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和猿类两性关系的比较思考 

    我最近在看一本荷兰灵长类动物学家弗朗斯·德瓦尔写的书，叫《猿形毕露》，是对人类和黑猩猩做的比较研究，很有意思。现在的人类学家，基本上都已经同意人类和黑猩猩是有着共同的祖先的，在几百万年前两者分道扬镳。可是，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人类进化成了智慧生物，而黑猩猩却仍然还是非智慧生物？这是一个非常有趣也非常有意义的问题，至今有关的研究人员仍没有取得共识。有一种说法，说是劳动创造了人类。这句话当然不错，可是黑猩猩也会一些简单的劳动，甚至也会使用一些简单的工具，它们为什么没有进化为智慧生物呢？它们实际上也不是没有一点智慧，可是相比今天的人类，它们的智力只及一个婴儿。它们的智力在同样的几百万年的时间里为什么没有像人类一样出现根本的飞跃呢？这些问题，我觉得很难用当初人类与黑猩猩劳动能力的差别来回答。

我根据《猿形毕露》中的论述，觉得当初人类和黑猩猩之间的根本差别，还是在于两性关系，以及由于两性关系上的显著差别所导致的群体规模的显著差别。这导致我进一步认为之所以会有今天的人类，得归功于那时候的原始人类所实行的多偶制的两性关系。据研究，黑猩猩的两性关系，是一种专偶制。专偶制这个名词，来自于西方国家，我国过去曾经把它译为一夫一妻制，但这样的译名是不准确的。一夫一妻制确实是一种专偶制，但并不等于专偶制。也就是说，专偶制不一定是一夫一妻。例如，在我国，仅仅是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第一部婚姻法颁布以后，才有了真正的一夫一妻制，以前所实行的，仅仅是专偶制。那时候，对于女性来说，一辈子只允许和一个男性有性关系，可是，对于男性来说，他可以有不止一个妻子。

在黑猩猩中，也是这样一种情况，在它们的一个群体中，头领只能是雄性，它可以和群体内的所有雌性发生性关系，也就是实行一夫多妻，而其他的雄性成员，头领是不允许它们和群体内的任何雌性成员有性关系的，至少是不能让头领知道有这样的性关系的。也就是说，其他的雄性成员，只能与雌性成员偷情，而一旦这种偷情被头领知道，他就会受到头领的严厉惩罚，很可能就会付出生命代价，至少也会被逐出这个群体，尽管同一群体内的成员相互之间或近或远都有着血缘关系。那些被逐出群体的成员，在自然环境中，是很难长期生存下去的，因此最终也还是会很快死去。黑猩猩群体的这种专偶制，很明显，极大地限制了后代基因的多样性，于是也就阻碍了优秀的父源基因和优秀的母源基因有更多的结合机会，在大自然的生存竞争的规律面前，也就大大地减少了后代的进化机会。而且，它们的群体也就不会发展得很大，在过大的群体中，很容易出现二王并立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不是通过二王之间你死我活的斗争消灭其中一王，那么就是其中一王率领众多成员出走另立一个群体，也就是导致原来的群体出现分裂。由于每个黑猩猩的群体很小，必然还带来另一个问题，即同一群体内都是血缘很近的近亲，而大量的近亲交配，会使得它们的后代出现退化，它们的群体也就更不可能发展得很大。

至于原始人类的两性关系，究竟是专偶制还是多偶制，在西方国家的学者中间一直是有争论的。当年马克思和恩格斯拥护摩根学说，认为是多偶制的。在《猿形毕露》一书中，作者研究了一种巴诺布猿，这种猿类是在人类和黑猩猩分道扬镳以后才从黑猩猩中分化出来的，它实行的是多偶制。由于实行多偶制，一个必然后果就是每个个体只知其母不知其父，因此它们的群体头领是雌性。在这种猿类中，任何雄性都可以和任何雌性发生性行为，而且它们发生性行为时完全不用回避其他的群体成员，做个不完全恰当的比喻，性行为对于他们来说，就像人类在一起跳交谊舞一样随便。很显然，这和黑猩猩的两性关系就是两种极端。这使得我们可以设想，原始人类两性之间的关系，也许就是这两个极端的中间状态。因此，我赞同人类最早实行的两性关系是一种多偶制，但并不像巴诺布猿那样极端。正是因为实行这样的多偶制，使得人类的优秀基因有更多的机会结合在一起，从而促进了人类的进化。

