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何处来?

这个题目听起来很大,也够吓人的,这似乎是先贤圣人才有资格思考的问题。不同的哲学派别,不同的宗教都有不同的回答,在禅宗里面也有鼓励人思考:我在父母没生我之前是什么样子?

我可不想陷入哲学的思辨,我们在这里,只是治疗抑郁症。所以,我与读者,在较浅的层次里,从脑神经科学和认知科学的角度,去探讨一下:我从何处来?

我在父母没生我之前是什么样子?

从纯物质上说,在父母的受精卵没有合成以前的几个月,我们是大海里的几滴水,某一块土地上的几粒粮食,或者是某头猪屁股后面的一块肉。

在某种因缘的促合下,这些东西,聚集成父母的精子和卵子,然后,物质的我,就算是有一个开端了,几十年过去了,就逐渐有了现在的我的样子,有了思维,有了记忆,有了各种习性,有了各自情感。

让我们假设,在我们还是一滴水,几粒粮食,一块猪肉之前,我们并没有这些思维,记忆,习性,以及情感。那么,从一无所有,到现在的丰富的我,是怎样来的呢?

我们所要探讨的问题的思路是:虽然我们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不知道是否有轮回,但我们起码可以用追溯的方法,去看一看现在的我,都具有什么,而这些我们具有的东西,都是怎样从无到有产生的。

一群人脱光衣服在澡堂子里洗澡,甲区别于乙的主要是什么呢?社会身份?相貌?这些不是一个人区别于另一个人的本质内容。今天您是局长,明天您退休了,您还是您,并不会因为不是局长了,您就不存在了。跑到韩国去整容以后的您,在本质上也还是您。真正代表您本人的应该有两方面,一方面是您生存至今的经历所存留下来的记忆积累,另一方面是您的习性爱好。在影视剧里常看到这样的故事,一个人失去了过去的所有经历的记忆,人的整个情况就会大变,但这个人还能够继续生存,因为他学习过的生存技能和习惯性的反应还在。如果将一个人的所有记忆和习性都拿走,那么就好像是在奈何桥上喝下了迷魂汤,去过的所有记忆都没有了,过去生活的所有习性爱好也都没有了,那么你也就从此不再是你自己了

这里先说说人的习性和行为。习性决定了人的行为,人的行为往往是习性的表现。

习性具体都是哪些东西呢?
比如说人不喜欢疼痛,被针扎了一下会马上逃开,这就是一个习性。还有,人的味觉的偏好,审美的习惯,性的冲动,探索的欲望,恐惧,乐群,等等。这些都是人的习性。想想看,如果我们连这些东西都统统的没有了,是不是就不能成为“我”了?

人类的习性,罗列起来会很多,也很繁杂,但我们可以用一定的方法对他们进行简明的分类。

人类的习性按获得的方式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先天遗传具有的,是一些本能和一些非条件反射。另一类是通过后天学习获得的,是一些经过后天训练得来的条件反射以及条件反射的扩展。下面我们就展开的看一下这些习性,他们的本质是什么,是怎样形成和发展的。

二、条件反射、后天学习行为
在前面,我们通过婴儿抓握火焰的例子,曾经简单的说到了人类的学习行为。学习行为属于广义的条件反射,而条件反射都是由非条件反射为基础形成的。正如前面的例子所表现的,婴儿抓握火焰,手被刺痛而收缩回来,这是一个非条件反射,而由于大脑皮层的参与,就将这个非条件反射转化为了条件反射。条件反射的建立大大提高了生物生存竞争的能力。

人类是自然界中最高等的动物,所以人类的条件反射和学习行为会比动物复杂的多。

人类学习行为的广泛性远远超过任何一种动物。在低等级的动物那里,生存斗争几乎完全是靠非条件反射来完成的,例如昆虫、爬行动物。在较高等级的动物那里,生存斗争则主要靠建立在条件反射基础上的非条件反射,也就是学习来获得,比如高等哺乳动物。而在人类,则主要是依靠学习行为来实现生存的技能,而直接的,非条件反射所占据的分量已经很少了,以至于我们很难发现他们的影子。

