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在晋西南运城盆地涑水河流域南岸,那是一片地势平坦的第四纪黄土沉积平原,向东、向西望去均看不到山峦的影子,往南可以遥望到几十华里外的只有些远山影子的中条山,往北可以看到南缘距我们15华里远的宽阔而略显高远的黄土台垣,东北方向能遥望到几十里华外的圆锥形的孤峰山。
对于故乡春夏秋冬的记忆,大多是我少年时代的感知。那些春暖、夏热、秋爽、冬寒中的往事,每每回忆起来,心中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每当我踏上故土的那一刻,那柔和的风、飘绕的云,都仿佛像亲人的手,抚平了我漂泊游子心灵的创伤。
人类的祖先在进化到脊椎动物亚门时代就应该有“家”或者“故乡”的概念了。
“故乡”是深藏在我们基因里的密码信息,不会因为我们的文化、宗教信仰、品行和一切后天获得而改变!
因此,我们有着共同而淳朴的不被其他因素影响的执着的喜好——怀念和热爱故乡。
我们每个人或多或少会有过这样的经历,在夜深人静,仰望深邃浩瀚的夜空的时候 ,看到无边无际的璀璨星月,一定会产生无穷的遐想:我们的祖先从哪里来?我们的后代要到哪里去?
下图是大清雍正七年(公元1729年 )年刊本《山西省猗氏县志》西半县的地图。
虽然先民们什么时候来到西祁村这里集聚成村落,以及村名的来由也暂时没有考证出结果,然而,有一点确信无疑,西祁村在距今288年以前已经成为建制性的村落,属于古代猗氏县下任都属下的下任里和任柳里共同管辖。不确定是否是建制性村庄,可以上推到至少距今338年以上。如果根据乡亲记忆中的第一次重修观音堂的碑文资料,可以上推到距今397年以上,甚至更远。
那时候,猗氏县有十大景观,分别为“峨眉晓耕”、“涑水春涨”、“故垒秋风”、“龙岩夜月”、“双塔斜影”、“对泽晚牧”、“东原早行”、“孤峰晴雪”、“长堤柳浪”和“南涧荷香”。
根据县志《卷一.疆域.山川》对黑龙潭及县志《卷一.疆域.十景》对“南涧荷香”具体方位的描写,结合地图和泉水形成的机理,利用卫星地图工具对涑水河香落桥到智光桥地段的地貌演化情况进行分析,参考我国度量衡的演化历史,经过科学考证,“南涧荷香”记载的是在邸家营村北部,涑水河南岸十里长堤以南不远处,有一个“黑龙潭”,涓涓溪流沿着“涑水河古道”向南流去,大约延伸十里地有余。
泉水流经的走向由北向南大概穿过现在的邸家营村东部建筑物群落,沿着现在邸家营村到西祁村的公路东边平行大约四、五十米的“涑水河古道”继续向南,从西祁村村东流向现在的白坊村西部继续南流直到泉水乏力而至。
”南涧河香”与我的家乡西祁村息息相关,算是当时十大景观中最好的风景了,猗氏县志上评价为“堪为诸景之冠”。
我们的先民在这里依据水的深浅,种植成片的水稻、莲藕;依照起伏错落的地势修建了简易的凉亭。
县志上描述的“稻荷相间,小构丘亭”就是佐证。
沧海桑田,星移斗转,家乡的江南景色已经消失了数百年。
现在,涑水河流域水源严重不足,工农业用水引起地下水严重超采,解决缺水问题主要依靠黄河沿岸的黄灌工程提引黄河水了。
家乡美丽的生态环境失去了,永不再有。为曾经养育我先民的“南涧荷香”优美的生态环境虔诚地供上一柱香火。
故乡西祁村美丽的水乡生态已经绝迹,璀璨的人文古迹也仅仅留下几处遗址!
西祁村东北出口,有一座观音堂,初始建造年月不详,它的门廊及庭院也不知在哪个年代被毁坏拆除了!