但这里面有一个问题，巴诺布猿为什么没有像人类一样进化成智慧生物呢？我觉得原因很可能是因为它们两性之间的性关系太随便了，其结果就会出现严重的近亲交配，这使得它们的群体在数代之后就会发生退化，而且它们如此随便的性关系也会导致性传播疾病的流行，这对它们繁衍后代也是一大危害，因此它们的群体也就不可能发展得很大，结果就像黑猩猩一样，群体很小。而且，也正是这样的一些原因，使得巴诺布猿总的数量也是很少的，比黑猩猩的总的数量少很多。可是在人类的群体内，最原始的人类虽然很可能也像巴诺布猿一样两性关系很随便，但男性在两性关系中的排他作用比巴诺布猿要强得多，然而也不像黑猩猩的群体里那样头领可以绝对排斥其他男性和女性之间的性行为，也就是说其他男性和女性之间的性行为只要采用比较隐蔽的方式，那么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允许的。而且，很可能，在一段时间内，这样的发生性关系的双方很可能会结成相对稳定的配偶关系，也就是说在这段时间内他们相互是专一的。这样一来，他们生育的子女在一定程度上就可以大致知道父亲是谁。于是，人类就会开始认识到近亲交配对繁衍后代的危害。他们那时候当然还不会认识到这种危害究竟是怎样造成的，他们原始的宗教意思使得他们认为这是神对当事者的惩罚。于是他们的意识中就会出现近亲交配是触犯神灵的，就会逐渐去禁止近亲交配。

首先受到禁止的当然是父女、母子之间的交配。由于女儿的遗传基因必定有一半来自父亲，而儿子的遗传基因也是必定有一半来自母亲，因此，如果父女、母子相交生育后代，造成后代出现严重遗传缺陷的可能性将是最高的，也就最容易被原始人类认识到这样的生育行为应该被禁止。然后是同一母亲生育的子女之间的交配，这样的子女均有一半基因来自同一个母亲，他们相互之间平均来说就有四分之一的遗传基因是相同的。如果他们同时有共同的父亲，那么还有一半遗传基因来自同一个父亲，平均来说还有四分之一的遗传基因也是相同的。这样，总共算起来，他们平均来说也是有一半的遗传基因相同。不过，这样的情况是平均而言的，就具体的一对子女来说，相互之间相同的遗传基因数量有可能小于一半，也有可能大于一半。因此，就具体的一对子女在一起生育的后代而言，出现严重遗传缺陷的可能性不一定会很高，他们在一起生育后代的行为因此就不像父女、母子在一起生育后代那样容易得到禁止。至于堂兄妹、表兄妹之间的性关系和在一起生育后代，情况就更加复杂了，应该在很后的时候仍然允许的。

这样的两性关系，在人类中间，应该是长期存在过的，在人类出现以后的几百万年里，应该一直就是这种情况。这样，和巴诺布猿相比，人类的近亲交配尽管在后来的几百万年里仍然广泛地存在，但是大多是发生在亲兄妹、堂兄妹和表兄妹之间，而发生在父女、母子之间的应该是极少的。而且，到了最近的几十万年甚至仅仅几万年里，亲兄妹之间的交配也得到了禁止。这就在相应的不同程度上避免了在人类中出现像黑猩猩和巴诺布猿群体中存在的多代以后出现退化的情况，使得人类的群体能够发展得明显比黑猩猩和巴诺布猿的群体大。人类群体的扩大，就使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复杂，于是，为了相互交流而出现的语言，也随之越来越复杂。正是这种语言的进化，促使了人类变得越来越聪明，最终进化成了智慧生物。而黑猩猩和巴诺布猿，因为群体始终很小，相互之间只需要很简单的语言就能满足交流的需要，它们的智力也就始终停留在相当于人类婴儿的那种水平上，至今不能进化成智慧生物。

因此，我想，人类的本性，应该是多偶的，而男性在两性关系上虽然存在一定程度上的排他性，但就总体上说大多没有达到那种你死我活的程度，还是有一定的包容性的，尽管仅仅最近几千年来，人类因为出现了私有财产并且这种私有财产被男性占有而在两性关系上变成了专偶制，使得妻子也变成了丈夫的私有财产而被特定的男性占有，从而使得男性在两性关系中的排他性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加强，可是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他们本性中的多偶性，还是改变不了的。而且，如果当初原始人类不是由于这种多偶的本性，人类也就不会进化成为人类，至今只能和黑猩猩或巴诺布猿一样，最多只有人类婴儿那样的智力水平。

对于人类，喜欢多偶和偷情，是一种本性，而且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本性，才促进了人类的进化，使得人类从猿变成了人。黑猩猩只有偷情没有多偶，而巴诺布猿则只有多偶没有偷情，这两种极端情况，都限制了它们的进化，使得它们不能像人类一样进化为人。其实，即使在今天的人类中，在两性关系方面走极端的现象，也还是存在的，只是占的比例很小，而且受到道德和法律的限制。这种限制是很必要的，否则会危及人类的发展，导致人类的退化。