但是无论这些条件反射和学习行为多么广泛而深刻,他们所赖以建立的基础,都是最简单的条件反射或者是本能,只是由于人类的学习行为,由于语言的产生,而在学习深度上大大提高,所以这种学习行为和原始的条件反射的关系,在表面上变得越来越模糊了。比如一个人面对一瓶“敌敌畏”农药,他知道如果喝下去自己就一定会死亡。这种知识技能看起来和原始的条件反射、本能毫无关系,但事实上这个人之所以相信这瓶农药是有毒的,是因为他相信了以前别人对他说过的,书上曾经写过的,这种东西是有毒的忠告。他为什么会相信别人的忠告呢?因为这些人在他眼中是比较权威的,而一个人为何相信权威,是从幼小的时候通过条件反射的经验学习而来的(这个例子比较难懂,请读者好好琢磨)。

由此可以知道,我们的习性,行动,均来源于最初的原始的条件反射。这不是我们自己能做得了主的,这一切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有利于个体的存在和种族的繁衍。当然我们人类的习性和行为又具有相当的复杂性,有些习性表面上不一定是符合以上逻辑,比如说抽烟的习惯,这是由于在从非条件反射到达学习的路径上出现了某种扭曲,在后面的章节我们还会详细的谈到这个问题。

我们貌似是被自然界设计出来的一架非常复杂的机器,这台机器被预先设置了一些原始的程序机制,这些原始程序和周围环境互动又衍生出一些新的程序,而所有的程序都指向一个目标,就是个体的生存、种族的繁衍。

三、记忆

记忆在本质上,是我们的感觉器官,听觉,视觉,嗅觉,味觉,触觉,接受外界刺激后,所产生的神经电流,这些神经电流进入大脑后,在脑细胞中留下的神经生化反应的痕迹(参加前面讲过的大脑细胞工作模式)。当然,在这个过程中,脑海马体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但是无论如何,记忆是外界刺激所给我们的。

现在我们可以回过头看一看,在组成自我的最重要的东西里面,习性(包括条件反射、非条件反射、本能),是远古祖先给我们的;而记忆是外界刺激给我们的。也就是说,组成自我的,都是外在的。如果人有一个独立的灵魂,那么,在所有这些外在都没有给这个灵魂任何东西之前,这个灵魂还有什么呢?谈到这里,独立的自我的观念,已经模糊了。看起来更像是,所谓的“自我”,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的暂时组合。

第五节:不断变化中的自我

自我,不但是一群远古祖先遗留的基因,以及后天外界刺激所产生的记忆的,杂乱的组合。而且,这个组合,还是在不断的变化之中。

一、神经元的成长

我知道,即使是在一个有着温暖阳光的午后,您读了这么久如此艰涩又令人一头雾水的文字,也会从内心中升起厌倦。事实上现在的我,在打着这些文字的时候,也是脖子僵硬,眼睛发酸了。但是为了让您对大脑,心灵已及“我”有更多的了解,我还是想大胆的再挑战一次亲爱的你的忍受能力,再多写一些。如果您确实累了,不妨先把他放下来,不要一次看完,等什么时候有时间和兴趣了,再拿起来看。而我,则继续保持着脖子的僵硬和发酸的眼睛,在这里倔强的打字,倔强挑战您的耐心,嘿嘿。

在试着检查自心时,我们会面临一些重大的障碍,其中一项是根深蒂固且往往是没有意识到的观念:觉得自己“天生就是这样,无法改变”。我自己在人生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深深地体验过这种悲观、无助的感受,和他人的接触时,我也一再看到这样的心态反映在人们身上。即使我们并非故意这样想,但这种“我无法改变自心”的想法,却阻断了所有尝试的意图。

从前面的论述中我们已经知道,所谓的“我”其实有由三个并行的“我”组成的。如果我们再能花点时间,继续深入的了解一下脑的更细微的运作机制,我们对于自我的认识,会更加深入。让我们再回头看看脑部。用非常基本的“一般人”说法,大部分的脑部活动似乎是由一群很特别的细胞所构成,这群细胞被称为“神经元”。神经元是非常喜欢交际的细胞,很爱传话。就某方面而言,它们很像顽皮的学生,总是不停地在传纸条、说悄悄话,只不过神经元之间的秘密对话,主要是关于感官知觉、动作、解决问题、创造记忆、产生念头和情绪等。

