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iwu · 器晤
总156 题｜围观海昏侯｜
话题 · 42
海昏侯墓出土木牍上的文字，有些信息还没有引起注意。这一片上的文字，就透露出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让我们进一步了解到刘贺到达海昏国的心境，他是真的不甘心的。
这片木牍的文字如下：
南藩海昏侯臣贺昧死再拜上书言
[海昏侯]臣贺昧死再拜谨使陪臣[……]事仆臣饶居奉书昧死
再拜为秋请
皇帝陛下陪臣行行人事中庶[……海昏侯]臣贺昧死再拜[……]
皇帝陛下
[元康四年……]
这枚木牍虽然文字也有缺损，但大意是清楚的，说的是：南藩海昏侯刘贺上书皇帝陛下，要派使臣饶居为参与“秋请”之礼上书，并代行人行礼。
这里的“行人”是一个官名，是汉帝专管接待诸侯王的差事。刘贺遣近臣饶居去上书皇帝套近乎，就是为了参加“秋请”。
何谓“秋请”？
这是秋季诸侯朝见帝王之礼，简称为“秋请”。又有春天的朝见之礼，称为“春朝”。春朝与秋请，将君臣名分表露得清清白白。
依《正韵》说，“汉制，春曰朝，秋曰请，如古诸侯聘礼也。”清段玉裁《说文解字注》说，“周礼，春朝秋觐。汉，改为春朝秋请”。觐见，朝见，我们一般容易理解里面包含的意思，是诸侯去见天子。但同样意义的“请”，我们反而感觉有点陌生，汉时改觐为请，也是拜谒之义。
汉代时的秋请，大约只有一事记入《史记》，与吴王刘濞有关。《史记·吴王濞传》有“使人为秋请”一语，裴駰 《集解》引孟康曰：“律，春曰朝，秋曰请，如古诸侯朝聘也。”刘濞为何要“使人为秋请”，而不是亲自进京朝见呢？
话说吴国的豫章郡自古就有出产铜的矿山，刘濞招募天下亡命之徒偷偷炼铜铸钱，还在东海边煮海为盐，国力由此十分充足，这就让他开始不安分起来。
先在文帝时，吴王的太子进京陪伴皇太子喝酒博弈，没想到吴太子剽悍骄矜，与皇太子博弈时为棋路相争，被皇太子拿起棋盘把他一下子就打死了。遗体被送回吴国埋葬，吴王非常生气地说：“天下就咱大刘一家，死在长安就葬在长安，又何必送到吴国来安葬？”吴王反派人将太子尸体送回长安埋葬，从此心生怨恨，慢慢就淡化了藩王应守的礼节，还称病不按常例去朝见天子，只是指派属下代他出场敷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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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知道吴王是生气称病不朝，就将所有吴国来代春朝的使者拘留起来。后来吴王又派人代行秋请之礼，这便是司马迁所记的“使人为秋请”。皇上责问使者，使者巧言作了一番解释，皇上便释放了他们，并赐予吴王倚几手杖，还准他直至老死都可以不来朝见天子，不想再为难他，也是担心多出是非来。
春朝秋请，这刘濞是有机会他不乐意去，他要耍大牌。而刘贺却是无机会又想去，梦寐以求，于是就上书皇帝，要求行秋请之礼。
想来宣帝给刘贺封了海昏侯，让他迁到南方。《汉书》本传记下的封侯诏书曰：“盖闻象有罪，舜封之，骨肉之亲，析而不殊。其封故昌邑王贺为海昏侯，食邑四千户”。
封侯之日刘贺就没有了入朝的资格，为什么？因为有个侍中卫尉金安上给他奏了一本，说刘贺被上天所弃，是个“嚚（yín）顽放废之人，不宜得奉宗庙朝聘之礼”，春朝秋请，没有他的份了。宣帝同意了，刘贺远途“就国豫章”。在海昏国刘贺与原太守卒史一个叫孙万世的有来往，孙万世建议刘贺争取当个豫章王，过不多久当封为列侯。这事让皇上知道了，遭到“削户三千”的处罚，命运的前头被关死了大门。
被剥夺朝请资格，这在汉代是个极重的处罚，无异于是削位为民。
景帝有弟弟刘武封梁孝王，他的母亲是窦太后。梁孝王有次入朝，景帝以兄弟之礼设宴款待，景帝酒酣高兴了，说是去世之后把帝位传给梁王。窦太后听了当然很高兴，可在一旁的窦婴却说:天下是高祖的天下，帝位得是父子相传，皇上不能自作主张传给弟弟梁王。这话让太后心生憎恨，窦婴托病辞职不干了。窦太后也不含糊，再不准他来朝见皇帝。《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说是“太后除窦婴门籍，不得入朝请”，春朝秋请，不得参与。
春朝秋请，算是一种政治待遇，对于刘贺来说，从他得封海昏侯之时起，这扇门就已经严严实实关上了。
其实刘贺开始并不死心，他对春朝秋请还抱有幻想，还做着那样一个梦。从他墓中发现金饼上的文字看，“南藩海昏侯臣贺元康三年酎金一斤”，时间是元康三年，是刚封海昏侯的当年，即刚被褫夺春朝秋请资格的当年。自那一刻起这个梦就开始了，只是那些本来是作为献祭的金饼——酎金，并没有机会献出，最后都随葬在了他的墓穴中。
注意木牍所记刘贺上书要求秋请的时间，是元康四年，这是他得封海昏侯的次年。这枚木牍被精心保存了三年，最后也与金饼一起随葬到了他的墓穴中。金饼与木牍，这上面记着海昏侯的一个梦，一个竭力挣扎的梦。梦想重新进入那个核心政治生活圈，争取列侯之位，会不会是个更远大的复辟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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