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板栗的季节

秋天是吃板栗的季节，大街小巷卖糖炒栗子的人，明显多了起来。记忆中，老家的后园有片板栗园，不到秋分时节，小伙伴们拿着长长的竹棍、剪刀、竹筐，戴上帽子，穿着长衣长袖，脚踩布鞋，去板栗林捡板栗。

那片栗园是村里一户姓赵的人承包的，秋天丰收过后，树枝顶端、茶叶林里、总剩下些“残羹冷炙”是主人不要的，于当时馋嘴的我们而言，便是物资稀薄年代里的享受了。

未成熟的板栗，剥开外面的一层绿色如刺猬状的刺，露出白里透红，蒜瓣一样的果仁，三个挤在一起，剥开果仁的外壳、中间是一层薄衣，最里面包裹着的，便是板栗肉，肉质莹白紧实，脆中带甜。

秋高气爽，栗子变成深棕色，标志着它的成熟，有的会在刺壳中炸开，微风吹来，栗子掉在地上，发出“啪”一声。根据声音判断位置，手脚不停，兴冲冲捡到竹筐里，拿回家煮着吃，软绵可口，滋润心田。

还可炒着吃，栗子飘香，老远就能闻到熟悉的气味，上学路上揣几个装在口袋里，漫长的下午便有了底气。

板栗不只是板栗，还是一段久远的回忆。

倘若碰到一些个有残存的板栗树，我们便激动不已。我和小弟配合着，他爬上树，拿竹棍敲打板栗，我站在下面，将其一个个用钳子或剪刀，捡到筐里。等框子满了，将其倒入随身携带的蛇皮袋里……回去的路上，特别具有成就感。

虽然母亲也会从集市上买些零食，但吃着与自己一同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板栗，心里是另一种滋味——幸福的味道。

家乡的板栗林早已不见踪迹，如今种上去的是漫山遍野的桃子树。

想来，世间没什么事物永恒不变，失去现实的依托，记忆中的味道变得遥远而珍贵。

物质逐渐丰腴，每年上市的板栗，品种繁多。辽宁的丹东板栗、河北青龙宽城板栗、燕山板栗、我最喜欢的仍是信阳板栗，或与其接近的气质。

它如此诱人的原因是，看着它开花、结果、生长、成熟、从采摘到制作，全部自己动手，懂得食物的来之不易，便能从内心深处真正珍惜。

板栗不只是板栗，链接的是过去的情感共鸣。

前段日子刮台风，母亲放假一天，当天狂风暴雨，她说要去山上捡板栗。我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她工作的地方附近，有几座大山，其中有两座山有板栗。

有一年她去捡了些回来，都是当地果农秋收过后，罢园了，树顶上一些遗漏的、以及成熟之后炸裂的，需要弯腰低头，认真查找。

母亲进山没带手机，我在杭州打了好几个电话，以为她迷路了。天擦黑的时候，她回电话说，刚到家，穿雨衣和胶鞋上山的，早上出门，带了两个面包，一盒豆奶，在山上呆了一整天没吃东西，但高兴极了，捡了十几斤。

我让她赶紧吃点东西，别饿坏了。她喜悦的说，下次你来德清了，带点儿回去……

无法想象，在风雨交加的大山深处，母亲独自一人，埋首于天地间，认真仔细，辨认搜索的神情。那一刻，母亲查找的不止是板栗，也包含着过去生活的相似场景，只不过她已不在年轻，而我们也成大成人，纷纷远离……

板栗不只是板栗，是身体立行的行动与不动声色的惦记。

中秋节的下午，去了德清，看到母亲在台风天捡来的板栗，与家乡出产的，颜色形状，似乎无异。它们安安静静的躺在阳台上特质的铁筛子里，在阳光下泛着光泽。

我想象着母亲捡板栗付出的艰辛，翻山越岭，崎岖不平，却甘之如饴。大山里散落在地的栗子，原本台风天无人问津，却被她如获至宝的捡回家里。我的思绪瞬间回到从前，乡村生活的时光不完全是贫瘠。

板栗不只是板栗，更是彼此生命时光的一段亲历，是付出辛勤劳动后，品尝到的欢欣。

带着今年的新鲜栗子回了杭州，沉甸甸的厚重，一颗颗饱满润泽，象征着她内心深处的情感，充沛、密实、安全而又不容置疑，世间人人不同，唯有母爱相近。

作者佩君，居杭州，喜文字，好读书，

至今写六十多万字，85后职场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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