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之翼

    

     “我们的不幸，便是大家对于别人的心灵，生命，痛苦，习惯，意向，愿望都很少理解，而且几乎全无所知。我们所以觉得文学可尊者，便因其最高的功能是在消除一切的界限与距离。”

看完《柏林苍穹下》我又想起了这段话。整部影片充满的是：愤怒，痛苦，忧愁，希望，爱恨，怀念。流浪的天使在流浪的人群中，倾听着每一个人的哀伤与孤独。

    “田波儿倚在门上，裹紧身上的大衣。她听见他回来了，开门悄悄张望。前面是五月阳光下祈祷室，她想起了那些身着春衣，迎着悠扬钟声走去的年轻人……她抬起脚，仔细看一下她长统袜的脚跟，用手抚摸一下，然后又抚摸另一个脚跟。” 图书馆里，天使听见读者心里默念的声音。历史只会纪录波澜浪涛，而这漫漫长河中所有生命所拥有的平凡、真实、支离破碎的一切记忆又有谁来收藏？导演把图书馆安排为天使时常出没的地方，暗喻书本中自有如天使的记事本那般细致的保存了平凡的世界中微不足道的点点滴滴。

 

       一个年轻的绝望的生命，在城市荒凉的空中纵身跳下，天使一直他身旁，倾听着他的心声，企图安慰那些受伤的心灵，却无能为力，最后只能在生命坠下的一刻痛苦的转身离去。没有人告诉我，如果上帝一直悲悯的望着人类的漫漫长河，为何会让这所有的苦难和悲剧发生？让人类的历史伤痕累累，让目睹这一切的人们顿足捶胸？天使为这一切哀伤，却只能永远保持克制和冷静，无法改变每一个人的命运，因为那便是命运本身。

 

沈从文这样说过，“作者在他作品中，俨然是一个“上帝”，他应当有上帝的专制和残忍，细心与耐性，透明的认识一切，再来处理安排一切，作品才可望给人一个深刻而完整的印象。”

只是这残忍和克制，清醒而又痛苦，却不会让自己的情绪左右作品中人物的命运，因为它们是有生命的，这生命不会因为上帝而改变，更不会因为作者的感情变化。

 

      天使的世界是黑白的。你知道，要看清这个世界，尤其是由人组成的世界，那些人造出来的颜色和光一定程度都是多余的。阳光赋予了这个世界所有的色彩，而这颜色在人类身上却成了仿佛可以玩弄调戏的对象，但这种颜色再怎么仿造还是无法和自然身的颜色相比，正如人类的科学再伟大也无法创造出生命本身。

 

     “世界浸没在曙光之中，但我要说，就像最初在我的独唱中，让我全心投入，到那为保护未来而发表的由现在做起的演讲。伴随着世纪的来来去去，一切痛苦都将结束了。我不能日复一日的思想，我脑中的主人公不再是战争和国王，而是和平和平等，晒干的洋葱，还有枯死的树干；但没有人做到，去歌颂和平年代，为什么和平。不能长时期被人们所颂扬，为什么不对她说。放弃吗？如果我放弃，人类将失去一位布道者；如果人类永远都不会失去布道者，她就要失去她的童年。

     

      快唤起我那些过往可怜的唱诗班，那些人们曾抛弃死亡而去聆听的天堂之音，失去声音。他是演讲的天使，已变成不为人知的吟游诗人，被世界抛弃于门槛之外。”

 

    苍老的生命寻找过去的回忆，在已经面目全非的土地上，只有土地本身还留着。无人区高高的杂草后边是车轨和柏林墙。

 

      旅途，前驶的火车窗内看脚下划过的铁轨，两侧风景闪向远方，陌生的远方从远处驶来。天使默念的《人世颂》纪录了人类的童年：

 

      当孩子还是孩子时，走起路来摇晃着胳膊

      幻想着小溪就是河流，小泥坑就是大海

 

      当孩子还是孩子时，并不知道自己只是个孩子

      所有的一切都充满生命，所有的生命又全是一样

 

      当孩子还是孩子时，对一切都毫无所知，没有成见也没有习惯

      总是盘腿而坐，突然窜起飞奔，前额乱发飘扬

      也从不懂在相机前摆笑脸

  

      ……

 

      我喜欢低沉的大提琴音中捕捉人世的种种镜头：迷路的孩子在路边喊着妈妈；疲惫的男人下班后躺在椅子上怀念着故世的母亲；瑟瑟索索的姑娘在路边掩面哭泣；一个男人心事重重低着头走过满地落叶；做临时演员的老女人在拍电影用的防空洞内耐心等待，想起自己遇见的一个法国人说，柏林不存在了。

 

       想起以前看到的一句话：“史书都是强者写的，弱者永远没有发言权。”其实这平凡真实的一切还是有人在默默记录着，这些深厚的记录会活下来，它们的生命将和人类的一样，短暂而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