神经元机构图 神经信息交换方式图

这些爱传话的细胞看起来很像树,主干被称为“轴突”,分支则向外延伸,向遍布于肌肉、皮肤组织、重要器官与感觉器官的其他分支及神经细胞传送信息,并接收它们传来的信息。神经细胞通过与邻近枝干之间的空隙传递信息,这些空隙则被称为“突触”(神经元之间沟通的相接空隙处。)。这些信息以被称为神经传导素(在神经元之间传送电子化学信号的一种物质。)的化学分子形式负载穿流于这些空隙之间,产生了脑电波扫描器能测量到的电子信号。有些神经传导素现在已广为人知,例如对忧郁有影响作用的血清素,跟愉悦感有关的多巴胺,以及面对压力、焦虑和恐惧时就会分泌的肾上腺素。神经元之间电子化学信号传输的科学专有名词是“动作电位”(神经元之间信号的传递。)。

就痛苦或快乐的体验而言,认识神经元活动似乎是无甚紧要,但其中有几个细节却相当重要。神经元彼此联系时,会产生某种类似老朋友之间的连接;它们会养成彼此来回传达同类信息的习惯,就好像老朋友会强化彼此对人、事或经验的判断一样。这样的连接就是所谓“心的习气”的生物基础,类似我们对某类型的人、事物或地方的自动或直接反应。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假设我小时候曾被狗吓倒,那么我脑中就会产生一组神经元连接,一方面出现恐惧感的生理感受,另一方面则出现“狗好可怕”的观念。下次我再看到狗的时候,同一组神经元就会开始交谈,提醒我:“狗好可怕。”这种状态每出现一次,神经元说话的声音就会愈大,而且愈来愈具说服力,直到这种状态成为一种惯性,让我只要一想到狗就会心跳加速、冷汗直流。

但是,假设有一天我到一位养狗的朋友家拜访。一开始敲门时听到狗在狂吠,接着看到它冲出来在我身上闻来闻去,我可能会感到非常害怕。但过了一会儿之后,这只狗习惯了我的存在,于是跑来坐在我脚边或腿上,甚至还开始舔我,快乐又热情到我简直不得不把它推开呢。

狗的反应是因为它脑中有一组神经元连接,把我的味道与它主人喜欢我的各种感受连接起来,而创造了相当于“嘿,这个人还不错咧!”的模式。同时,我脑中跟生理愉悦感相关的一组新的神经元连接,也开始互相交谈,于是我也开始想着“嘿,也许狗是和善的!”之后,每次我再去拜访这位朋友时,这个新模就会增强,而旧的模式则会愈来愈微弱,直到最后我终于不再怕狗了。

以神经科学术语来说,这种以新模式取代旧模式的能力称为“神经可塑性”(能够以新神经元连接来取代旧神经元连接的能力。),总之,纯粹从细胞的层次来看,重复的经验能够改变脑的运作方式。这就是禅修“如何”能将造成痛苦的内在习性断除,其背后为什么有效的原因

思维是一种物理变化吗?

2000年诺贝尔奖金获得者,美国生理学家埃里克.坎德尔发现,当人想学东西时,大脑中的神经通路发生了变化,人类哪怕只是学习一条最简单的信息,也会涉及到这一学习过程的神经元结构的物理改变。广泛来讲,这些物理变化导致了大脑功能的组织和重组。这确实很惊人,大脑在不断学习新东西,也在不断重新塑造着自己。

好了,我们关于三位一体的大脑的介绍终于告一段落了,结论是:关于自我,是一个复杂的东西,貌似“单纯”的我,其实由三个并存的我并行构成。印象中的“我”也好像不仅仅是颅骨内的那些脑细胞,而即使是这些大脑细胞,他们的形态、组织结构,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不断的在随着我们的生活活动,而不断的被塑造,甚至被创造中。

印度孟加拉邦巴斯尔哈特市现年40岁的甘加·蒙达尔和贾姆娜·蒙达尔姐妹是一对连体双胞胎,她们从腰部相连,拥有两颗心脏、两只肾脏、4条胳膊、3条腿、一只肝脏和一副生殖器官,姐妹俩必须手脚并用才能在地上爬行,所以她们也获得了一个“蜘蛛女”的绰号。