例如，现在仍然有个别的男性，对于自己的妻子或恋人同时和别的男人有性关系采取极端的排他态度，甚至构成命案，这就是和黑猩猩类似的那种极端的仅仅对雄性而言的专一性的本性在起作用。而另一方面，也有极少的一些人，喜欢搞聚众淫乱，这就和巴诺布猿的本性一样了，也是和就人类总体而言的本性不相符合的。

像黑猩猩那样的专一性，显然会限制雌性的个体从更多的雄性个体那里获得遗传基因，对于群体的进化是很不利的，因此限制了黑猩猩的进化。同时，由于一山容不得二“虎”，也严重地限制了黑猩猩的群体的扩大。而像巴诺布猿那样的“聚众淫乱”，显然会导致近亲交配泛滥，还有一个是导致性传播疾病流行，这都会严重地影响后代的繁衍，从而也限制了巴诺布猿的群体的扩大和进化。

因此，恰好是人类，既在一定程度上允许多偶，又从总体上来说喜欢采取“偷情”的方式而不喜欢公开“淫乱”，才使得原始人类中的雌性个体可以从更多的雄性个体获得遗传基因，使得优秀基因组合在一起的机会大增，又能避免“滥交”导致大量的近亲交配和性病流行，影响后代的繁衍和健康，从而达到今天这样的进化程度。

也因此，可以设想，今后的人类，从总体上来说，必然会把多偶和“偷情”这样的本性保持下去。如今的一夫一妻制，属于一种专偶制，是和经济上的私有制联系在一起的，原本的目的是为了保证后代一定是相应家庭中拥有财产的那个男性的子女，避免这些财产在那个男性死亡后落入别的男性的后代之手。因此，这种一夫一妻制，在过去仅仅对女性有约束作用，男性仍然可以多妻，只是到了近代，女性的经济地位大为提高，政治地位也随之变化，这种一夫一妻制才对男性也有了约束作用。

但即使是在现代社会中，尽管法律规定了实行一夫一妻制，可是实际上很多人的实际生活依然是多偶的，出现婚外性行为的事例可以说比比皆是，只是因为人类的性行为绝大多数都是采用“偷情”的方式，即使合法的夫妻之间的性行为也都是“偷偷地”进行的，婚外的性行为当然更加隐蔽而绝大多数不会被他人察觉，我们在感觉上还觉得至少大多数人都在严格地遵守一夫一妻制的约束。

其实，据一些性学家的调查统计，我们现在的社会中，大多数人都有或者曾经有过不止一个性伴侣。当然，这些性伴侣可能不是同时拥有，在某一段时间里只有一个，可是从已经有过的总数来说，很少有人是一生中真的只有一个的。我想，应该说，很多夫妻都只是在别人或者还有对方看来是很专一的，实际上只有他们各自知道，他们各自曾经都有过别的性伴侣。这应该是一个很普遍的现象，只是长期以来一直被人们的隐私保护意识也就是人类所采用的“偷情”的方式掩盖着罢了。

当然，在过去的年代里，与男性强加于女性的专偶制的枷锁相适应，社会的性观念曾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处于禁锢之中，尤其是对于女性，这种禁锢极其严酷。而在我国，在二十世纪的五十年代到七十年代，随着女性政治地位的提高，这种禁锢却并没有被解除，反而也被施加于男性。那时候，婚前的守贞和爱情的专一都被看作是一种“无产阶级的美德”，而违背了这样的“美德”的行为则被一概看做是“资产阶级的腐朽生活方式”，轻则受到批评、训斥、处分，重则被送劳教、监禁甚至处以极刑。

但在近三十来年里，这种禁锢逐渐被打破。如今，两性关系中的不专一现象，只要是当事双方确实都出于自己的意愿，已经至少不会被看作犯罪行为，而婚前的性行为，更在很大程度上已经得到社会的宽容，在年轻一代中已被看做是很正常的事情。总观这些现象，我们现在的社会，确实并不是在趋向更严格的专偶制，而是在回归多偶制。而同时，人类两性之间的交合，依然是采用一种相当隐蔽的方式进行，不仅仅是没有合法婚姻关系的男女之间的这种交合行为都被看做是“绝对隐私”，即使是合法夫妻，也都是以很隐蔽的方式去做的。那种公开宣淫的行为，依然被法律严厉禁止，也是社会所无法宽容的。我想，之所以是这样，看来就是因为“多偶”和“偷情”是人类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