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枝裕和有一部电影《下一站,天国》,剧情的主要设定是:人死之后,会在一个中转站呆上一周,在这段时间里,人们可以选取一段生前最珍贵的记忆,由工作人员拍成电影。看完电影之后,人们将带着这美妙的心情前往天国。
有些人不愿意做出选择,天国虽好,但升入天国之后,所有尘世的记忆都会被抛诸脑后,而他们还难以割舍人世的某些东西,比如深爱的女儿。好在,中转站非常的“人性化”,他们不用被强制离开,可以留在那里继续守候着。
曾经看过一个外国摄影师拍摄的很多遗照,不少人生前受尽病痛的折磨,苦不堪言,但是死了之后,面容却都平静而安详。因为这个,我相信是枝裕和电影里的设定是可能存在的一种,也相信死不是终点,而是另一个起点,平静安详美丽的起点,而不管怎样,我们和告别的人最终会在某个世界重聚。
花边君
红,是远远离去
作者 / 吴无镇
差不多三年以前,我正在参加美术生考前集训的时候,外婆离开了我们。
家里人不想影响我学习,直到几个月后联考前才告诉我。知道消息的时候,首先是一种不真实的怀疑,呆着很久眼泪才掉下来。可那个时候外婆出殡都已经过去好几个月,我更是连葬礼都没有参加,内心并不觉得她已经离开我,反而感觉她应该就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安静地等着我回去。
直到现在,当所有最初的惊愕和悲恸彻底褪去,我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做一去不复返,什么叫做后会无期。
可毕竟逝者如斯,人间久别不成悲。
我不由的想起一个朋友,一乐天派,朋友圈里自拍照片、社交活动层出不穷,生活过得多姿多彩。可我最近却发现他彻底地从朋友圈里消失了。翻开他朋友圈纪录,只看到他急急飞回老家--父亲过世了。
在连忙给他送去安慰之余想到了外婆,原来已经过去许久了。
说到底,死亡本不该是禁忌的话题,它一直在我们周围盘旋,不知道哪天就降临在谁的头上。我们活着,然后离开。检尸官冷静分析离开的原因,悲痛之余家属也只能平静地接受结果。可是如果我们站得更高点看待,会发现,死亡真的是一件可以平静对待的事情。
正如当时的我,和我这位朋友一样,我们所不能接受的,是永久失去,是遥远的离开,是一旦撒手,所爱的人就变成阶前雨,袖底风,再也找不到丝毫踪迹的无能为力。
因为害怕失去,我们杜撰去处。不论是善者居留的天堂,还是恶人受苦的地狱,都是活人的希望,活人的慰藉。
然而其实不仅仅是那些过世的人们,活着的人,也常常能给予我们一种胜似死别的生离。
尤其是外面世界的,和过去时光里的人。
外面世界的人,长满不确定的因素,没有结果的关系最后只能是被忧患和距离蚕食成多孔的无根的腐木。
过去时光里的人,只能活在过去的时光里,在记忆的深处存留,在记忆以上的世界里面,他们早就与你走在了一条殊途异归的路上。常常以为相见只不过是刹那的萍水相逢,常常以为世界只有那么大,有缘分总还能相见。却不知道,时间已经将你们分隔在两个时空,两个时空之间是你们自己亲手砌起来的隔阂。那样的场景里面,世界大得无边无际,连萍水相逢的运气都被剥夺。
就算大家生活在同一个维度的世界里,若是互不联络,彼此都不再在对方的生命里出现,不也正是一种远远的离去么。
甚至都不止是人,我们生命里面走过的每一个日子,度过的每一个春天,都不会再重来了。不管下一个日子和下一个春天何其相似,但那只是自欺欺人的谎言。这些东西,都是一旦撒手,就对它们的离去再也无能无力了。
突然想起高中时代发过的一条状态:青春总是远未到来,远未到来;然后就早已过去,早已过去。
也许略有点矫情,但是又何尝不是事实。这里说的青春,自然不是某些美容产品打广告说青春永驻的那个青春。这里的青春,是你真正走向残酷之前,最肆意妄为,天地自在的一段光景。
我们也许都该庆幸,这些东西,我们都还拥有。
记得我小时候的理想是当一名宇航员,现在看来自然是没法如愿。不过,对于黑暗的宇宙,璀璨的星河,依旧有近乎狂热的向往。
当初在北京集训时,定闹钟凌晨时分蹑手蹑脚翻窗爬墙只为了能够见证一场其实根本目睹不到的流星雨。也没有忘记,暑假找北之旅时,在漠河的寒气逼人的深夜里,黑龙江源头处看到的最为盛大的和闪耀的星空。
说这些并不是存心离题,而是回忆起很久以前在纪录片里看到过的一个物理定律。
宇宙起源于一场大爆炸,而大爆炸遗留的力量从未停止一刻,宇宙中的每一个天体,大至星系,小到星球,都一直遵循着这股由爆炸中心向外放射的力量,远远离去。
一个天体发射的光颜色越红,该天体离我们距离越远,它的退行速度也越大。
这就是红移(red shift)定律。
所以我们所生活的、最为广大维度的世界里面,最基本的状态就是离去,那么也许可以解释,我们一生里,为什么要面对那么多的远去和分离吧。
在宇宙这个维度的世界里,遥远的离别也可以如此美丽,这能不能算是一种牵强附会的慰藉呢?
既然生离无可奈何,死别无法避免,我们这些还留守在原处和活着的人,就平静地接受这些,从今天开始学会忍受和欣赏分离带给我们的那一份世间绝无仅有的无可奈何和无与伦比吧。
试想一下,在若干公里之上的高空,茫茫宇宙正默默地膨胀着,而遵循着这膨胀之力的星系正在前往往更深处未知的路上。它们也无可奈何,可是它们仍骄傲的飞舞变幻着,散发着或迷幻或冷清的红色。然后,慢慢的,再也不能被找到了。
我们也要成为它们。
但那并不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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