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晚清以来京剧中关于珍宝的故事那就更多了,但以偷盗珍宝为题材的故事还真有不少。
水浒故事中有一个鼓上蚤石迁,专门以偷盗为业,曾有过《盗王坟》、《盗甲》的经历。这种反映偷盗珍宝的故事还有《兄妹盗墓》、《盗银瓶》、《盗仙草》、《盗库银》、《盗银壶》、《杨香武三盗九龙杯》、《偷桃盗丹》、《盗魂玲》、《盗御马》等。
衣裳也能算件宝贝故事也有,那就是《胭脂宝褶》、《打龙袍》、《斩黄袍》等。其它关于珍宝故事还有《海潮珠》、《庆顶珠》、《月明珠》、《钓金龟》、《解宝收威》、《拾黄金》、《宝莲灯》、《拾玉镯》、《蝴蝶杯》、《混元盒》、《雌雄镖》、《青霜剑》、《宇宙锋》、《火焰驹》等。
清末,有一位八角鼓泰斗德寿山老先生,自编一支大岔曲名叫《百戏名》,内中有几句将戏曲中的珍宝故事串联演唱,当时使观众顿绝耳目一新。这几句唱词是:
……斟满了《九龙杯》,饮干了《雪杯圆》……
……头戴着《双冠诰》,内衬着《珍珠衫》。外罩《打龙袍》,腰系《乾坤带》。《借靴》足下穿,手捧着《取帅印》……
现在的中国戏曲已走向非主流艺术了,但古人留下来的这门艺术确实有很高的艺术价值。有关于珍宝的戏曲故事在发展剧目中也能反映其深刻的内涵,作为演员不能只理会其中粗浅艺术层次,应该要认真学习该剧的思想性和艺术性。
中国戏曲博大精深,古代演唱各类戏曲,它剧本都是按照古人的道德观念、哲学思想以及佛、道等宗教审美观念创作而成。它内容离不开忠孝节义、帝王将相、才子佳人,主体思想是:说书唱戏劝人方,替天育化德宣扬。
民国初年,刘宝全演唱的京韵大鼓《活捉三郎》中有几句警示曲词如下:
……凡事离不开因果二字,总有那将今比古,说书唱戏,也无非是惩戒人心,分别善恶可莫要你信以为实!
戏曲中以珍宝为题目的故事也离不开因果二字,这类故事曾经在那个文化动荡的年代饱受摧残,一些经典名剧都被划入禁戏之列,老艺术家的才华不能为观众施展。
程砚秋先生的经典名剧《锁麟囊》就是因为内容有因果报应,不能被拍成舞台艺术影片,没能使这位大师留下这出珍宝故事的艺术资料。
程砚秋先生晚年上演的《锁麟囊》剧照
这出戏的宝贝是那个富贵女儿陪嫁的“锁麟囊”,那里面装有价值连城的珠钻珍宝。当时为了还能上演这出戏,不得已将剧中人薛湘灵描绘成一个地主阶级代表,将赠给贫女赵氏的珍宝“锁麟囊”改为只赠空囊,而囊中的宝贝仍被自己留下。
翁偶虹先生创作这个故事的原版曲折离奇,充满了悬念和人世间的苍凉感。此种创作虽是京剧演出本,但章法务头基本依照昆曲传奇风格而作。从几个小人物到主要人物都表现得很有思想内涵,而这里因果报应的故事焦点就是在这个“锁麟囊”里。
在山东登州府有一种风俗,女儿出嫁时娘家必要陪送一个装满珍宝的口袋,囊的外面一般都绣有“麒麟”,意味着“麒麟送子”。
薛家是登州巨富,其女薛湘灵出嫁前曾为锁麟囊百般选样,老夫人将家中珍宝一并添入,使得普通人家不能攀比。当然薛湘灵出嫁当日排场执事非一般富户可比,花轿行在中途忽然天降暴雨。只得在路旁春秋亭避雨,可巧又来一花轿,乃是穷儒赵禄寒之女赵守贞出嫁。薛家女婢梅香,因挑衅嘲笑赵家花轿妆奁寒酸,惹得赵守贞深感世态炎凉在轿中哭啼不止。
轿中的薛湘灵听到哭声,令仆人询问后顿起恻隐之念,遂将母亲装满珍宝的锁麟囊赠给了赵氏。
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隔帘只见一花轿,想必是新婚渡鹊桥。吉日良辰当欢笑,为什么鲛珠化泪抛?此时却又明白了,世上何尝尽富豪。也有饥寒悲怀抱,也有失意痛哭嚎啕。轿内的人儿弹别调,必有隐情在心潮。
这曲段词是描写富家小姐的内心活动的,字里行间充满了善良慈悲之感。
这里还埋下了做善事不留名的伏笔,为了以后的再相见铺衬故事。
人间冷暖凭天造,谁能移动半分毫。我正不足她正少,她为饥寒我为娇。分我一枝珊瑚宝,安她半世凤凰巢。忙把梅香低声叫,莫把姓名信口晓。
这都是神化凭空造,自把珠玉夸富豪。麟儿哪有神送到,积德才有玉树苗。小小囊儿何足道,救她饥渴胜琼瑶。