一、第一次重修观音堂
根据同族长辈的记忆,有一块记载万历年间重修观音堂的石碑。这块石碑的大小为高约50厘米,宽约40厘米,记载的捐献银两以个位数计,捐献者有同村及路过此地的先民,字迹模糊,多有麻点。可惜这块石碑现在不知所终。也许将来因为某种原因它会重新出现,那将是万幸的事情了!
由此“口述史料”可以推算,观音堂至少存在了397年以上!
二、第二次重修观音堂
1、下图是重修于大清光绪32年9月的观音堂的正厅。
公元1906年秋天,由在河南开封做生意的岐家先辈岐兴魁按照先父愿望募集银两,先辈岐正和、岐奉群和岐普瑞等共同主事,在众多乐善好施的商号如彰德府药材行、晋泰和等以及开封、周口、安阳和亳州各地爱心人士的积极捐款帮助下,在虔诚村民的协助下,完成了这项重修工程。
当时的观音堂附近还有牛王庙、马王庙和药王庙等三座庙宇。
观音堂重修以后,按照记载是“今登其堂,不事雕文刻镂,而基址巩固,栋宇端凝。”(如今登上这个大堂,看到其虽然没有雕刻镂花加以修饰,但是基础牢固,房屋端庄、凝重。)
记载有”神人以和,其在斯乎。”(神和人通过诗歌音乐可以交流思想感情而能协调和谐,道理就在这里啊。)
记载还有 ”不然,何今春之风雨、时人民交、六畜旺远过于前日也,是为记。”(不然的话,为什么今年春天风调雨顺、百姓交易、六畜旺盛都远胜于以前,因此写了个记述的东西。)
这个为西祁村百姓祈福的工程距今已经110余年了。
按照碑文的记载,西祁村当时是“人民稀少,烟火数家”。可见当时的修建不易!
二、岐家祠堂是西祁村人共同的童年学堂
下图是岐家祠堂记忆图。
隐约记得,岐家祠堂的主体建筑是两座坐北朝南的硬山顶式房屋,前后相连,属于比较简约的礼制性祭祀建筑。
南边的房屋大概是议事厅,北边的大概是祭祀厅。南边的房屋朝阳方向好像还带有檐廊。
西祁村的多少代人,在七、八岁时,都会在位于西祁村西北角的岐家祠堂大院里相遇相识。
记得我们小时候,在岐家祠堂大院大门西侧的倒座平房里,趴在长长的低矮的用圆木一劈两半做成的简易课桌上,开始彼此相识。在这里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几乎每个孩子都带着一瓶水,瓶子的形状和颜色五花八门,瓶盖有医用橡胶盖的、木头的、玉米芯的等等,吸水管子大多是细长而中空的小麦杆。
我们在岐家祠堂大院的正堂开始学习汉语拼音字母,并且开始结识比我们更大的孩子们。
从倒座平房通往正堂有一条林荫小道,两边是一排杏树。
孩子们从彼此陌生到渐渐熟悉,像一群刚刚出壳的小鸡一样,惊恐而又新奇地对陌生世界充满了憧憬。这个校园,在每个孩子的脑海里都打上了深深的烙印。
可惜,那个让多少西祁人怀念的校园,几近消失了!
下图是记载西祁村卫氏家族修建庙宇的碑文残块。
两年前我在家乡过春节期间,偶然得知西祁村外的一条灌溉渠上有一块完整的纪念性石碑,他们说内容是记载西祁村卫氏家族修建庙宇的事情。我感到诧异,难道这是真的吗?这么重要的纪念性石碑过去是如何保存下来进而流落到村外的?如果有,这对于研究西祁村的历史将是不可多得的史料。
我们到现场去考察,结果令我大喜过望!这是真的!
