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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是怎样成功的(一)

                                     血气方刚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杯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尽付笑谈中。

                                                                                        ——罗贯中

罗贯中在《三国演义》开篇中就写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大概是三千年中国历史的一个特色。三皇五帝到夏商周,刚从奴隶制社会跨进封建社会,天下便开始分裂了,春秋战国,齐楚燕韩赵魏秦,各家名角纷纷登场,各路英雄也开始大显身手。千古一帝秦始皇统一中国,大一统时代开始到来。但这种景象维持没有多久,四百多年后,历史进入三国时期,天下又陷入分裂,一时间刀枪剑戟、征尘滚滚。

俗话说,乱世出英雄。三国既然是乱世,英雄自然辈出。后人仰慕的桃园三结义刘备、关羽、张飞,小霸王孙策,马中赤兔人中吕布的温侯,智慧的化身诸葛亮,雄姿英发的周瑜,顾全大局的鲁肃,英雄豪杰,数不胜数。其中,留下最多话题的,让后人忠奸莫辨的非曹操莫属。虽然他在百姓们的心中,在文人们的笔下形象不怎么好,但你不得不承认,数风流人物,非曹操莫属。

当然,后世人更喜欢叫他奸雄,尤其自他以后两千年的封建社会,每个皇帝都要防止像他这一类人的出现,每个文人骂奸贼,都要将他拉出来说一番,戏曲里有《捉放曹》、《白逼宫》、《击鼓骂曹》,小说有被称为古典四大名著之一的《三国演义》,至于诗词文赋,自然不少。舞台上的他,总是白脸,从此后人便称白脸奸贼。

其实曹操的脸到底是不是白的,因为胡教授已驾鹤,这事无人能考,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面相好像的确有不同常人之处。三国中,不止一个人看见他,就说,这真不是一张人脸——普通人的脸。陈留一个大富豪叫卫兹,见了他后便对人说:“平定天下的,一定是这个人。”南阳的何颐号称能知人,看见曹操也觉得此马非凡马,此人非凡人。当时的太尉桥玄阅人无数,看见曹操,很惊讶,说:“我见过天下那么多人,还从来没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好好努力!”跟曹操成了忘年交,开玩笑说将来死后,曹操经过墓前要是不给自己酹酒,就要让曹操肚子疼。还要把自己的妻儿老小托付给他。当然,曹操也没辜负他的期望。成功之后,他路过桥玄的墓前,又是酒又是鸡的给献上。

这么多人说,曹操自己心里也不踏实了,到底自己是个怎样的人?古人说,自知者明,知人者智。曹操既然不自知,便去问能知人者。当时有两个人最有知人的智慧,一个叫许子远,一个叫许子将,这两人是弟兄,虽然关系闹得很僵,依然是兄弟。

据说曹操有一次去问许子将,许子将不肯说,再问,还不说,曹操怒了,将许子将给劫了,大概是拉到一个水深草茂没有人的去处:“说不说?不说就将你扔到河里喂鱼。”许子将只想吃鱼,不想被鱼吃,只好说:“你这个人嘛,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意思就是说他将来能发达,不管治世乱世,都能有一番作为。

其实曹操自己一直希望有所作为,这是他的理想。他的出身很好,名门之后,据说是汉朝名相曹参之后,曹参之后,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子孙孙一直传,就像挖山的那个愚公。传到东汉末年,后人曹腾是中常侍、大长秋。汉末中常侍是众人唾弃的对象,《三国演义》中就说到十常侍之乱,朝廷就是被这些阉人给搞坏的,天下也是被这些死太监给弄乱的。不过这个曹腾却不怎么坏,非但不坏,简直还是有点儿好。虽然自己没了谱,但还是喜欢做靠谱的事儿,先后给朝廷推荐了虞放、张温、张奂等,这些人后来都成为朝廷栋梁。