甘加和贾姆娜虽然是一对连体双胞胎,但她们的性格却完全不同,所以两人有时候也会争吵打架。譬如甘加喜欢吃鱼,但贾姆娜却更喜欢吃肉。晚上,甘加喜欢读书或听音乐,而贾姆娜一上床就会呼呼大睡。甘加最喜欢的印度演员是宝莱坞片酬最高的男星之一、印度爱情片《爱就在身边》的男主角阿米塔布·巴沙坎,可贾姆娜却一点也不喜欢他,而是更喜欢印度宝莱坞红得发紫的动作片英雄阿克谢·库马尔。

虽然这对连体姐妹拥有两张嘴,但她们平时都在同一只盘子里吃饭。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每一个都是由三个脑组成的连体人。你的身体由这个三个脑共同拥有,并没有一个总指挥在那里代表着你。这个身体,这个拥有着一些财产,头衔,名誉的某某某,并不是一个独立的东西,而是一个复合体。

仔细想一想不是吗?
血液的循环, 心脏的跳动,各种腺体的分泌,体内的新陈代谢,这些都是每时每刻发生在你身体里的,可是“你”却茫然无知,好像是另一个家伙在默默指挥着这一切;遇到不如意的事情,眉头悄然皱起,猛然遭受惊吓,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呼吸加速,肾上腺加速分泌,心砰砰的剧烈跳动,好像也不是有一个谁在刻意的指挥;但是,如果你事先刻意的提醒了自己,就能做到在某一件不如意的事情发生时不皱眉头,经过了长期的训练,你就能做到遇到惊吓保持镇定。这一切好像是由另一个指挥官去接替了指挥权。

身体里面的三个我,三个指挥官,也会打架吗?就像那对连体人甘加?蒙达尔和贾姆娜?蒙达尔姐妹一样发生争执?有时候确实会这样的,这一点,我们在后面的章节会提到,事实上,抑郁的实质,和三个指挥官之间的矛盾,就有着直接的关系,这在后面关于抑郁症的病症特点部分,我们会详细描述。

三、条件反射的实质研究
这一节比较抽象,实在看不懂的读者,可略过。有余力的读者,可以跟随我继续探讨一番,同时,也非常欢迎读者遇到疑问时随时与我交流。

有些事情得用刨根问底的态度去研究一番,或许会藉此得到更多。还是以刚才的小孩用手抓握火焰的条件发射为例。下图是神经反射的简图:

小孩用手抓握火焰,火焰灼烧刺痛手部的神经,产生神经冲动S,这个神经冲动传导到脊髓的神经中枢C,然后脊髓中发布新的神经传导信号到肌肉M,肌肉产生收缩的动作,手臂缩回。在另一个神经传导回路里面,S中的神经冲动,传导到大脑里面的H。

我们要研究的是,H里面发生了什么。

1、S里面发射的一组神经生物电流,传导到了H里,在H的内部结构中,引起了一些神经链接结构上的改变和一些微弱的生化反应,我们称这个变化为A。
2、H向眼睛发射神经电流信号,眼睛看到了火焰,并且将看到的火焰,通过视神经将火焰的图像同样以神经电流的反射传递给H,同样引起了一些神经链接结构上的改变和一些微弱的生化反应,我们称这个变化为B。
3、当婴儿第二次看到火焰,重新激发起变化B,按着我们原来的说法,此时大脑中自动激发起原来A的经验,于是大脑向手臂发出不要伸出去的警告,于是婴儿避免了第二次被灼伤的危险。
这里面疑点最多,最需要刨根问底的地方是“3”。
当变化B出现的时候,是怎样激发起变化A的重现?当变化A的记忆重现的时候,大脑为什么会下发一个指令,让手臂不再伸向火焰?

