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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桃访谈︱那些漫长而艰难的理想岁月


这是一场发生于十年前——2008年间的对谈,在这场横跨“醉汉”到纪录片作者的对谈中,呈现了一个血肉丰满的顾桃。今年五月末,顾桃导演的纪录片《犴达罕》在石家庄食草堂NIU艺术空间“旷野——百年中国乡建艺术展”上展映。借此机会,带各位走近顾桃导演,重温他走上追求理想生活道路的那些岁月。



顾桃访谈:那些漫长而艰难的理想岁月

顾桃 | 张亚璇

   


顾桃说话语速很慢,但很有条理,像是在努力回忆和思考,这增加了他所讲述内容的难度,使他找到纪录这种表达方式的过程,显得尤为漫长和艰难;但那也许只不过,是一个多年喝酒的人的思维……

 

他的纪录片名,是一个地名,但他用重复的句式,加省略号,把它变成了一句诗,其中包含了无法言说的哀伤和感叹。这个作品对一个即将消失的民族的呈现,因此不是出自一种单纯的民族人类学视角;它包含着温暖的理解和深刻的同情,它用敏感的影像触觉,揭示了一个族群的身份遗失之后,其中个体所陷入的无边失落和痛苦——它是为这个民族所写的影像史诗,而其中的乡愁气质,已成为对人类命运的一种隐喻。



顾桃之父,顾德清摄影作品


01

找到一种表达方式

 

 

顾桃:我上大学学的油画……

 

张亚璇:在内蒙吗?

 

顾桃:对。那时候专业课特好,文化课不好,考了好几年。我怎么画画儿了呢?我记得我十多岁的时候,跟着我爸爸,他在前面走,从他的单位,我在后面跟着。然后他就问我,“你以后要干什么?”就现在你对小孩儿问的问题。但作为小孩他仅仅是完成一个回答,他并不是真正想干什么,也不知道想干什么,但是你必须给你父亲或长辈一个答案。我说“那我画画儿啊”,我感觉这种答案会让他们满意的。“哦,那你画什么画儿呢?”我说“画油画儿啊,油画儿高级啊。”

 

我爸说,“那油画儿不好画呀!”因为他是画油画儿的。他说现在的人哪有人有那么多时间,给你在那儿做模特?但他还是希望我走这个路子。

  

顾桃笔下的驯鹿与驯鹿人

 

我真正上学之后,其实是没那个感觉,就是我画什么东西。可能也是我们那个地方闭塞,你要是在美院,可能受的其他影响多一些,在那边就受酒的影响挺大的。一帮同学,包括毕业了,好像自诩为做艺术的,其实是一个很空虚的状态。没有前景,也尝试各种从材料到题材,但始终脱离不了那种内蒙草原的东西。但其实也没有草原情结,因为我老家是大兴安岭的,内蒙不是分东部西部嘛,我们那儿是森林,东部,所以我们口音是东北口音。

  

所以跟那边受的影响就是画草原题材。蒙古人也画,汉族人也画,达斡尔人也画,但是我敢说大部分都没去过草原。只因为是这个地域,好像我们就应该是草原画派。但是如果你内心不是那么热爱,可能你的情感也不在那种状态,其实是挺牵强的。

  

但那时候因为喝酒,朋友变得多起来了。朋友多了呢路好走,否则路不好走。我们很多朋友就开始陆续地结婚,一对儿一对儿地结婚——但现在都离了,全部离掉。完了他们就让我照相,我就用我爸给我的相机拍婚礼。可能跟学画儿有关系,就不像(别人)那么正统地“好嘞”,“一二三”那样,抓拍的多,那些参加婚礼的人各种各样的表情,生活本身那种细节呀,还有人在婚礼上的幸福感啊……

 

所以我记得那时候更多是帮人拍照片。但是毕竟那种照片,也就是大家很高兴地喝顿酒,我还是找不到……哎,我应该做什么呢? 人都有事做,我每天等着他们给我打传呼,或者呼别人。那是在内蒙酒喝得最严重的时候,要说酒精中毒,可能那时确实是中过毒。

  

张亚璇: 是90年代吗?

