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钵
文/陈景展
生死事大，命系一身。道不贵言，言则多妄。故祖师垂教，督人坐钵，以明心性，以参无常。法有三乘，坐钵入定，直透无为，与道合真，谓之上乘；斋醮演法，唱念吹拉，利济清幽，谓之中乘；先天不慧，但发一念之诚，积德累功，专一行善，养生有术，享人世之福报，集仙真之护佑，谓之下乘。人体如一钵，混元之象，外实内虚，神明自存心间。
正一者，不杂一毫邪；全真者，不夹一丝伪。四大天师守真合道，得丹而化万民。全真北五祖、南五祖、北七真，均历苦修真，忍辱求道，才证得仙果。我等晚辈愚迷，不知修行是为何故，不晓希夷之门，不通出世之法，不求真道，不发精诚，昏昏庸庸，混在玄门，以度平生，可谓自欺欺人。既是掩耳盗铃，自瞒自昧，也是弥盖世间，谎骗了大众。我等要觉光阴迅速，无常无情，凡躯易衰，七宝易散，待到空守残年、徒发感慨时，发心已晚，再到残余一息、无力回天时，一丝灵明将何寄托？又察人生过往，不过如梦似戏，绚烂繁华，毕竟空幻非真。乃思幸遇祖师无上三宝法筵，朝礼圣真法相之庄严巍峨，赞叹同观道友之清虚无为，常问初心，各勿懈怠。祖师钵义，旨在让人返本识真、知道之本然。下品之士，使迷者知返，识回乡归家之途。中品之士，使常保慧根，不致于久而生怠。上品之士，则可全性圆命，早早登真。可叹，如今道门之众，多身在道观、侍奉于祖师法前，但心却流离在外，依旧耽着六尘，以邪为正，以伪为真，并未真正洗心革面、阐大道之精微，自度度人、自利利众。相反，自身却在泥潭，正待助拔，言何度人利众？祖师钵义，另有一重意思，是告知三品修士，钵即大道，无劳外参，无劳外觅，无劳他求，无劳他处。若未参破，须急急礼问真师，打破迷处。切莫囫囵虚度，一日一日，等待光阴。钵中自有天地，钵中自含宇宙，钵中自有神明，钵中自含万法。这个，便是着手处，休生旁心，或怨嗟岁月，或期望神仙祖师临坛亲授法旨，或好高骛远不安住当下，或惶惶飘荡不知义、莫可是莫可非，或混庙宇、非俗非道。如是，皆如镜花水月、虚而不实，临终作结，空空如也。
坐钵之时，澄湛天心，体若太虚，究竟本来，默运玄机，不摇不动，任从来往，如法践行。任天崩地裂，不会于心。任王侯宰相，不动于身。法我两忘，道身不二。如此清静，身不可加一羽，心不可落一尘，皎然如明月无翳，湛然如晴空无遮。众神集前，天宫自现。躯所尚在凡间，莲心已入金阙。微妙之境，玄通三界，非可言语，唯得之者知，不得者昧。
《正统道藏·正乙部》有《全真坐钵捷法》，是定时辰之法。或用小盂浮于大水盂之上以定时，或用竹篾以刻时辰，或用钱币加减以算日期，或以卦方定太阳出没。后丛林皆以静钟三通作为号令，若是山中老修行，一二人住庙，则可随意入定，亦可以香定时。
按《全真清规》，丛林一般在十月初一起召集大众坐钵，随意参加，直到次年正月中旬结束，百日为限。有主钵、副钵引导及监巡大众。如有神昏点头、动摇不安者，主钵先在其身上挂牌，三击而退，然后轻轻取牌，继续巡究他人。有交谈乱动、自行出入、不按堂规者，进行责罚。重者则按祖师清规惩戒。昼夜十二钵，按十二时。三静九混，按三元九气，或曰按三返九还。具体为：每日五更寅时，开静后，各自出堂洗漱，进殿朝真礼圣。卯时，众人吃斋。斋讫，至辰时大众混坐。巳时，静钟三通，各各静坐，如法用功。午时，出堂吃斋。未时大众混坐。申时，静钟三通，如前入静，用功如法。酉时，晚参。戌时，混坐茶汤。亥时，如前入静，用功如法。子时，主钵引领，大众歌咏，教演诗词，以敌睡魔。丑时放参，各自随意。副钵督促大众，专一为要，不使久沉，各发诚敬心。
祖师慈悯众生，故留给弟子万千法门，以接济有缘。若有一分精进，便得十分感应。若任意堕怠，十分可惜。尤其已身入玄门的道童，若不晓明路，又不肯慈心下气，又不肯勤勉自己，徒耽年华，如人在宝山而不识、如骑千里马而寻马，令人十分痛惋。
忏悔、乞食、坐钵，为全真日用之家风，祖师亲垂之家教。我等切莫自污家法、自弃家财，自法不受反言他好，自财不用反觅他物。白驹过隙，斗转星移，教在人兴，道在人弘，愿我辈常继道法，使祖师法筵不绝，人间常留净境乐土。我以此短文，警勉自己及劝励大众，各自皈依，依教奉行，早登宝阙，以奉三清。
（本文发表于《恒道》杂志2014年冬季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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