这里面需要有三点内容才能实现以上行动
第一、在A和B之间,需要有一个总的协调指挥机构,当最初的A和B发生的时候,他记忆下了这两个神经信号所造成的生化反应。
第二、当下一回B再次发生的时候,他有能力再次回忆起A。
第三、当最初的A发生的时候,这个指挥机构应该体验到了某种不舒服,痛苦的感觉,他讨厌这种感觉。于是在当B再次发生的时候,他会想起A会伴随发生,于是进行了禁止。

在人脑的生理结构上,能够找到这个指挥协调机构吗?至今为止,通过各种扫描和实验,脑生理学家一直没有找到脑的哪一个部位的脑细胞是这个机构。

经过思辨可以知道,这个指挥协调机构,不可能是一块脑细胞这么简单。神经系统的工作原理是接受刺激以后产生生物电流及生化反应,由神经细胞把这些电流信息传导到其他的神经细胞里面,并且在那里产生新是生物电和生化反应,不管这种信息传导到多远,经历了多少层次,只要是在神经细胞之中传递,它的本质都是一些生物电和生化反应,是一种物理的机械的运动变化而已。这种机械的刺激反应模式,恰恰是在脊髓里面所发生的机能,而不是在大脑。

在大脑的反应中,当接受到刺激生物电信息B,从而联想起过去的生物电信息A,并且决定采取相应的措施,是比简单的机械反应刺激所复杂的多是事情。而且,有时这个指挥机构甚至会采取和以前截然相反的行动,比如有些和尚燃指做佛灯,就是把自己的手指点燃做佛灯,这就和正常的刺激反射模式是完全相反的了。

这个控制指挥的协调机构到底是什么呢?是灵魂吗?还是脑部存在着一个什么特殊的东西,在指挥协调着这一切?
这些还真的难以定论。
但是,我们起码可以说,神经系统也不是真正的自我,那个感知,指挥神经系统的“东西”才是自我。
想想吧,这已经是非常颠覆传统观念的思维了,脚,肚子,脑袋,身体和神经系统都不是真正的我,真正的我是感知和指挥协调这些东西的一个“特殊的东西”。

刨根问底到此,不算完事,还有一个问题应该值得我们深思一下:
婴儿第一次抓握火焰的时候,在H里面产生了A生物电流和神经链变化痕迹,同时眼睛看到火焰,产生了B生物电流和神经链变化痕迹,与此同时,这个指挥机构体验到了痛苦的感觉。当第二次看到火焰的时候,B出现,同时联想起A,于是联想起当时的痛苦的感觉。

现在我要问的是,这痛苦的感觉是什么?他的本质是什么?
这种痛苦的感觉不是火灼烧本身;
不是手臂缩回的动作;
不是神经系统本身;
也不是神经系统里面产生的那些生物电和生化反应,因为事物本身是无法感觉自身的。一小块蛋白质里面所发生的化学反应,无法感受到它自身,变化,无法观察变化自身。
为什么再复杂的机械也不能完全做到这一点呢?

比如在未来世界制造了一辆非常高级的轿车,具有自动识别记忆功能。有一天动物园里面的野牛跑到公路上来了,这辆轿车虽然有高级的识别系统,可是它的内存里面没有野牛的信息储存,于是就撞上了,翻车了。但是这个高级的轿车,这次拍下了野牛的图片,自动储存在了内存里面。

当这辆轿车下一次在公路上行驶的时候,又遇见了野牛,上次的内存被调出,但是,这个内存,怎样和翻车的事件联系起来,从而实现自动停车?

如果轿车足够高级,程序足够复杂,或许也是可以实现的。但是要实现遇到野牛自动停车的功能,就需要工程师根据上次的车祸教训,修改轿车的程序,把野牛的图像程序和自动刹车程序链接起来,下一次的时候,只有前方有野牛的图像出现,程序就自动转接到刹车程序,这样就顺利实现了这个功能。

抑或是这个工程师比较有先见之明,事先在程序里面就设计好了,只要造成一次翻车,就让刹车程序和碰撞时的图片自动发生链接。发生了一次翻车,下次再遇到类似场景,则刹车自动实现。这样一来,似乎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但这里面隐含了一个角色:工程师。这个工程师知道翻车是不好的,翻车对于厂家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所以,作为指挥者,工程师,修改了程序。感受痛苦的是工程师,而不是汽车本身。而我们人体的“工程师”又是谁呢?上帝?那上帝的工程师又是谁?这好像是一个无限循环的问题了。

