中。


此外,女人对男人的性吸引力也使男人恐惧,生怕乱搞性关系导致根根不洁,以致村寨蛮化:


“通常情况下还是长得很漂亮,老了就不那么厉害了,就不那么猖狂了。二十几、三十最猖狂。”


令人恐惧的“蛮子”与“外在毒药猫”——村寨以外的人


在岷江上游羌族村寨中,存在“一截骂一截“的歧视链:本村血统纯洁,而上游的村落却是“蛮子”。羌族人十分注重根根的纯洁性,因此讲究男女大防,而上游的“蛮子“却男女杂处宴饮,这是令人无法恐惧的潜在威胁。这些外人便是相对于本寨“毒药猫”而言的“外在毒药猫”。因而村人心中产生了一条外村与本村间的分界线:


“一个寨子有时不只一个毒药猫。那些外村来的女子,我们本寨的一般来说不结亲,一般都是外村来的。一个寨可能原来就是一个血缘,毒药猫都是从其它寨子来的。”


而人们对外界人群的敌意,又常常被施加到本村内部被边缘化的人身上,以化解他们面对外界的恐惧与压力。


新时代——“现在毒药猫少多了”


民族分别、社会治安与交通的好转、医疗卫生知识的普及与女性地位的提升,让人们觉得“毒药猫”比以前少了,也不如过去那么厉害。于是,人们又为此构建了新的解释:


“就洗了八条河,就没洗了。听说以前毒药猫很多,就那一次洗了之后,现在少了,但还是有。毒药猫也是一种毒,以毒攻毒,一个克一个。”


3

总结


在充满不稳定因素的社会生活中,依赖对边缘人群的集体敌意来构建社会凝聚力,这便是“毒药猫”故事得以被不断讲述的社会情境,构建出属于这个情景的记忆与经验。建国以后,社会情境发生变化,人们因而认为“毒药猫”变少变弱,这便是新的记忆与经验。


然而,因为内外之别仍然存在、社会动荡时有发生,人们仍需要“代罪羔羊”。故而,他们并不会认为“毒药猫”已经消失。而女人的地位也尚未能达到足以从“毒药猫”中抽身的程度,她们仍然构成“他者”的主体,仍然是“毒药猫”故事的主角。

编排:@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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