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器、大器还是不器？

在《论语》中，孔子与弟子子贡，有一段富有深意的对话，师徒间看似简单的对谈，可以让人体会应该如何经营人生。

《论语》公冶长篇第五 第四章

子贡问曰：赐也何如。子曰：女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琏也。

本章白话的意思是：

子贡请教孔子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呢？孔子答：”像器皿一样。”子贡听完又追问：”是像什么样的器皿呢？”孔子答到：”像瑚琏。”瑚琏是贵重的礼器，用于祭祀。孔子意指子贡如国之重宝，是不可或缺的庙堂干才，也就是说子贡有能力担任诸如制定政策的政务官或者出使外交的外交官，能达成君王所赋予的使命。

端木赐，字子贡，春秋时期卫国人，天资聪敏，从小即有超强的识人能力，十七岁游学至鲁国，当时孔子四十八岁，子贡亲近孔子后便从未离开孔子；至孔子七十三岁过世时，子贡四十二岁，前后共二十五年。子贡在为孔子守丧六年后（即四十八岁后），在卫、鲁、齐三地游走，也一直是这几国国君请教的对象，最后逝于齐国，享年六十四岁。子贡为孔门极有才干的贤者、其名声甚至一度超越自己的老师，时人常误解其贤于孔子。

                 明师出高徒  瑚琏庙堂才

                 护师弘法业  庐墓六年情

此时子贡提问；”赐也何如？”是问财富，问地位，问相貌，问才情，还是问知名度？其实子贡是想了解，他在孔子心目中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而孔子的回答是：”女器也。”

女，读rǔ，即汝，你的意思。

器，即器皿。

世间有各式各样的器皿，例如缸、盆、碗、碟，不同大小、不同深浅、不同用途、有贵有贱，正好可以比喻各类的人，有不同的能力、道德、想法、长相。

孔子既然用器皿来比喻子贡，子贡于是追问了：”那是什么样的器皿呢？”孔子接着说：”瑚琏也。”什么是瑚琏呢？

 

瑚琏其实是一种礼器，夏朝的时候称”瑚”，商朝的时候称”琏”，周朝叫”簠簋”，是古代祭祀时用来装稻粱的器具，簠外方内圆，簋外圆内方。孔子是周朝人，却未答簠簋而以瑚琏称之，可能是因簠簋当时是官方用语，瑚琏仍是民间流传。

簠簋字型上有竹，可以知道在古时为竹制，之后才演变为青铜礼器，如商晚期的亚丑方簋、西周早期的凤纹方座簋、西周中期的县妀簋等。在上面刻有铭文，更彰显其祭祀用途与贵重。在文庙正位陈设图中，可以知道簠簋祭祀时是摆在最前面。这是赞叹子贡具有大材之用。

学生想知道自己所仰慕的老师对自己是何种评价，这是人之常情，孔子也常对其他人有不同的评价，例如《论语》公冶长篇中，孔子评价宓子贱是君子。一个人能够得到明师指点，他的前途以及品德学问都会有正向的发展与提升，因此子贡内心中也希望得到老师的认可，虽然他当时他已名满天下，大众对他的肯定与赞赏已不胜枚举，但子贡深知最重要的是孔子对他的看法，所谓：” 千人赞不如一人叹。”这也告诉我们，无论自身有如何顺遂的发展，都不能迷失在名声与赞美中，要懂得去重视明眼人的看法。

 

子贡提问后，孔子没有直接赞成或否定子贡，而是非常善巧有趣地以器皿比喻答之。天下器皿何其多，要找到一器恰如其分地去比喻一个人并不容易。孔子以瑚琏称赞子贡，并无贬义。但是不是有在瑚琏之上的其他器皿呢？子贡对这样的评价满意吗？

孔子的评价虽无贬义，却也表示了还有进步的空间。《论语》为政篇孔子说：”君子不器。”意思是君子不应该像器皿一样，只有特殊专定的功用，而是无论大事、小事，只要是有利于社稷他人的事，他都有能力、有团队意识，能扮演各种角色与他人合作，这样的人才可被称为君子。孔子所要培养的人才是通才，但又不妨碍其在专才上的发挥，因此子贡还不算不器的君子。

 

而君子不器除了通才、全才的意涵外还有另一个解读。《易经》〈系辞传〉：「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形而下的各种器皿有各种功用，而所谓的形而上，是指此人的见识已经超越形体的系缚，于器之外，这种人在世间办各种事业，虽有功绩但不会被名闻利养所困，例如尧舜从未将天下视为私家，禅让政治、选贤与能，所以被称为圣王。所以一个完整的君子形象，是有形而上的证悟，不被世俗所拘束，而又能于形而下发挥各种利益人的作用。这也就是瑚琏大才与君子不器的差别。

读完了这章《论语》，我们是否也想想自己是小器、大器还是不器？我们应该要自我勉励，无论食衣住行，都是取之于社会，所以应该要用之于社会，如《松阳讲义》所说：”人生在世最怕做一个无用之人。”无用的意思是指一生的才华都未善加运用，而风花雪月、虚度光阴，就像没有底的杯子，破掉的碗盘。更不要做”误用”之人，例如曹操、王莽，有才情学问却错用于他途，而自私自利。纵使我们的才干不如子贡，也要励志成为一器来影响世界。要了解孔子思想的核心价值，凡事皆以”利他”为导向，努力从小器变大器，再由大器到不器，这就是我们生命真正的意义价值与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