还有,痛苦到底是什么呢?痛苦的本质是什么?是谁在感受着痛苦?
这个痛苦,应该是那个感受者,指挥者的一种习性。
这种习性的本质是贪爱这个身躯,任何可能伤害到这个身躯或者影响这个身躯繁衍复制自己的行为,他都会产生嗔恨,痛苦。这就是这个习性。

比如一个婴儿饿了,这种饥饿的会损伤躯体,肠道和胃在这种饥饿状态下会发生一些化学变化,这些化学变化又会转化为相应的神经信号,这些神经信号源源不断的发送到大脑皮层细胞,在这些细胞里面产生新的生化反应和生物电,而那个感知指挥的东西,接受到这些信号,并把它破译为躯体正在受到伤害的信息,由于他有对躯体的贪爱的习性,所以就命令分管运动的神经元发出生物电流,指挥相关肌肉进行啼哭。成人听到这种啼哭赶过来喂奶,于是饥饿解除了,躯体得到了保护。

如果还是继续追问,这个习性,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呢?习性是一种欲望。欲望是什么呢?是一种习性。
问题陷入了死循环,语言是苍白的,你无法用语言真正解释一个事物的真实含义。
我们平时受唯物主义的影响太深,让我们相信一件事物,总要有一件“实物”放在那里才行,遇到一件东西,总是想要探究这个东西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多长,多宽?在哪个位置?具有什么样的构成结构?
我们相信汽车真正存在,因为我们可以看得见,摸得着,它有轮子,外壳,发动机。轮子上面有铁有橡胶,铁里面呢?当然是有铁原子了,再往下是亚原子,如果再往下,你就看不到实体的东西了,是一些按随机规律显现的,随时生起又灭去的力的组合关系。

习性是什么,就是一种关系,一种因缘。是习性和那个感受痛苦,指挥身体的那个东西,因为因缘而结合的一起的一种关系状态。

总结一下,我们的习性、喜好和行为,不是我们自主的行为,而是我们由于有了和欲望的因缘,在这种因缘的作用下,通过和外界环境的互动(这也是一种因缘),而被发展起来的一系列非条件反射与条件反射。

就像前面提到的那辆奇怪的车一样,不是我们在开车,而是这车绑架了我。
到此为止,关于自我的探讨就要告一段落了,读者可能会说,探讨了半天也没说出自我到底是什么啊?而你所长篇累牍地叙说的这一切,又和禅修有什么关系呢?又和治疗抑郁,有什么关系呢?

诚然,我们没有找到什么才是“真正的自我”,但起码我们达到了以下共识:
原来以为的,那个进行逻辑思维的我,并不是唯一的我,在我的躯体内,还存在着古爬行动物,古哺乳动物的我,他们和那个现代的逻辑思维的我,共同的在指挥着这个躯体。而且,至今为止,我们尚未找到另外一个统一指挥这三个自我的指挥者,我们更像是一个连体人。
代表着自我本质属性的基本特征,习性和记忆,都是外在的东西,不是我们本来就具有的。并不是我们天然的具有一个灵魂,一开始就拥有这一切。自我,更像是一大堆外来赠与和外界刺激痕迹的,混乱的组合。

而且,这些习性,记忆,还一直处于变化发展之中,并不存在一个具有固定不变的“我”。

所有这一切,都在揭示着一个问题:原来固有观念里的那个,不变的,独立的自我,越来越模糊了。

而这就是禅修的第一步,放下对独立不变的“我”的执着。关于禅与佛学,对于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自我的观点,我们在后面的章节会逐渐说起。但严格地说,真正地认识自我,并不是思辨的结果,我们不可能靠思辨来认识什么才是真正的我,这需要在禅修实修中去找到,这也是禅修的根本特性之一。

对于抑郁而已,既然连独立、固有的我都模糊了,那么又是谁在承受着抑郁的痛苦呢?起码,我们可以有信心地看到,这个抑郁也将会不是独立的,固有的,一成不变的。它不是铁板一块,而是可以分化瓦解的。

要深入地了解自我,尤其是了解抑郁,我们还需对自我的另一个主要方面:情绪,进行深入地探讨。这是我们下一章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