曹腾收了个养子叫曹嵩,沛国谯人。曹嵩也是个挺不错的人,后来官至太尉。当然灵帝时期的官已经不仅仅靠才能,更重要的是孔方兄。那个时代,有财者上,没财者让。就算有名气如崔烈、张温,都要先交钱,再上任。当时的官职是明码标价的,三公千万,九卿五百万,封疆大吏油水多,自然价格也高,多达两千万。像崔烈这样的九州之望,通过灵帝的奶妈子,交了五百万钱,才谋了三公之位。后来灵帝见钱交得利索,后悔没有要上价。当时朝廷专门在西园设立了一个机构,负责卖官赚钱,这让有识之士感到痛心。诸葛亮在给刘禅的《出师表》中就说:“先帝每次跟我说起桓、灵皇帝,就唉声叹气、义愤填膺。”

曹操的父亲曹嵩因为没什么名气,在给西园缴纳了亿万钱财,才做了太尉。所以后来袁绍要讨伐曹操,陈琳写的檄文中说,“你老爹靠着行贿,才谋了个高位。”其实并不是虚言。

卖官既然成为常态,那么买官的这些人上任后怎么办?花了那么多钱,赚不回来岂不就亏本了。大概没有人想着自己倾家荡产的弄个官,然后清正廉明,心系天下苍生。廉洁奉公当然要讲,不过那只是嘴上说说而已,私底下该怎么干,就怎么干。于是,上到天子,下到亭长,大家都为捞钱而忙碌着。钱从哪儿来?皇帝问大臣要,大臣总不能问爹娘要,所以最后还是百姓遭殃,羊毛被薅了又薅,几乎薅成了蒸羊羔蒸花鸭蒸鹿茸蒸熊掌。所以,天下大乱是必然的,百姓是被逼上梁山的。

曹操就是曹嵩的儿子,生于公元155年。其实他是个外人。他的本家,据说应该是他们家乡的夏侯氏,这大概不会错,因为曹操后来起事,倚重的人,除了曹家人,就是夏侯家的人。他部下的夏侯惇、夏侯渊、夏侯尚都很有名,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曹操总会让他们负责监督那些非常有本事的将领。不是自家人,不会这么信任的。曹嵩据说就是夏侯惇的叔父,曹操跟夏侯惇是堂兄弟关系。

就是在这种社会里,曹操长大了,被举为孝廉,有了做官的资格,然后做郎,提拔为洛阳北部尉。在担任尉职期间,曹操做了一件让很多人大跌眼镜的事情。

他刚上任,马上让人做了很多五色棒,县门两边各放了十几根。有犯了法的,拉进来,管你是谁,统统乱棒打死,很类似于《水浒传》中用来杀囚徒威风的狼牙棒。

有一天,有一个人犯法了,当时实行夜禁,到了晚上什么时辰之后,就不许出来走动。但当差的巡街时,偏偏有人在路上走,一看,原来是蹇硕的叔叔。这个蹇硕来头不小,是小黄门,深受灵帝宠信。当差的见此人身份特殊,就跟曹操说了。结果这一说,曹操的脾气来了:“打!往死里打!”就将太监的叔父给打死了。

按理说,犯了夜禁,也不是死罪,用不着这么严厉,如果是别人,普通老百姓,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惜是太监的亲戚。实在是当时这些皇亲国戚、太监们弄得天下怨声载道。只要有机会,那些正义热血之士总会想尽一切办法报复,打击他们的嚣张气焰。

延熹九年,南阳太守王畅到任,南阳是光武帝的故乡,皇亲国戚多。街头两人吵架,一个说:“你少惹我,我是皇帝的远方表姨的大舅的表姑夫。”另一个马上说:“姑父算什么!处死的对象,何况还是表的,我是皇帝的堂叔的外甥的儿子。”遍地贵族,不好管理。王畅可不认他们。管你是皇帝的老子还是孙子,犯了法,照揍,甚至将人家的屋子拆了,树给砍了,锅灶给掀了,井给填了,简直就是不给人活路了,这很像八十年代的什么什么那一套。有一个中常侍,老家人犯了法,当地官员将中常侍死去老父亲的骸骨都挖出来给扔了。当然,死者为大,这样做不太讲究,做坏事的是中常侍,因此连累死人就不好了。而就在曹操上任尉职不久前,朝廷臭名昭著的王甫被处死,尸体被扔在路边供人唾弃。四月份的天气,尸臭熏天,蚊蝇乱飞。