这是一块石灰岩材质的纪念碑,横跨在灌溉渠上,长约150厘米,宽约45厘米,厚约15厘米,碑文正面朝上,测算重量大约540斤。
我们用干枯的杂草对石碑的表面进行了简单清理,大约能辨认出百分之四十左右的文字。这是一个大清光绪十几年的篆刻的石碑。石碑上端中央竖写四个大字“萬物同歸”(万物同归),左边有兰花图案,右边有菊花图案,中部的内容大概是西祁村卫氏前辈一位在古代猗氏县主管教育的官员卫淇瞻撰文记载修建庙宇的事情。
当时看到碑文拥有如此大量的信息,我就想,等我准备好清理工具和拓碑文的专用工具之后,将它全部的文字和图案复制下来,估计破译个七七八八问题不大。因此,就没有拍照留存。
经过断断续续的准备,筹措齐备了拓碑文的专用工具白芨水、刷子、拓包、墨汁和宣纸等物品。2017年春节一过,我们到了现场准备拓碑文,不想,石碑不翼而飞了!
我后悔第一次见到石碑时没有拍照留存,更关心石碑的命运。
我估计石碑的命运无非是三种:上等命运是被那个乡亲尤其是西祁村卫家子弟保护起来了;中等命运是被人用来做了房屋的基石或铺路基石;下等命运是被人打成石子用来做了混凝土的骨料。
我们不死心,沿着灌溉渠来回寻找,终于发现了蛛丝马迹,原来,被人用来做了铺路的垫脚石了。
等我们将石碑从尚未完全解冻的土地里用手抛出来的时候,可惜的是,早已破碎成了五、六块,经过清洗,能够辨识文字已经寥寥无几!我再次为第一次见到它时没有拍照,感到深深地遗憾!
我想,这块石碑的命运是西祁村多少个古迹消亡或者正在消亡命运的一个缩影,这是目前村庄政治、经济、文化、观念等等综合因素合力导致的结果,既然如此,那就把它就地重新掩埋了吧!!
我相信,这块石灰岩材质的纪念碑能够经历长时间的水溶腐蚀,保存几百甚至一千年都有可能。
也许多年以后,这块石碑因偶然机会重见天日,西祁村的后人,尤其是卫氏家族的后人,他们会利用更加先进的技术手段,将其复原,并且将碑文全部破译,那将是它最好的宿命了!
也许,最好的拥有就是放弃!最好的收藏就是掩埋!
下图是现今西祁村普通村巷的情景。
如今的故乡政通人和,物产丰富。各家门前的柿子树上即将成熟的果实,离地不足一尺,依然保存完好。这在我们物质困乏的年少时期是无法想象的!
由于农业生产工具的革新和产品结构的调整,如今在西祁的村巷里,再也看不到马车、牛车、犁、耧、耙、耱和叉耙等等农业生产工具了;再也听不到牛哞、马嘶、驴吼和鸡鸣了;偶尔听到几声羊咩,就会感到久违的亲切,仿佛是辽远钟声的袅袅余音,让人回味无穷;再也闻不到亲切的牛粪味道了;再也不能看到吃饭时候家家户户烟筒上冒出的用麦桔杆焚烧的淡青色的烟雾了!
那个像黑白电影一样印象的故乡、那个有着“田夫荷锄至,相见语依依。”意境的故乡西祁村,就这样,连个简单的告别仪式都没有就永远地丢失了吗?!
二、乳名犹在耳边唤, 柴扉远去忆故人。
站在故乡西祁的村巷里,看到一张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听着那沁入我骨髓的亲切而熟悉的乡音,尤其是听到长辈或是儿时同学猛然间呼喊我的小名时,仿佛又回到幼年时代,甚至能够听到儿时小伙伴一步一步从村外走回来的脚步声!
漫步在故乡西祁的村巷里,路过一家又一家的门口,联想起自己流浪的几十年间,每个人家故去的亲人,他们的音容笑貌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
看到家家户户门前漂亮的门楼,我感到仿佛是亲朋故友脸上的厚重的胭脂,如果洗尽铅华,露出真容,那才是我印象中的故乡亲人。
一边漫步,一边臆想着那些已经故去的故乡亲朋好友,好像他们会从曾经生活过的低矮的门楼走出来,伴随着鸡鸣犬吠和我互相问候,一起聊天。这才是我印象中的故乡——上个世纪70年代的西祁村!
三、风霜雪雨沧桑尽,方知月是故乡明。
四十年弹指一挥间,小学时期的小伙伴行将老去,但是,我们幼年、童年和少年时期在故乡这片土地上所经历的苦难和欢乐,永远定格在了我永远的故乡——西祁村!
