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刀代笔， 以竹为纸

竹雕大师李征宇，每天早上8点便开始工作。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中国人对竹子有着天生的好感，即使它是最易得、最廉价的材料。它的清雅、秀气不像玉石、象牙那般华贵，反倒是每个清高的文人所向往的。竹雕大师李征宇不擅言语，他说：“其中的乐趣只有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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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时期的竹林七贤以个性著称，除了多才多艺，每日在竹林间吟诗作画，抚琴煮茶，也成了当代标榜的生活方式。我记得学生时代时，老师不太敢讲竹林七贤，因为他们几乎都是酒鬼，擅长大吼，喜欢翻白眼，这些怪癖都不是一个正常人学习的方向。我们被教育得个性全无，当奥运会中傅园慧把大家都逗乐了，突然唤起了大家对个性的向往。你当然可以在众人面前大吼、大哭，甚至翻白眼，那又怎么样，因为那就是你。

成都有那么一群人，几乎过着跟竹林七贤一样的生活。他们有的擅长书画、有的擅长竹雕、也有的擅长篆刻。除了自己的专长，他们有着相似的爱好，喜欢养菖蒲、玩紫砂、喝茶，甚至养马。几个人兴趣相投，交往数年后建立了工作室，每人一个区域，各自创作，每周五聚会一次。他们将工作室取名“毓竹山房”。

酒仙李征宇

李征宇是“成都竹林七贤”中的竹雕艺术家。他传承祖父的竹雕基因，自幼跟母亲学习工笔画和雕塑。老家自贡盛产竹子，十二岁接触竹刻，一刻就是三十年。玉雕在于琢，竹雕精髓在于刻。他传承嘉定派压刀法，刻出的每一笔都光滑平整，不需要再打磨。罗汉、仙鹤、竹林、山石，在几把普通的刻刀下绵延展开，透雕、圆雕、浮雕灵活地运用在一幅图景之中，让你惊叹于复杂的空间想象力和精妙的刀法。如果不是狂热的痴迷，没有人能受得了长时间独自工作的寂寞。可他却说：“其中的乐趣只有自己知道。”他不善言谈，也不太会用语言表达自己，做竹雕就是以刀代笔，以竹为纸。“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中国人对竹子有着天生的好感，即使它是最易得、最廉价的材料。它的清雅、秀气不像玉石、象牙那般华贵，反倒是每个清高的文人所向往的。

李征宇骨子里必然也是个清高的文人，如果不清高，他可能也和做古玩的弟弟一样去做生意。他天性里对物质没有什么要求，够填饱肚子、让家人过舒服的日子也就满足了。李征宇除了竹雕，最大的爱好就是喝酒。年轻的时候他曾喝得胃出血，现在便不敢多喝了，只睡前一杯。一说起酒，李征宇突然眯起眼，悄悄地说，“我自己藏了四吨白酒，下次请你们尝尝。”

他平时作息很规律，几乎不出门，每天工作十个小时以上，从早上8点洗漱吃饭开始工作，午饭后散散步或打一会乒乓球，下午2点继续工作，有时刻几个紫砂盆玩，一直忙到深夜。李征宇从不用空调，夏夜凉风怡人，伴着虫鸣，这是一天里最舒服的时候。晚上睡不着觉，从坛子里舀出一碗酒，一边喝酒，一边捧起竹子刻起来。借着酒劲，自己也进入了云雾缭绕的画面里，倚在石边，美酒作陪，好不惬意。

玩得有深度

这天，李征宇难得休息，叫来“舅舅”给我们泡茶。“舅舅”的茶都是亲自去山里收的，一泡古树红茶十几个人轮了二十道仍滋味甘活。李征宇出门前顺手带上一块自己刻的臂搁，与我们边喝茶的功夫，边把臂搁往脸上抹，说这脸油是最好的包浆，这样养上一两年，就变得厚重有韵味了。

工作室的角落里堆满了近乎黑色的老竹子，老竹子以前很多，李征宇也习惯用老竹雕刻，雕完无需任何处理，便呈现出自然的厚重感，许多作品也会因此价格不菲，收藏家们提前几年预定制作。近几年老竹越来越难找，李征宇也开始用二到三年的新竹雕刻，即使新竹，也要每年冬天亲自去收，冬天竹子生长停滞，结构稳定，砍下来用铁锅加石灰煮，让内部水分散失殆尽，再存放数年，除去多余的油脂，便可以用于竹雕了。

他年轻时胆子大，到昆明做玉雕，作品卖了钱去赌石。一块石头几十万到上百万，一刀切下去，生活就是天壤之别。石头打开，未见翠绿，家里全部的积蓄就在一瞬间化为泡影。那是他艰难的时候，儿子上学的钱没了，吃饭都成了难题。

手艺在，就不怕饿肚子。李征宇发誓再也不碰玉，埋头做回自己最拿手的竹雕，慢慢熬过了那段日子。更幸运的是，他还有一群朋友挺他，他的雕刻之路终于也变得不那么寂寞了。

在竹雕发展最鼎盛的明清，竹雕大家例如朱松邻、濮仲谦等人，都将竹雕与书画、雕塑相结合。书法篆刻无所不能，因此他们的作品才能典雅独特，毫无匠气。李征宇最近的作品，也是和好友吴浩合作，将吴浩的绘画作品《春宫图》，转化成竹雕作品。并利用竹材的自然形态，删繁就简，衬托出竹的特质并与内容巧妙地结合。他和他的朋友都知道，当代手工艺的考验很大，传统的东西不能丢，也要寻求创新。这是每个从事传统文化的人同样思考的问题，而文化人之间的交流和鼓励，为这个生态系统提供了活力。

竹刻在他们自己的艺术生态系统里早已不是手工艺那么简单，它同书画、诗歌、音乐一样成为文化的承载物，艺术的表达手段。创作变成了一件有趣的事，他们最自然的交流变成了“他来拟稿，你来题词，我来雕刻”。这完全不同于一个人的创作过程，他们并不想把艺术创作看得那么严肃，对于他们，这就是一种游戏。在物质生活中，如何追求心灵的安宁，玩得有深度是他们共同追求的目标。

竹雕步骤：

起稿：在正式雕刻之前，竹雕艺术家们一般会先用墨线勾画出需要雕刻的图案轮廓。

选材：选材的工序十分讲究，又称“备材”。“取材幽篁体，搜掘同参苓”便是古人用来形容选材的不易。由于李征宇老师喜用老竹或古竹，经常需要花心思各处寻找最优良适合雕刻的竹子。

打样：在正式雕刻之前还需要将图样用米汤粘上或是直接画到竹子上，以便刻者可顺着图样进行雕刻。

工具：雕刻不同的图案需要配以各种不同的刀具，平口刀，又称方刀，主要用于铲地、铲线；斜口刀，用作雕刻细致之处，及铲边和细刻；圆口刀，又称“拳刀”，可用于多种技法的雕刻和铲地；四棱刀，用于细刻人物毛发、细小文字等；凿子，分平口凿、圆口凿，用于浅浮雕、深雕、透雕和圆雕。

雕刻：雕刻是竹雕制作的核心步骤，由于竹子脆薄的表面和坚韧的纤维的特征，雕刻者在雕刻的过程中是不允许出错的。需要雕刻者平心静气施刀，用拇指、食指、中指执刀，刀与雕刻面成45度角，从外向内运刀。

摄影：庄严 采访、撰文：王潇音

编辑：熊子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