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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我不在乎美国是否接受外人对伊拉克战争的评价

文 | 文茜大姐大

本文发于公众号「文茜大姐大」(ID:sisy-world)

小编语:在最近上映的电影中,李安导演的新作《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热度无出其右,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人们对它褒贬不一的评价。

有的人说这是一场电影业的革命,因为这本电影采用了最新的 120 帧、3D、4K 的技术;但也有很多人认为这次李安舍本求末,一味关注技术,而削弱了故事情节,是他的败笔之作。

关于新技术,万通集团控股董事长冯仑曾说过一句话:「对不适应新规则的人来说,死亡率和困难都增加了,他们就会对此抱怨,但是等到真的适应了,就不会觉得这是弊端了。」

让我们再来回顾一下李安导演在本次文茜老师的专访中是怎么说的。


导演李安的信仰,就是对视觉效果的追求

◇ 文茜:您每一次拍电影,都会挑选一个自己觉得很特别的作品,比如《断背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那你这次为什么会选择本·方丹的小说?

◆ 李安:在拍完《少年派》以后,我就去研究了 3D 技术的深度、速率、光度等,其实我对科技没有兴趣,只是因为我是拍电影的人,所以视觉是我的信仰,当一个人的信仰发生变化的时候是很难受的,这跟士兵去打仗没有什么差别。

在这以后的一年里,我本想拍一个拳击的影片,但钱筹不足,很挫败,正好在这个时候,电影公司给我看了这本书,在看到大概 2/3 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可以拍。它打动我的地方在于「半场秀」「战士」「交火」,如果我能够把这几个元素放在一起的话,就会是一本很有意思的电影,因为对比太强了。

还有一点,如果我不是用新技术做的话,根本不会拍这本电影,因为它都是内在的描写,是一个男孩的思绪以及他的观察,不太容易拍成电影。

我并不觉得技术跟艺术是分开的,而是表里相应的。在我的想象中,电影超过 60 格以后应该会有基本的改变,就是有了代入感,观众可以走进书中的世界,我可以比较主观地去表达观众跟电影的关系。

用高科技来体现电影人物的内心世界,李安做到了

◇ 文茜:如果这个片子很不幸的,票房没有《少年派》那么高,尤其是失掉了美国那么大的市场,您会觉得难过吗?我乱讲的,希望您不要介意。

◆ 李安:不会,我在拍这个片子的时候,尤其是用这个规格拍,虽然很苦,但我已经有一种幸福感了,因为我居然被准许做这样的事情。同业都问「你们是怎么得到许可的」,48 格都没有人做,而我们不但做了 120 格的,还是 4K 的。别人想都还没想过的事情,我们已经自己研发做了。

还有这本书的题材,我能够亲手碰到它,我觉得已经很幸运了,如果有票房,大家能够对我有些善意的回馈,当然是很安慰的,如果不是的话,就逆来顺受吧,我挺甘愿的,但票房是谁都没有办法估计的。

对李安而言,能够用这样的规格拍电影,已经十分幸福了

◇ 文茜:你拍电影的时候不会想着票房吗?没有试着讨好观众吗?

◆ 李安:从来没有想过,不管你有多成功,没有人会知道票房的,知道的话就没有人会赔钱了。

◇ 文茜:我在看这个电影的时候,突然想到了鲍勃·迪伦,大家非常期待他弹吉他,结果他去唱歌,唱了 3 首就被嘘了,可是他的目的是不断地突破自我,我可以同样这样看你的这部影片吗?

◆ 李安:真的很难讲,我还不到鲍勃·迪伦的那个地步,我也不是他。他本身已经不只代表他个人了,而是代表一个品牌,不能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就像一个法师不能乱做试验那样,很多人靠这种精神力量而活,他那样做,其实对他的追随者是很粗暴的。

不断突破自我,是鲍勃·迪伦的闪光点

◇ 文茜:有一次,我走在布鲁克林还是曼哈顿的路上,有个人问我从哪里来,我说台湾,他就说「你来自李安的故乡!你知道李安吗?他是我的英雄」,你已经变成了美国社会的英雄,美国人已经开始因你的到来而感到光荣了。

人难免会被虚名所累,你之前得了那么多奖,这次却敢于尝试用 3D、4K、每秒 120 帧的技术,可是了解的人并不多,在题材上也不完全反对伊拉克战争,又拆穿了军人的神话,事实上这次的影评已经呈现出来,不像过去你拍的电影那样,一面倒地都说好了,为什么你不需要取悦这群人,不怕得罪他们吗?