  

顾桃:1995年到1998年。那时候呢,因为你毕竟还是画画儿的身份,就有一些酒店会找我们这样的人做装饰画儿那样。但是内蒙还有一个习惯,干完活不给钱,不结账……

  

张亚璇:这好像不光内蒙……

  

顾桃:北京还好一点儿。我们那时候给内蒙最大的酒店客房画过画儿,什么俄罗斯风景啊,西班牙的什么画儿啊,乱七八糟的,二三百块钱一张,但多了不就挣钱了?那客房有好几百个,所以就有几万块钱。需要钱的时候他们说,你这搞艺术的,签单吧,先吃两天!

  

就开始一到饭点儿就给朋友打电话,说今天在哪哪吃,觉得挺牛啊,那么富丽堂皇的酒店,高雅的地方,一帮长头发胡子拉碴的人,踢里趿拉地到那儿,反正是顾桃请客,我们就喝、吃……

 

所以我那几年就在特别浑沌的状态下。这个酒店还在签呢,人家说对不起,您已经超出一千块钱了。我说不可能啊,不好几万吗?

  

我1999年喝了一次大酒,喝得特别多。那次就……人得自己改变自己。我一下子头就特别热,那时候我的女朋友经营一个小店,我是每天醉醺醺地回家。小店不是有卷帘门吗?住到门市里,她就听到我回来了。又过了半小时她醒了一看,旁边没人啊。一看我脑袋在冰箱里呢。我特别热,进不去冰箱,我整了一个凳子,跪在那个凳子上,把什么猪肉、大酱、豆腐拿出来,我脑袋伸里面,她硬给我拔出来,脑袋呼呼呼冒白汽呀。

  

张亚璇:都没有知觉吗?

  

顾桃:没有知觉。

  

张亚璇:你就这样把自己冰镇了。

  

顾桃:对。我就感觉我不行了,应该离开这块儿了。(这种生活)对我的影响不大,但我知道我父母不会希望他儿子是一个酒鬼。那样我就来了北京。

  

到北京其实我还是以摄影为主,别人不是夸我照相照得好嘛。那时候住地下室——我从来也没真的好过,但是我对生活充满了那种我理解的——热爱。其实每个人都一样,热爱生活。生活再怎么艰难,我都会从那种艰难里找到一种我看到的美好,所以我从来没改变过我对生活的那种爱。尽管住地下室,我也要自己经营得挺有感觉。现在宜家不是有那种纸灯吗,是1999年我发明的。(笑)

  

完了搞摄影,有一个朋友介绍一个活儿,说让我拍一个管子——PVC管,17米长,我现在还记忆犹新,因为是我在北京第一次挣钱。他说你要多少钱?我说拍这个,在内蒙我拍照片没人给过钱,喝顿酒完事儿。他说你拍吧,拍出来就行。然后我特别认真,拿粉笔长长地画了一个17米的线,因为我用的标头,用三脚架,移动着拍,最后得接起来呀。拍了六张,拿过去了,他看了,说挺好,这样吧,就按市场价,一张片子给你三百……我马上反应三六一千八,哎呀,这一千八对我来讲……因为地下室一个月四百,那时候我借了很多钱。我就故做镇静,行,都是朋友——你必须得故作镇静,要不然人家觉得……(笑)

  

因为我拍得挺好,我自己也挺有信心。后来又开始接什么活儿呢?那时候我女朋友是化妆师,她特有感觉,是回族人。她给服装公司做样宣。我去找模特,然后拍,再找化妆师,后期做画册的,完了把这个册子交给厂家,能挣钱。那一年我刨去乱七八糟的,还点儿帐,还剩三万块钱。但我就不愿意了,因为我想我今年挣三万,明年不得挣六万?后年不得十万?

  

张亚璇:大后年你该买房子了。

  

顾桃:对,但是我不喜欢这样的工作,反倒挣了钱,我又觉得没意思了……

  

也正是那个时候我跟我女朋友分手。让我自己就想要搞创作,我要拍我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是别人要求我拍的东西。我就开始拍船。北京不是离秦皇岛很近吗,秦皇岛那个海边上,冬天不冻港,有很多木头船,在冬天的时候都拉上岸,长长的一根绳子伸在海里,不让它跑。那船我看特别孤独,但是特别有激情。那时候我甚至写了孤独与激情的一首诗,写得好像挺好,没发表过啊……

  