春天里,我们小伙伴常常是三五成群,一起挎着竹子编制的草筐子,到刚刚返青的麦田里割猪草。城里的孩子根本不能体会到“草色遥看近却无”的这种春天意境的。
夏天里,最让人难忘的是”龙口夺食”的麦收季节,孩子们和大人一样经历着几乎达到体能极限的高强度的劳动。那时我常常幻想,西祁村有一台收割机代替我们的劳动该多好啊!
秋天里,孩子们常常帮着大人们收玉米、高粱、红薯和摘棉花。在那涨满秋池的连阴雨的日子里,少年不知愁滋味,三三俩俩去寻找积水较深的洼地害闹,哪里知道大人们正在发愁庄稼烂在地里如何回收呢?
冬天里,几乎每个孩子都经历过不同程度的冻伤。最惬意的事情,就是一群孩子簇拥在一起,靠着墙根晒太阳。尤其是在太阳刚刚升起时,光线还不是很强烈,我们甚至可以直视那个渐渐升起的红彤彤的星球。暖暖的阳光照在我们的破旧棉袄上,感觉那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
如今的孩子们不会再承受我们小时候经历的苦难,但是,同时也不能体会到与大自然亲密接触的快乐了!
故乡西祁村,那是我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的魂牵梦绕的精神家园啊!!
我们有个梦想,魂归故里!
不论年少时多么豪情万丈,年老回乡都相当于携带着空空的行囊!
游子的行囊中装着的功名利禄瘪了又鼓,鼓了又瘪,是为常态。然而,行囊中至始至终不肯舍弃的一样东西,那就是抵万金的家书和故乡亲朋好友的叮咛!
不论我们曾经走到天涯海角,但求年老以后,在故乡深深的庭院里,在最靠近祖先灵魂安放的地方,度过风烛残年。
如此甚好!人生何求?!
下图是一张由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航海者一号”探测船距离地球64亿公里外的太阳系边缘拍摄的地球照片。
在一片无边的黑暗中,我们费力地看到的一个几乎难以被察觉的蓝点,那就是我们共同的家园——地球。
如果去掉照片上那条橙色的滤光镜和标注圆圈,我们的几乎找不到地球了。
看到这张照片,我们的心灵会有多大的震撼!!正如天文学家萨根博士所言“我们成功地(从外太空)拍到这张照片,细心再看,你会看见一个小点。就是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就是我们。在这点上有所有你爱的人、你认识的人、你听过的人、曾经存在过的人在活着他们各自的生命。集合了一切的欢喜与苦难、上千种被确信的宗教、意识形态以及经济学说,所有猎人和抢劫者、英雄和懦夫、各种文化的创造者与毁灭者、皇帝与侍臣、相恋中的年轻爱侣、有前途的儿童、父母、发明家和探险家、教授道德的老师、贪污的政客、大明星、至高无上的领袖、人类历史上的圣人与罪人,通通都住在这里——―一粒悬浮在阳光下的微尘。”
其实我们的地球是茫茫宇宙中的一粒尘埃,生活在这个地球上的万千物种,包括我们自以为是的人类都相当于这个尘埃上的细菌。
地球生命的出现是个偶然,物种进化到哺乳动物也是偶然,我们每个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是上苍的恩赐!作为生命的个体,拥有多少知识是个尽头呢?拥有多少财富是个尽头呢?如果有神灵存在,看看这些细菌身上负重一生的东西,是不是可笑呢?!
既然我们的地球是浩瀚宇宙中微不足道的物体,既然我们的生命历程对于漫长的地质演化史仅仅是一个瞬间,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豁达一些对待我们生存的环境和相关的人群呢?!
与每个故乡的人为邻,与每个故乡的人同村,都是千年修来的缘分!
因此,我们要更加爱护我们的家乡,爱护我们的亲人、乡亲和朋友,包容一切可以包容的人和事!
萨根博士说:“我们应该更加亲切和富同情心地去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以及要更加保护和珍惜这暗淡蓝点,这个我们目前所知唯一的家。”
难道不是吗?!我想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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