◆ 李安:对,有很多影评都带刺,我不想看也不敢看。因为我还要工作,看了会很扰乱心思,我其实跟影片里的军人一样很容易受伤,所以我只是从人家的话里得到一点大概的印象,基本上是封闭起来的,像「PTSD」(创伤后压力症候群)那样。

因为我是在冷战时期的台湾长大的,对美国的认识都是从电影、电视里来的,非常理想、漂亮,当我进去以后,才发现它是经过自我美化的,就像我们的小说、戏剧、电影一样。有时候我觉得这种想像是重要的,像我们对老家的想象,都有这种一厢情愿的投射。

所以有时候我觉得美国人也没有想像的那么好,就很需要我来做这样的事情,其他的干扰就承受一下吧!跟这个比起来的话,人还是要有一些理想跟客观思维的。

李安跟大兵比利一样,也是很容易受伤的

◇ 文茜:原小说其实是对伊拉克战争的明确批判,虽然现在在战事 13 年之后,这样的批判变成了主流,但在 2004 年少有批判。但就我所知,你从来不准备用一个固定的角度来看事情,所以这本电影其实没有像小说那么批判,为什么?

◆ 李安:我觉得这不太值得批判,这其实已经是老生常谈了,就像气候暖化已经成形了,所以我尽量不这样做。就像以前我在拍《冰风暴》的时候,原小说的作者是很愤怒的,因为这就是他父母的事情,我跟他父母没仇,所以不需要那么愤恨。

本·方丹是美国人,他对美国的愤怒,是我没有的,所以我尽量专注这个男孩成长的心路历程,在一天里他观察到的、回忆的东西,到了那天结束的时候,他对命运有了一种什么样的了解。我尽量在人性上保持中立,用一种同情心来观察他,那些对人性、社会的讽刺的东西,其实已经在那边了。

李安总是站在客观角度去阐述一件事情丨《冰风暴》

◇ 文茜:作为一名对美国足够了解的第三世界的人,我们都知道伊拉克战争美国派出去打仗的就是基层的黑人、穷困的白人,他们或是需要薪水,或是犯了罪,不得不去打仗。可是军人这个概念,在美国被高度美化成了爱国主义的代名词。

◆ 李安:其实战士就是执行任务,我觉得这跟你做访问、我做电影是很像的,自己在做的时候是非常的专注的,没有外界的各种道德批判。很多军人跟我说,真正的军人就是不管对错,该执行什么就是什么,因为在书里,正好有个人是婆罗门教徒,我就顺势把宿命论加了进去。

◇ 文茜:我认为你选的这个男主角是这本电影最成功的部分,听说这是一个完全没有演过电影的人,为什么你会这么大胆,一眼就看上了他?是因为你用了这个新技术去诠释男主角的那种心理吗?

◆ 李安:其实我在挑他的时候,这个技术还没有研发出来。我觉得他不只是一个在演戏方面很有天分的年轻人,他基本的气质就是很诚恳、很有灵气的,这很难形容,但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其实我觉得跟他有心灵相通的地方。我们拍到这么细的时候,从他皮肤的气色就感觉有所感应,这跟我们眼睛观察一个人一样。


李安靠直觉选了一位非常正确的男主演——乔·阿尔文

◇ 文茜:人们不知道为什么在电影中,比利听着美国国歌掉眼泪,这让每个人都有了不同的想象,那个眼泪是他自己流的,还是你希望他流的?

◆ 李安:不是我教的,他是真能哭,有时候他为了要演眼睛红肿的样子,就先在准备的时候哭红眼,他就是一个这么敬业的年轻人。

你觉得好像可以感受到电影里他的感受,虽然不可名状。我导演的时候,已经不算是教戏了,只是把他可能在想的东西告诉他,让他自己去想,我们就用摄影机盯着他,准备收获。

作为一名演员,乔无疑是十分尽职的

◇ 文茜:小说里没有的一幕,就是他们得到了一个情报,在一个人的家里搜出了一些手榴弹和手枪,其实这些不足以作为逮捕的理由,而且他们告诉那个人的家人「只要被逮捕就不会回来」这是你加进去的?

◆ 李安:对,因为我研究得比原作者多,为了这个电影,我跟很多参战的退伍军人谈过,也观察过他们的一言一行。这就是那些人的亲身经历,而且还是相对比较温和的,实际发生的比那个要严重很多。这是既不是士兵的错,也不是那些人的错,可是这样的事情就是会发生。

我还特地去了约旦访问伊拉克难民,其实去搜屋的人,跟被搜屋的人都在同一个场面,你会真的替他们两个都难过,会恨那些政客,为什么他们布下这么迷乱的局面,不把人命当一回事?

