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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政要
论曰:古人有言,反经合道谓之权:先儒已有论其非者,天下止有一经常不易之理,权衡轻重,随时斟酌,而不失乎经常之理,此即所谓权也,岂有反经而可以行权者乎?

  论曰:古人纪一事,当观其要旨所在。如郭隗市骏之语,见求士不可以不诚。甘茂投杼之言,见任人不可以不信。此要领处,尤不可不知也。

  论曰:今人沿于明季陋习,积渐日深,清操洁已。难言之矣。职守亦多至旷怠,罕能恪勤。朝廷良法美意,往往施行未久,即为丛弊之也。常欲化道转移,每患积习之难去也。

  圣祖庭训曰:人惟一心起为念虑,念虑之正与不正,只在顷刻之间,若一念之不正,顷刻而知之。即从而正之,自不至离道之远。《书》曰: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一念之微,静以存之,动则察之,必使俯仰无愧,方是实在工夫。是故古人治心,防于念之初生。情之未起,所以用力甚微,而收功甚巨也。

  训曰:世人皆好逸而恶劳,朕心则谓人恒劳而知逸,若安于逸,则不惟不知逸,而遇劳即不能甚矣。故《易》有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由是观之,圣人以劳为福,以逸为祸也。

  训曰:凡人有训人治人之职者,必身先之可也。《大学》有云: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诸已而后非诸人。特为身先而言也。

  训曰,孔子云,“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诚为政之至要。朕居位六十余年,何政未行?看来凡有益于人之事,我知之确,即当行之。在彼小人,惟知目前侥幸,而不念日后久远之计也。凡圣人一言一语,皆至道存言。

  训曰:天下事固有一定之理。然有一等事,如此似乎可行,又有不可行之处。有一等事,如此似乎不可行,又有可行之处。若此等事,在以义理揆之,决不可豫定一必如此必不如此之心。是故孔子云: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此。

  训曰:天下事物之来不同,而人之识见亦异。有事理当前,是非如睹,出平日学所至,不待拟议而后得之,此素定一识也。有事变攸来,一时未能骤为,必待深思而后得之,此徐出之识也。有虽深思不能得,合众人之心思,其间必有一当者,择其是而用之,此取资之识也。此三者,虽圣人亦然。故周公有断日之思。而尧舜亦曰:畴咨稽众,惟能竭其心思,能取于众,所以为圣人耳。

  训曰:凡理大小事务,皆当一体留心。古人所谓防微杜渐者,以事虽小而不防之,则必渐大,渐而不杜,必至于不可杜也。

  训曰:孟子云:或劳心,或劳力;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朕即位多年,虽一时一刻,此心不放,为人君者,但能为天下民生忧心,则天自佑之。

  训曰:国家赏罚治理之柄,自上操之,是故转移人心,维持风仕。善者知劝,恶者知惩。所以代天宣教,时亮天工也。故爵曰天职,刑曰天罚。明乎赏罚之事,皆奉天而行,非操柄者所得私也。《韩非子》曰:赏有功罚有罪,而不失其当,乃能生功止过也。《书》曰: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政事懋哉懋哉!盖言爵赏刑罚,乃人君之政事,当公慎而不可忽者也。

  训曰:曩者三逆未叛之先,朕与议政诸王大臣议迁藩之事,内中有言当迁者,有言不可迁者。然在当日之势,迁之亦叛,即不迁亦叛,遂定迁藩之议。三逆既叛,大学士索额图奏曰,前议三藩当迁者,皆宜正国法。朕曰,不可。廷议之时,言三藩当迁者,朕实主之。今事至此,岂可归过于他人?

  时在廷诸臣,一闻朕旨,莫不感激涕零,心悦诚服。朕从来诸事不肯委罪于人,矧军国大事,而肯卸过于诸大臣乎?

论俭约

我朝起自东陲,尊尚朴质,历传以来,继序不忘。用能宫府服御,无侈饰、无冗费,昭俭德以示子孙。顺治八年,以督催织造官役,骚扰驿迁,罢之。停陕西织造羢羯粧蟒。却江西造进龙盌,十一年以江浙连年水旱,停织造二年。

圣祖常论本朝自入关以来,外廷军国之费,与明代略相仿佛,至宫中服用,则以各宫计之,尚不及当时妃嫔一宫之数。三十六年之间,尚不及当时一年所用之数。康熙二十九年,上以前明宫殿楼亭门名,并慈宁宫、宁寿宫、乾清宫及老媪目,宣示外廷,谕天旱欲减宫人。及所用器物,因自来未尝有余,故不能再减。饬群臣将故明宫中用度察阅。寻廷臣奏查故明宫内,每年用金花银九十六万余两,今悉充饷,光禄寺送内用二十四万两,今止三万两,每年木柴二千六百余万斤,今止七八百万斤。红螺灰一千二百余万斤,今百余万斤。各宫床帐舆轿花毯之属二万余两,俱不用。故明宫殿楼亭门名七百八十六座,今不及十分之三。至各宫殿其祉墙垣,砖用临清,木用楠木。今禁中修造出于断不得己,第用常瓦松木而已,我皇上樽节俭约,至矣极矣。是光禄寺年用银十万两,工部二三十万两,较前朝省十之九,而上犹以工部每月辄用数万两。谕以内廷除赏赐外,一应工作费用,月不及千两。

