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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1732字,预计阅读时间4分钟
天涯何处无芳草,这句话是苏东坡写的,没想到吧。
它出自苏东坡的《蝶恋花·春景》。
我们知道苏东坡是豪放派词人,但是这首词是妥妥的婉约派。
而且它还被清代文学家王士祯评价说,完全不输给婉约派代表人物柳永的词。
这首词到底好在哪里呢?
其实好就好在,我们这一生中一定会经历这首词所描述的心境。
而当我们经历的时候,你真的就会不由得感慨:
就苏东坡怎么能把人的这种细微的情绪捕捉得如此准确和生动!
古人表达爱,真的是比我们现代人高级多了。
他不会像我们现代人一上来就说“我爱你”,
而是跟你描述一个故事,这个故事还特别有画面感有电影感。
我们想象一下:
春天的气息渐渐褪去了,杏花凋零,枝头开始冒出又小又青的果实。
残红之后是青杏,残红让人遗憾感伤,但好歹还有青杏,总暗含着一点未来的希望。
然后镜头从杏树摇走,你看到远处有燕子在空中飞来飞去,清澈的河流围绕着村落人家。
你看这个“绕”字就很好,燕子绕舍而飞,然后绿水绕舍而流。
一个绕字,你就可以感受到生命的流动感,但是流动中又带着一点点无处着落。
接下去就是非常著名的两句:
树上的柳絮被风吹得越来越少了。你这样听起来是不是觉得特别伤感?
但他又紧接着安慰自己:
“天涯何处无芳草”
我们后来经常拿这句话来安慰那些在情感当中被困住的人,
我们常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可是当你真的身处在情感之中你问自己,
弱水三千,为什么你就独独就取那一瓢饮,
千帆过尽,你为什么独独就忘不了那个人?
所以,天涯真的何处无芳草吗?
我们知道苏东坡有一个侍妾,叫王朝云。
苏东坡晚年被贬惠州的时候,朝云陪着他。他让朝云唱这首词,结果朝云唱着唱着就唱不下去了,泪满衣襟。
苏东坡问她为何伤感?
她说,我所不能歌,就是“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这两句。
其实苏东坡在这里是化用了屈原在《离骚》中的一句话:
天涯何处无芳草,又何必非得怀念故国?
可是当你发现其实不管在这里芳草究竟指代的是什么,人也好,国也好,情感也好,
你可以用一百句“天涯何处无芳草”这种鸡汤来安慰自己,
但是当你面对那个执念又跨不过去的时候,
真的有的时候,就是那种深深的无奈。
然后我们来到词的下阕。
上几句写的是景,下几句开始写人了。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走过,听见了什么呢?
墙里佳人笑。
这个时候你发现整个画面好像活络热闹起来了,
你听见了一阵阵银铃般悦耳的笑声。啊,是少女在荡秋千。
你可能听着听着就入迷了,让人如痴如醉的欢声笑语。
青春的笑,和这春天的景,好像就注定就要搭配在一起一样。
可是,听着听着,笑渐不闻声渐悄,声音渐渐消散了。
就像花褪残红,就像柳绵吹少……美好就这么一瞬间,留都留不住。
她走了,她甚至都不知道我在墙外,她甚至都不知道我已经被她打动了。
多情却被无情恼。
我觉得这个“恼”字用在这里真的是太好了!
《红楼梦》里也经常说:我恼了。
你看那个“恼”字。
我觉得中间好像有很多不同层次的情绪。
它首先是有一点点埋怨,然后又有点生气,对你的生气,
但事实上更多是对自己的生气,生气自己为什么要对你多情,
然后这中间还有点悲伤,悲伤的是我的多情换来的是你的无情。
最后这中间,还有点不甘心。
所以你看汉字多厉害啊,一个“恼”字余韵悠长。
你给它换成苦、换成怒、换成伤……都不如恼。
多情却被无情恼。最后还要摸摸鼻子自嘲一下。
这首词用了一部微电影一样的展开方式,
向我们描述了所有沉浸在爱里的人,一定会经历的情感。
当然也有人说,这首词其实是在借由爱情,来描述苏东坡自己郁郁不得志的遭遇,以及他年华不再的遗憾等等……
但是我觉得虽然说人世间的情感有很多种形态,
然而它底层的体验是共通的。
你想当我们很真挚地为一件事或者一个人投入生命情感的时候,
一定会经历受伤。
有的时候其实和对方无关,而纯粹只是因为生命情感本身它就需要有张力的,它会在快乐和悲伤这个情绪阈值之间来回游走。
而文学,诗歌,艺术,就在这里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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