任何时候,朝廷都会有两股力量在争斗,正义与邪恶,正义占上风,则朝政清;邪恶占上风,则世道乱。这个风雨如晦的时代也是如此。有这些中常侍乱政,自然也有仁人志士跟他们斗争,以陈蕃、李膺、窦武、陈球、阳球等人为代表,只是他们终被邪恶打败,陈蕃窦武等人被处死,阳球变节,朝廷陷入更深的泥潭,再也不能自拔。正如诸葛亮所说,“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

曹操虽然出身阉竖,却立志做一个仁人志士。

他一时激动,将蹇硕的叔父打死,消息传到京城,中常侍小黄门这些人都吓了一跳,没想到曹操会整这事。别人也就罢了,你应该是咱们的人啊!你爷爷曹腾也是中常侍,你这么顽皮,你家人知道吗?

当然事情后来解决了,曹操平安无事。这得说曹操有那么个爷爷,要是换成别人,恐怕结局就不好了。还有,那个拆房掀瓦的王畅,也是三公之后,没有上辈人撑腰,他们大概也不敢这么做。

这之后,曹操升为顿丘令、济南相,也做了很多大快人心的事情。当时济南国有十几个县,那些长官依附权贵,胡作非为,他们早就听说曹操的英勇事迹,都吓得要死。曹操一上任,就奏免了其中八个县令。后来,朝廷拜他为东郡太守。

官儿是升了,但曹操担心自己树敌已多,远离朝廷恐怕会中谗言,于是请求宿卫,就是做皇城的守卫。朝廷拜他为议郎,他见朝廷日乱,知道大厦将傾,独木难支,所以也不再上书言事,经常请病假,回老家去。

至于为什么要回家,曹操自己说,我被举为孝廉,年纪小,不懂事,觉得自己并非岩穴知名之士,害怕天下人笑话我,所以一直想着做一个郡守,好好干一番事业,建立功名给人看。所以在济南,除残去秽,平心选举,违忤诸常侍。以为强豪所忿,恐致家祸,所以称病回家。

从这里基本上可以看出曹操的为人。留下来,就要说话,就要做事,如果不能,就觉得良心不安,如果不能顺着自己的本心,不如回家,眼不见心不烦。他没想过跟那些中常侍沆瀣一气,不愿同流合污。他后来的几十年,差不多也是这样的作风。从这里看,他的确是个热血青年。当时有不少人,比如公孙瓒,比如陶谦,比如袁术,甚至那个被人称作猪狗的董卓,年轻时候都有一腔热血,后来便昏庸了。这正应了《诗经》里的一句话,“匪不有初,鲜克有终。”时代留下的,是那些一直能够积极进取的人,至于有始无终,则终会被淘汰。

曹操对那段经历是很满意的,后来他对曹植说:“我担任顿丘令的时候,刚满二十三岁。现在回忆起那时候做的事情,并不感到后悔。你今年也二十三了,也该做些让你日后回忆起来不后悔的事情。”人总是用引以为傲的事情来作为晚辈的榜样,曹操年轻时候的所作所为,即使年老时侯回忆起来,依然令他感到自豪。

曹操在谯县城外五十里的地方盖了几间屋子,春夏读书,秋冬打猎,过着自娱自乐的日子,此时曹操三十岁左右。他的想法是,等上二十年,这些中常侍大概就会死了,到时候天下就会太平,自己也不过五十岁,比姜太公还年轻,不算老,再出来造福百姓。

只是,后来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他的意料,他的人生也走上一条跟他想法完全不同的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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