完了每次在北京挣够三百块钱,挣够五百块钱,我就带上五个卷去那儿拍,就已经着迷了。再一个可能跟情感受伤有关系,所以我就说你拥有什么样的情感,你就能做什么样的事儿,你的那个作品里,一定能透露出你内心的情绪。我没那么多时间,我也没那么多的钱,我就找我的方法,我那时候就开始用多次曝光去拍。完了我拍沙子,再拍船,那个船在我看来非常地孤单,但是它在海里飘摇,或者在岸上像装置一样,我想它包含了很多内容和故事。一旦自己很静的时候,一个人在海边,一个人面对那么冷峻的大海,冰块的撞击,你看不到边,雾蒙蒙的远方,就像你看不到你的未来一样,但是还有激情,总感觉还有东西没有表达出来……

 

顾桃《船》系列摄影

 

拍船我就拍了两年。也没有生活来源,靠朋友的帮助。那时候我有一个本儿,谁帮助我什么都记下来。但是真正开始想做纪录片,就是在2002年。我是2000年和2001年去拍船。完了我当时回内蒙老家,去看我父母,好像那时候挣了2000块钱,我好几年没回家了,正好赶的那年的春节,(觉得)一定得回趟家了。那时候我都31岁了,总感觉从来没有衣锦过,但总得回趟家吧,安慰一下父母。

 

张亚璇:挣三万块钱那次也没回去吗?

  

顾桃:那就造啦!要是有钱的时候,就跟朋友吃、喝、玩儿。

  

一回家,我父亲那时候已经很老了,60岁了吧。我那时候就开始看他的书。小时候帮他抄写过东西,整理过日记什么的,但是没看,只是去给他整理出来。回家就看。我做事属于那种特感性的,没有计划,我说“我去那儿看看”。那是大年初二,我初一这么说的,因为在家已经待两天了,见到父亲了,我总觉得还空虚,既然回东北,我得要找点儿事。那两天看书,我就跟他说,我去看看你曾经拍过的这些人,他们现在在干什么。我爸说你不要去了,这个事儿呢,我基本上已经做完了。我说那不对呀,这个事儿怎么能说做完了,你是做完了,但我想……其实我在家已经待不下去了,我说我得去。

 

完了我爸给写了个条儿,我记得写了好几个人名儿,什么果士克、马克西姆,都是俄罗斯的名儿,一看这名儿你就激动。现在一说都是六年前的事儿了,反正写了五个。我带了一个照相机去。去了呢,我就找这些人。人说,“哎呀这人都没了。”(我爸跟他们的联系)停留在80年代,因为那么多年跟他们在一起打猎呀,在深山老林里一走好几个月那样,得风湿,所以也就失去联络,也没有电话。后来只有一个人在,叫古兴军,那时候他已经不是乡长了,他就把我领到我爸一直跟踪的那个儿子家。

  

我记得喝酒,印象特深,因为慢慢都知道了,这是顾德清的儿子。一屋子人都在炕上。这面儿是一个客厅,这面儿是一个卧室吧,就是一个大炕,一炕的鄂温克人,喝酒,有人还喊,“你是顾德清的儿子?你把身份证给我看看。”我就掏,又说不用了,“一看你这张脸就是顾德清的儿子。”我这面喝酒,这面就观察,哎呀这种感觉,就是我从来没有真正进入到,我特别接受的那种生活。在北京也好,在内蒙也好,我一直感觉好像活在一个话剧,或者是一个舞台里,大家要演不同的戏的身份,所以一直找不到什么是你自己想要的那种生活。别谈事业,别谈感情,就是你的那种情结,你没有身份感。不是说我要喝酒才有这种感觉,而是特别坚定,特别简单的生活。

  

张亚璇:你看到这些人这样活着,一下子就被触动了?

  

顾桃:对。所以我才觉得,哎呀,我父亲为什么在他年轻的时候,要去跟他们生活在一起。有一个情景,因为我正是坐在客厅和卧室中间,在客厅里两只退役的猎狗在交配。这是喝酒的一个场面,它们就在客厅里,像主人一样,我说这太和谐了,特别地自然。我当时就想拍,但我的相机是标准镜头,根本拍不下这种画面。我说这要有个动的就好了。

  

完了我不知道这个东西自己能做。我属于那种特笨的人,因为那时候2002年,中国的独立制片,独立导演呀,已经有一批人在干了……

  

张亚璇:最早1997年人家就开始拍了……

  

顾桃:对。那时候我也没接触到搞影像的。他们那时候已经不打猎了,狩猎已经是末期了。只能说政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们毕竟是这个民族嘛,不可能大规模的迁徙,牵着驯鹿去寻找新的猎民点。我父亲80年代,最完整地(用照片)去纪录他们的狩猎文化。