四十九年,又谕曰:万历以后,内临有在御前服役者,故明季事迹,知之独详。明朝费用甚奢,工作亦广,宫中脂粉钱四十万两,供应数百万两,世祖登极,始悉除之。紫禁城内铺地瓦,横竖七层,工作俱派民间。今器用仆素,工作皆见钱雇觅。明季宫人九千人,内监十万人,饿食不能遍及,日有饿死者,今宫中不过四五百人而己。先是,光禄寺岁用六七十万,工部百余万,世祖末年,光禄寺年用四五万,工部十五万余,是以部库有五千余万之积。

圣祖尝曰:当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以此为训,不敢过也,自是恭俭相承,累代传为家法矣。

康熙八年,圣祖谕工部曰:前奉太皇后谕,谓乾清宫交泰殿栋梁朽坏,宜撤旧重建,以为朕宫,慈命谆复,朕不敢违。但陶唐茅茨不剪,夏禹宫殿是卑。其毋事华丽,止令朴质坚固,以称太皇太后倦倦至意。

康熙十六年,给事中徐旭龄奏请力行节俭疏曰:近以亢旱修省,仰见我皇上敬天勤民至矣。日前雨泽虽降,而旱魃既久,难免灾荒,臣思古之圣君贤相,一食而知天下之饥,一衣而思天下之寒。故能上下一德,而天休协应。皇上轸念民艰,躬崇简朴,而大小臣工、未能仰体,尚竞为奢华,横取罔用,全不思西北亢旱,东南水灾。天下百姓,方有饥寒穷苦之患,臣愚以今日戒饬诸臣共图安治者,无如节俭。夫八旗者,国家之根本也,披甲究丁,衣食不给。而大家臣族,婚娶则多用锦金珠,死丧则烧毁珍宝车马,嫁一女可破中人数十家之产,送一死可罄生人数十年之用,暴殄天物,莫可计算。至若汉宫谒选,则揭债京师,莅任有馈遗督抚。鲜衣骏马,毕侈相高,舞女歌儿,奢淫相尚。未到地方,先筹利薮,以充官用,固成必贪之势。试观今日之池馆园亭,歌舞宴会,视顺治初年,不止数倍。此等财务,何从得来。非舞弄国法而多纳赃私,即酷虐小民,而巧通贿赂。一家之锦衣玉食,一路之卖男鬻女也。虽征贪罪在不赦,而彼通于费用,走死地如鹜矣。近者会议官员服饰,奉有禁止太过之旨。在皇上宽于用法,无非使人易遵之意,实则奢侈已论于骨髓。僭越反视为故常。若非严立法程,谁肯改弦易辙。伏祈敕下诸王大臣再加酌议。凡官员有房舍中中踰制,严以没入之条,报饰僭拟者,处以降革之例。一切婚葬,皆严限等级,不许过度。如此则官省一分之费用,民即省一分之诛求,朝廷即存一分之法度矣。如各处镇定王公将军,朝廷之心膂也,建牙树纛,岁费饷银不下千有余万。往者酌行节省,或议兵屯,或议裁汰,究竟兵难多裁,屯难聚举,协饷稍迟,即扰兵匮。惟有各藩镇力行俭约,俾营伍充实,兵力有余,始克建威。乃王公将军,势处崇高,糜费难省,而子弟亲属,尚竞豪华。或广集优伶,或多置台榭,用尤不赀。论催饷或似甚穷,而视糜费,又似甚富。臣思各藩镇额设俸禄有限,近又不许与民争利,禁止贸易,财用益无所出。若再多侈费,则将军之甲第珍奇,皆士卒之刍粮膏血也。藩镇为动旧老成,当以封疆为休戚,其以财而徒纵子弟之淫乐,何如以财而厚资士马之饱腾。伏祈敕下各省王公将军,凡车服宅舍,各遵规制,一切优妓亭台,采各省置造别地者,严行查禁。不惟克己厚军,可与士卒同甘苦,抑且养廉率属,可为国家杜浮冒矣。今天下大患,实由于文臣剥民以奉己,武臣剋兵以肥家。故莫如严立制防,尽归朴俭。图治之源,无切于此。抑臣有请焉,古之圣王卑宫室,恶衣服,身示撙节,感功臣民也
况今水旱荐臻,臣愿皇上益修恭俭,为天下先。减田猎之费,酌土木之工。江浙三织造,量行归并,期于省事省官。内库各项本色,量行改折,归于缓征缓解。一切度支,力追祖宗淳朴之风,俾天下晓然。知皇上节爱至意,大小臣工,痛加改悔,以奢侈不烦刑制法禁,而回心问道。将见治并唐虞,而嘉祥可立致也。

康熙二十四年,圣祖谕大学士等曰:“服色久经定例禁止,近见习俗奢靡,服用僭滥,皆由所司各官,视为具文,并未实心稽察,以致不遵定例。嗣后必切实奉行,时加申饬,务期返朴还淳,恪循法制,以副朕敦本务实,崇尚节俭之意。