只这“救她饥渴胜琼瑶”一句,就为这出珍宝的故事发展种下了善根。
暴雨过后他们各自散去,而后面有关于珍宝的故事就发展得更具有因果报应关系了。常言道:穷不有根,富不长苗。
六年以后,登州地面惨遭大水,薛湘灵与儿子家人失散,被莱州富户卢员外的救生船所救。
后来巧遇当年服侍她的老妈儿胡婆,他们依靠卢员外家舍粥充饥度日。卢家正需要一年轻保姆,胡婆就托付其家奴带领薛湘灵入府应聘。
薛在陪伴小少爷天麟玩耍时,无意间天麟突然将球抛到楼上。这座楼是卢家禁地,卢夫人曾叮嘱任何人都不准上楼。可是,小少爷天麟逼薛湘灵上楼找球,薛只得偷偷上楼替公子寻找。
薛来在楼上只见正堂设一供桌,上挂当年薛湘灵所赠锁麟囊。这时,薛湘灵百感交集、泣不成声……
原来这里卢夫人就是当年同在春秋亭避雨的赵守贞,薛湘灵赠锁麟囊后卢家因而发迹。为了报答这位不知名姓的大恩人,卢夫人将锁麟囊悬挂供奉在楼上。
薛湘灵见到锁麟囊后思潮历乱,在人物内心反映上有独特唱段,这是揭示她为什么把珍宝赠给一个素不相识的贫女故事。
一霎时把七情俱已昧尽,参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我只道铁富贵一生铸定,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尘。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它叫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可怜我平地里遭此贫困、遭此贫困,我的儿啊!把麟儿误作了自己的宁馨。
卢夫人见到薛湘灵,再三询问当年出嫁之时情景。并且换婢女碧玉为其改换夫人衣装,恭请薛湘灵由仆人身份变成坐上客人身份,敬如上宾。
薛湘灵又惊又喜,更害怕被收作妾。不想被婢女碧玉的一句:
“您别害怕,我们员外要有那个意思呀……早就把我给收了二房了。哪能轮得上阁下呀!”
得!这下给点明了。
这时的薛湘灵才回到了当年春秋亭的感觉:
当日里好风光忽觉转变,霎时间日色淡似坠西山。在轿中只觉得天昏地暗,耳听得,风声断,雨声喧,雷声乱,乐声阑珊,人声呐喊,都道是大雨倾天。那花轿必定是因陋就简,隔帘儿我也曾侧目偷观。虽然是古青庐以朴为俭,哪有这短花帘,旧花幔,参差流苏,残破不全。轿中人必定有一腔幽怨,她泪自弹,声续断,似杜鹃,啼别院,巴峡哀猿,动人心弦,好不惨然!于归日理应当喜形于面,为什么悲切切哭得可怜!那时节奴妆奁不下百万,怎奈我在轿中赤手空拳。急切里想起了锁麟囊一件,囊虽小却能作续命源。
唱到这里不禁要问:不是讲戏曲里的珍宝吗?那么这个“锁麟囊”里究竟装有多少宝贝呢?
您不要着急,仔细听薛湘灵下面的这几句就知道了。
有金珠和珍宝光华灿烂,红珊瑚碧翡翠样样俱全;还有那夜明珠粒粒成串,还有那赤金链、紫瑛簪、白玉环、双凤錾、八宝钗钏,一个个宝孕光含。这囊儿虽非是千古罕见,换衣食也够她生活几年。
就是这样一个因为珍宝所起的因果报应故事,最终还要有一个中国戏曲最传统大团圆的美好结局。
薛湘灵的母亲、丈夫和儿子以及诸位乡亲都来到了卢员外家,卢夫人为了报答薛湘灵的大恩德,都以上宾来对待这些家属。
虽然这是一出戏,但现实生活中对于珍宝,那才是:“聚散实难料呢!”
当然,“聚”是一乐!其实“散”,也应该算是一大乐事。对于“聚”,应是君子之风度,那就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对于“散”,一方面应是天命所至,而另一方面则应是济世于人。
古人云:“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对于珍宝的聚与散,就似一场戏或一场梦一样……
(原载中国档案出版社《茶余饭后话北京》2009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