  

那几天我感觉我受的影响挺大。然后回家跟我父亲告别,就回北京了。马上又回到这个社会了,又面临着没有钱交房费,有朋友从内蒙来,内蒙人都好个脸儿嘛,朋友来了,你也得招呼……我那时候以为这是电视台做的事,就跟“美术星空”的一个人聊,我说这个非常好,我可以去拍,我有时间,我是没事干的人嘛,但我没有机器。他说你打算拍多长时间,我说拍三年。他说电视台不会这么干,我可以给你找个朋友做……就这么聊,但是也没成行。我是一个很感性的人,又开始拍图片,直到2004年。人一旦心里有个东西,肯定又会出现,2004年我觉得我要自己去做。然后真正开始是05年。

  

张亚璇:那时候你已经知道有一些人用DV拍片子?

  

顾桃:对,但我还是感觉都跟电影有关系的才做这个事儿,还不应该是纯粹地喜欢。现在知道大部分人都可以,不一定非要学这个专业。


大兴安岭的驯鹿 

02 

在那里拍摄

  

顾桃:我真的感觉我的情感就是北方情感,不加修饰,好像未来的生活就是这样,跟我理想的生活有关,我想把它们记录下来,这可能是我做纪录片的态度。

  

我理解的纪录片一定要有生活经历或者经验,别人我不知道,我一定要有我的生活的经历、经验。就像我小的时候受的影响就是——我爸那时候就经常失踪,一走走好几个月。一回来的时候,我们就趴在那个门边儿上看,呦,这不是野人归来吗?头发老长,要不索性就是没头发,脑袋上全是伤,因为夏天蚊虫啊什么咬的。但是他带回来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包括这种小盒啊,里面装着什么鹿心血啊,什么鹿角呀……他总有一些东西带回来。他是用图片和文字记录,因为他小的时候就幻想,能在森林里,住那种森林木屋,其实就是“木克楞”。我爸毕业之后,支边分到那边了,他学的是舞台美术。他小的时候还看过一个画报,就那种大胖脸,红红的,眼睛小小的,拿个猎枪骑个马,那正是鄂伦春人生活的地方,他在那里就找到了他的方向。我受他的影响也挺大的。

 

《敖鲁古雅》剧照

 

所以开始拍的时候我一点儿都不陌生。一开始有过那种偷窥感,这个挺有意思,拍个镜头,但是真的一段时间之后,哎呦,太是我自己的生活了。因为他们每个人都那样地有个性,但是他们表达自己的方式又很不同——对爱,对生死的态度。他们信东正教,有意无意地都让我一下子就进入到那个群体。我突然找到了表达的方式。之前的那种困惑和难过……有时候难过不一定能让别人看出来,每天嘻嘻哈哈的,喝酒,但是真正自己在北京在那个地下室里,看着天花板,那种落寞,那种没有方向的痛苦……一到了敖鲁古雅就完全化解了。所以不一定去做这个片子有多兴奋,而是自然而然地一年一年地,一个季节一个季节就这么生活下来了。

  

张亚璇:你从2005年开始,每年大概去几次?

  

顾桃:我最多的一次是一年去了八次,不一定是拍东西。包括有一次,片子里的柳霞,她的儿子雨果被政府给送到无锡,我前年答应她,要把她儿子带回山里。我那时候就两千块钱,跟朋友借,就从无锡把雨果接到北京玩儿两天,然后再给他送山上待了一个假期。我只能做我能做的事。

  

我感觉做纪录片,你可能一辈子都做不完一个题材,你的生命就结束了。但是生活更重要,只要你有呼吸,那你就是在生活中,生活是相互的,每个人受的影响和情感的需求不一样,在城里有城里的朋友大家谈论的话题。那是另外一个世界让我感觉更能让我心里安定。

  

我跟踪的这个点儿是我父亲25年前拍的,我觉得这里面也有这种情感。

  

张亚璇:你拍的时间多吗?