是年,圣祖又谕掌膳等官曰:天下之物力有限,当为天下惜之,今酥油乳酒供给有余,尔等会同庆丰可酌量收取,足用则己,不可过多。蒙古甚穷乏,取者减少,则彼贫人日用,可以恒足矣。三十三年,户部题乌喇解送貂鼠缺额,应将该管官议罪,圣祖曰:数年来因捕貂者众,故不足额,以此议处,是无辜获罪。若不得佳者,朕但少御一裘,何关紧要。且貂价其贵,而又非必用之物,朕亦不甚需之。

康熙三十九年,圣祖谕大学士等曰:给事中穆和伦条奏服用奢侈本章,尔等拟票申饬,朕意言官专任耳目之职,若图言而罪之,谁复敢言。但此本内容顺治以来至康熙十年,尚为俭朴,自后渐至奢僭等语,殊属错谬。朕知之甚悉。自辅臣摄政十年以前,凡器用服食等物,甚为奢侈,自朕听政以来,一应服食,俱从节俭,诸王大臣亦皆效法,不用金银器皿金镫等物,此时服用较从前十分之内,已减九分矣。然笔贴式护军庶人等服用,未必不少有奢侈,朕岁岁赏赉,更给官马,而生计尚未充裕,谓非奢侈之故乎。朕阅载籍,历代以来,皆由朴而渐至于奢,未有由奢而渐至于朴者,不可以不禁也。当
此之时,惟以大开言路为要务,况设立科道,专为求言,所言当则行之,不当但将原本发还,如此则内外臣僚,亦俱知所儆戒矣。朕听政三十年,言官有为人而言者,有受贿陈奏者,有报私仇而颠倒是非者,此等条奏,朕无不知,至于丧祭时恐其僭用,朕屡经传谕族长,著不时查察,今日久渐弛,容或有之,亦当禁止,此本著不必申饬。

是年,工部奏杂项修理钱粮,圣祖曰:一月内杂项修理,即用银至三四万两,殊觉浮多,明代宫中一日万金有余。今朕交内务府总管,凡一应所用之银,一月只六七百两,并合一应赏赐之物,亦不过千金。从前光禄寺一年所用银两,亦甚浮多,朕节减大半。工部情弊甚多,自后凡有修理之处,将司官笔贴式俱奏请派出,每月支用钱粮,分析细数,造册具奏,若三数内有塌坏者,著赔修。如此则工程坚固,钱粮亦不至妄费也。

康熙四十二年,圣祖谕八旗都统前锋统领,护军统领副都统参领佐领等曰:朕为官民生计,不时念。前已屡施大泽,今年诏款内复特沛鸿恩,不惜数百万帑金,遍行赏赐,嗣后军卒人等,应人人务立生计,清偿逋欠,丰裕度日。尚有不肖之辈,不思撙节俭约,惟知纵酒酣饮,鲜衣肥马,过于费用,则不数日间,仍如未沛恩泽时。尔等俱有督率之责,不当徒以督率为名,亦当诱之向善,使人人以孝悌为本,各知自守,爱惜产业,则不特风俗可致淳朴,而朕惜兵之心,亦不致徒劳矣。可将此旨刊刻,编示军卒人等。受朕重恩如此,仍行赌博,行止不端,朕断不轻贷,必将为首者立正典型。朕念切兵民生计,是以亲书谕旨。钦哉。

康熙四十四年。圣祖南巡,驻跸扬州茱萸湾行宫。御制述怀诗序曰:朕每至南方,览景物雅趣,川泽秀丽者,靡不赏玩移时也。虽身居九五,东桂山水之情,与众何异,但不至旷日持久,有累居民耳。所以一日即过者,亦恐后日错借口实,而不知所以然也。至于茱萸湾行官,乃系盐商百姓感恩之诚而建起。虽不与地方官吏,但工介不下数千。尝览汉书,文帝惜露台百金,后世称之。况为三宿,此费十倍于此乎。故作述怀近体一首以自警,又粘之壁间以示维扬之众。

康熙四十九年,九卿等议覆佥都御史屠沂条陈节俭一疏。圣祖谕大学士等曰:禁止奢僭而崇尚节俭,极当于理。朕近查宫中人数,皇太后宫及朕所居正宫,不过数百人,较之明代宫人,则减省多矣。先是光禄寺供应宫中用度,每年七十万两有余,朕渐次节省,不使滥溢,一年止需七万两矣。理藩院向来每年赏赐供应外藩宾客,用银八十万两,今裁减浮费,一年止需八万两矣。户工两部,前此每年所用钱粮,其数过多,今十日一次奏闻,用过数目,所需钱粮,已极少矣。朕用钱粮节省如是。因臣民僭用妄费,从前屡有禁约,今若又行禁约,徒有法令滋繁而已,究无补于事也。盖法令非不详尽,皆由臣下奉行不善而然。步军统领顺天府府尹地方该管官员,果实心遵行,何至如此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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