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g.
16.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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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认为鼻子比寻常人灵敏一些，也许只是鼻炎患者的敏感体质，但当微风里夹杂着如诗般情感爆发的因子时，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将生命的感动与深呼吸联系在了一起，仿佛这些年来对各种记忆的存储方式，不过是一个个贴了标签的玻璃瓶。
之所以有这样的体会，是因为这次归港。一直觉得，眼睛看到的世界才是最直观的，但当我闭着眼躺在阔别了两年的床上时，枕头里熟悉的气味突然侵袭，像灰尘在潮湿闷热的夏天里发散出来的味道，既有鼻腔里的干燥，又有触感的粘稠，总之让我突然忘了走出家门的日子，仿佛一直躺在这里，做了一个长长的梦。窗外的操场空旷地裸露在阳光下，塑胶跑道挥发的气味混淆着草木茂盛的汁液，顺着云下薄风飘了上来，钻进熟悉的卧室空间里，让我恍惚间回到了初中午休的时候，吃过爷爷做的饭，躺在小沙发上休憩的瞬间。
这种万籁俱寂只剩回忆弥漫在空中的感觉，让我下意识地大口呼吸，觉得每一次吞吐都是岁月波澜不惊的模样。
很奇怪，之前在每一段转折中，都不曾有过深度的怀念，似乎在一次次真挚的道别之后，我郑重其事地将往事与自己一分为二，然后骄傲地走出惯性。于是在听着别人说怀念过去的时候，觉得无法感同身受，像隔着一座重峦叠嶂的山峰看待世界另一头的雨水，虽然知道淋雨的感觉，却无法在身上找到同样斑驳的印记。这种对过往只有珍重的日子，持续到我将身体延伸出一部分之后。
那是我第一次怀念过去，是我第一次淋着深夜的苦雨，觉得成长好艰难。眼下，我也成了那个怀念上学路上树荫婆娑的人，走在过往的树荫下，会因为空气里弥漫的味道而泪含眼眶。
昨夜，我鼻炎发作，床头的纸巾像深秋的梧桐树，不断落下废旧的树屑，包裹着呼吸间堵住的泪，湿漉漉遗落满地。这时我才发觉，原来自己有多么不适应用嘴巴呼吸，哪怕是在鼻孔被贴了封条的时候，也倔强地想从这个世界的缝隙里吸出一点温暖的东西。
沉重，这种熟悉的沉重感又来了，是无法顺畅呼吸带来的压力，犹如鼻腔里灌了铅，这一刻所有五官的重量都凝聚在了鼻子上，因此尽管无法呼吸，却还是感受到了一种味道，是这具躯体本事的味道——平庸、倔犟、生疏又好奇。
这让我突然想起不久前闻到的云朵的味道，那天雨后初晴，本以为无缘的山峰在脚下赫立飒飒生风，我们像过往的车辆，以站牌为据，一路坚挺着身子一步步接近蓝天。后来，站在一处延伸出来的观景台上，鸟儿擦肩掠过，翅膀挂着一丝微云，让我突然就嗅到了云朵的味道，像是天空流的汗，咸涩、微苦，冲进鼻腔里瞬间融化成了身体的一部分。
我想，嗅觉是一种很神奇的感官，它会比眼睛更快一步，或者说更身临其境地回顾某个瞬间，如果你在哪一刻因为气味留下了记忆，那么相同的味道会带着你重游当时的境遇，这种体会是透过每一个毛孔发散出来的，是一瞬间穿越时空的触感。
这种不经意的回归，让我突然觉得时间也是有味道的，是我们突然意识到光阴流逝的时候，旧相册燃烧在岁月里的味道。尽管鼻腔不曾挽留任何一种气味的长存，但短促的呼吸让我们生命的波澜不曾平静，因此涛声不断，回忆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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