  

顾桃:前几年多,事无巨细地拍,要做一个纪录片,素材其实已经非常丰富了。但我为什么还要拍呢?我感觉在往一个文献上……当然我不知道文献……我只是有一种意识,怎么能更全面地去记录,像档案一样,我觉得一个片子应该具有一种文献性……

  

张亚璇:你讲一个拍摄的过程中,最令你触动的事情。

  

顾桃:……有一次我拍柳霞,我没喝酒,她是喝醉了,最热的8月份,她就躺在账篷里面,那个床上面有个窗户,夏天我们那儿太阳特别足,那么热天的太阳照在她脸上,其实她一转身就不那么晒了,但她就想她儿子,念叨。她儿子叫雨果,鄂温克话叫喜温。她说是雨果照亮了大地,太阳不让我冻死,因为太阳能给人温暖……她说整个大地都是我儿子的,她说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啊,拥抱一下我……


《雨果的假期》剧照

 

我那段还没剪到这个片子里,但在那种现场……这样的母亲总被别人打,她说天上的都是她的,她在人间里就没有爱,总是被人欺凌,当然别人打她也是因为她偷酒什么的,但谁也不知道她内心里对孩子的那种想念,那种孤独,她表达这种感情就是喝酒,看太阳……那时我还用那种家用机,我手哆嗦着,拍了有40分钟……

  

张亚璇:为什么没用在片子里呢?

  

顾桃:因为素材太多了,我想单剪一个她和她孩子的。因为现在《敖鲁古雅》还是以一个群体来叙说吧,每个人的命运,最后是这个民族的命运。

  

张亚璇:那你怎么理解他们的男人呢?何协和维佳……

 

影片中的何协

 

顾桃:何协是一个青年领袖。他在山上能干活儿,他能去找鹿,在他们那种传统的方式里,他是一个挺典型的很有意识的人。维佳呢,我称他为艺术家酒鬼,因为他的思维比较怪。他那种文化的概念很强,但是他也没有办法,一旦有酒,他也不画画儿,也不写诗,也不能说是自暴自弃,他说他姐特别准确,他姐姐叫柳芭,已经死了,他说她姐姐的命运像钟摆,而他的命运像他姐姐。他写《桦皮船飘进了博物馆》,预示着他们这种文化,最后只能在博物馆里出现了。

  

张亚璇:那你怎么理解你拍这个民族和这些人的命运呢?

  

顾桃:这个命运……我说不清楚。但是我看到这是一个消失的民族。就从我父亲那个年代开始,或者更早就有人纪录,好像20年代德国人就做过一个片子,到我现在做的,我知道这是鄂温克一个民族的消亡史。他们对自己的文化,尤其老人,有强烈地保护的愿望,年轻人,像何协,受家庭的影响,虽然懂汉话,也能说汉话,但是他们拒绝说,就要用他的母语跟外界交流。但年轻人呢,喜欢酒,喜欢山下那种生活,这片子里以前有他们娱乐在瑟宾节的内容,还有节日过后,这个酒还没喝好,又跑到歌厅里去蹦迪……后来我就剪掉了。

  

张亚璇:为什么?

  

顾桃:因为我还没想好前后怎么对接。这个版本只是表达一种情绪上的失落。可是这个民族势必要消亡,好像是必然的。

  

张亚璇:你自己的民族身份是什么?

  

顾桃:满族和汉族。我父亲是汉族,我母亲那边是满族。但是要说喜欢的话,我特别喜欢蒙古族,我经常想,我要是蒙古族就好了,鄂温克人也行。我真的就喜欢北方的民族。

  

张亚璇:从北京出发,要经过怎样的行程才能到达你的拍摄地?

  

顾桃:从北京坐火车,不到30个小时到海拉尔;然后再从那儿坐车, 坐一晚上,从晚上12点到第二天8点,到根河,那是他们的定居点儿;完了再到山上,坐汽车,还得坐八个小时。挺长的。

 




顾桃,独立纪录片导演,1970年生于内蒙古呼伦贝尔,毕业于内蒙古艺术学院绘画系。其是一位有着蒙古血统的草原汉子。

 

在离开家乡很多年以后,顾桃依然要回到那个地方去寻找值得投入一生去做的事情,用影像的方式将那些正在消失的民族文化定格。

 

其在2000年开始《蒙古表情》的拍摄,以15000张蒙古人肖像组成的成吉思汗的观念摄影;2001-2003年《正在消逝—“船”主题摄影》;2004年开始纪录片创作。作品有:《敖鲁古雅·敖鲁古雅》、《雨果的假期》、《呼麦北京》、《我的身体你做主》、《成吉思汗的守陵人》、《神翳》、《托河托河》等。

  

   

顾桃纪录片欣赏


《犴达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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