我是真的很同情他们,他们真的很不幸,而且那种不幸是几百年积累而来的,你会觉得这个世界真的需要我们过去了解一下。这些都是书里没有的,因为他们美国人没有被占领过,对此不太有感受,而我是从第三世界来的人,角度不同,对这些会比美国人稍微敏感一点的。

战争造成很多人家破人亡,但它其实只是政治的衍生品

◇ 文茜:比利的姐姐凯瑟琳在小说里的比重很大,因为她原来是资本主义的生产线里最成功的人,直到她的车祸连累到弟弟,因此她对这个体制开始有了反省跟强烈的批判。凯瑟琳用非常多的语言攻击比利,结果他只用了一句话「这不公平」,就把她所有的话都击溃了,为什么?

◆ 李安:这真的不公平,很多军人家庭都有这个问题,我想这也是很多军人的心声。军人是一种天职,一种很奇特的存在,而不是政治性的东西,所以我觉得用兵的时候要非常小心,我们应该就事论事,要尊重军人,所以我觉得「不公平」,这不是小说里的,而是我讲的。

「我是一个军人,而不是英雄」,也是我有感而发写的台词。有时候你在做一件事情,会有一种宿命的感觉,你不能用政治议题、个人意见去左右它,否则就是不公平的。

服从命令,就是军人的职责

我们都希望被尊重,我相信军人也是,可是在我的研究里面,军人最受不了的一句话就是「Thank You for Your Service」(谢谢你的服务)。因为在人家感谢他们的时候,他们听起来就会有一种「你去做,我不必去」的距离感,所以在大家褒扬他们的时候,是他们最难受的时候。

比利的姐姐是反面教材,在埋怨他,他从战场回来,她说你们被人家吐痰,被说是杀小孩的凶手,我觉得这个军人真的像「Ganesha」(伽内什,印度的智慧与财富之神)一样,不只是军人,我觉得很多行业都有一个很纯粹、很中立、应该被尊重的东西在里面,可是太多人把它简化了,尤其在政治上面,因为简化了才有力量。

不管是宗教还是别的人为活动,都会把单纯的东西复杂化,也会把没办法解释复杂的现象单纯化,尤其是政治人物,你看选举就知道,所以这对世界、对自然、对上帝、对天职都是很不尊重的。

李安拍了《少年派》后,受到了印度文化的影响

◇ 文茜:电影中,比利被推上战场,恐惧死亡,然后被迫参加那个秀,可是即使是《越战启示录》,也没有把军人如此平凡化,从来没有一本美国电影,把美国军人用手术刀切开,而且切得这么犀利——虽然我向来不觉得你是个犀利的人,但小说本身是很犀利的。

其实你对美国文化做了一个很大的挑战,而且还是在总统大选年,甚至是在大选投票之后 3 天就上映了。

◆ 李安:我在拍的时候不知道啊,本来小说讽刺的是达拉斯牛仔队的拥有人杰瑞·琼斯,我还要故意拍得不一样,不然还要被人家告。可是渐渐地我们发现,「呦,怎么越来越像特朗普的所作所为」,这是不在计划中的。

即使是《越战启示录》,表现的也是美国军人英雄的一面

◇ 文茜:最后比利其实已经决定要重回伊拉克,他说自己很了解,这是他们的战争、他们的秀。我忘了这个是本·方丹还是您加进去的话,他完全理解自己只是战争里的一枚棋子,可他还要回去战场,因为那里有他的袍泽?

◆ 李安:这是书里面的,也是我最喜欢的一句词。我跟军人谈过,他们为什么非要回去?因为当你跟另外的人一起面对生死交关的时候,会产生一种特殊的连接,不管你喜不喜欢那个人,你们是不是朋友。

这是没有办法的,你跟家人都没有这样的羁绊,因为别人不能理解你,然后你很自然地就开始对抗所有人,在战场上是这样,回家更是这样。所以他们其实不想回家,宁愿留在这个有敌意、有真相的战场,也不愿意留在家里面对虚伪的人际关系,很多的军人都有这种倾向。


比利不顾姐姐的劝告,执意回到战场

◇ 文茜:我要请教一个很直接的问题,如果李淳因为这本电影,不想做演员了,而是要去约旦、伊拉克,不一定是打仗,只是做无国界医生,你还会保持现在的态度吗?还是会跟他说这是政客的棋局,不要牵涉进去,像比利的姐姐一样阻止他吗?

◆ 李安:这句话真的是插到我心里了,唉,我希望不要遇到这种情形,希望你不要提醒我。他光是要做演员,我都有那种心情了,更不要说做军人了,这是很纠结的,家人都是要保护的。

文茜老师的问题仿佛一支箭插进了李安导演的心口


文茜老师语

如今,这部电影在美国颇有嘘声,美国人的想法可能是:「李安身为一个外国人,凭什么来对美国的事情说三道四?」

而李安对此的回答则是:「你们搞错了,我的确居住在美国,但是我不是美国人,只是有美国的绿卡而已。我来自亚洲,将永远带着一个亚洲人的眼睛,直视着美国在世界所扮演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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