夔州歌十絕句
中巴之東巴東山,江水開闢流其間。白帝高爲三峽鎮,夔州②險過百牢關①。
按:① 關在漢中西南 ② 一作瞿唐
集评:
《诗薮》:
少陵不甚工绝句,遍阅其集得二首:“东逾辽水北滹沱,星象风云喜气和。紫气关临天地阔,黄金台贮俊贤多。”“中巴之东有巴山……夔州险过百重关。”颇与太白《明皇幸蜀歌》相类。
《杜臆》:
第一首写其形势,便堪为夔吐气。
《杜诗详注》:
志夔州形胜,与产两章相连。白帝、瞿唐、分承山水,见其为蜀中险要。
《读杜心解》:
第一首,领全势。“高为峡镇”,顶首句,就本地形胜作意;“险过百牢”,顶次句,以他处地险相形。
《杜诗镜铨》:
前二首记形胜,兼入感慨。
其四
赤甲白鹽俱刺天,閭閻繚繞接山巔。楓林橘樹丹青合,複道重樓錦繡懸。
集评:
《杜臆》:
“赤甲白盐”,正公初卜居处。沄“闾阎缭绕”,似厌喧阗而再卜居瀼西耳。
《杜诗详注》:
卢云:见夔州既庶且富也。吴论:此下七章,散咏夔州景物。
《读杜心解》:
诗可作画。青红层叠,楼榭参差,不嫌山体之孤峻矣。
《杜诗镜铨》:
便是画图,想见二边掩映之妙(“枫林拮树”二句下)。
其五
瀼東瀼西一萬家,江北江南①春冬花。背飛鶴子遺瓊蘂,相趁鳧雛入蔣牙。
按:① 一作江南江北
集评:
《杜臆》:
瀼东、西一万家,知其喧犹不减也。岂复厌之而再徙东屯耶?
《杜诗详注》:
春冬花,地气暖……瀼水直流,故地界东、西;江水横流,故地分南、北。吴论:鹤子、凫雏,季夏之景。
《读杜心解》:
下二,比《成都》诗“笋根”、“雉子”一联较胜。
《杜诗镜铨》:
李云:生拗处,自见风流。
其七
引用典故:萬斛舟
蜀麻吳鹽自古通,萬斛之舟行若風。長年三老長歌裏,白晝②攤錢①高浪中。
按:① 一作白馬灘前 ② 一作買
集评:
《杜臆》:
可与《滟滪》诗互看。“白昼摊钱”,岂即所谓“横黄金”者耶?
《读杜心解》:
蜀在夔西,吴在夔东,夔峡乃其咽喉。此记商货之走集也。“三老”“摊钱”,写出习水饶财之状。
其九
武侯祠堂①不可忘,中有松柏參天長。干戈滿地客愁破,雲日如火炎天涼。
按:① 一作生祠
集评:
《杜诗详注》:
武侯忠义,千古难忘,见非英雄割据及楚宫高唐可比。松柏阴森,堪散愁而纳凉,亦对树怀人之意。
《读杜心解》:
想“武侯”之神,而“干戈”之“愁”可“破”;承“松柏”之荫,而“云日”之“炎”可“凉”:是分顶格。
《杜诗镜铨》:
李子德云:此等直自作开山手!于三唐绝句,另为一种。
以下總評
《唐宋诗醇》:
诸作亦自成风调,存之以备一体。
《读杜心解》:
前九首俱截律诗上半,故下二对结,往往有律诗高调。
《杜诗镜铨》:
十首亦《竹枝》词体,自是老境。
《石洲诗话》:
《竹枝》本近鄙俚。杜公虽无《竹枝》,而《夔州歌》之类,即开其端。然其吞吐之大,则非语《竹枝》者所敢望也。
《唐人绝句精华》:
“中巴”一首,记夔州形势也。“赤甲”写夔州之富庶,“东屯”述农田稻米之丰,“蜀麻”说蜀中商业之盛,皆有关国计民生之事,又与但写地方风俗之琐细者不同。
解悶十二首
草閣柴扉星散居,浪翻江黑雨飛初。山禽引子哺紅果,溪友①得錢留白魚。
按:① 一作女
集评:
《唐诗归》:
钟云:“溪友”二字,即“野老争席”之意,或作“溪女”,则肤且近矣(末句下)。
《杜诗详注》:
前二首,即事兴感,此从夔州风景叙起。上二句,山水对言。山禽引子,山间之景;溪友留鱼,江边之事。
《读杜心解》:
“留”字逸甚。
《杜诗镜铨》:
写得色色有致(“山禽引子”二句下)。
其二
商胡離別下揚州,憶上西①陵故驛樓。爲問淮南米貴賤,老夫乘興欲東流②。
按:① 一作蘭 ② 一作遊
集评:
《杜诗详注》:
朱注:时有胡商下扬州,来别,因道其事。
《读杜心解》:
因人动兴。“离别”,商自与其徒别耳。朱注以为“来别”,太泥。
《杜诗镜铨》:
此预思解闷。
其三
一辭故國十經秋,每見秋瓜憶故丘(一作侯)。今日南(一作東)湖采薇蕨,何人爲覓鄭瓜(一作袁)州(原注:今鄭祕書審)。
集评:
《唐诗广选》:
刘会孟曰:因瓜忆郑审,为金陵有瓜州,号郑瓜州,皆词人跌荡之态,亦多类此。
《杜诗说》:
此诗二“故”字、二“秋”字、二“瓜”字,连环钩搭,亦绝句弄笔之法。大家时一为之耳。
《读杜心解》:
“忆故丘”,因而忆郑监。郑监长安所居,与故丘近也。今公在夔府,郑在南湖,彼此离乡,故云尔。
《杜诗镜铨》:
“故”、“秋”、“瓜”字特重见致(首二句下)。
其五
李陵蘇武是吾師,孟子②論文更不疑①。一飯未曾留俗客,數篇今見古人詩。
按:① 一本第二句作首句 ② 原注:校書郎雲卿
集评:
《诗笺》:
少陵云:“李陵苏武是吾师。”少陵沉雄顿挫,与苏、李淡宕一派殊不相类,乃知古人师资,不在形声相似,但以气味相取。
《杜诗详注》:
此怀孟云卿也,“苏、李吾师”,此述其论诗。“今见古人”,此称其作诗。便知云卿诗格,独能力追西汉。
《读杜心解》:
“数篇今见”,乃孟子自为诗。服其议论,而美其风雅也。
《杜诗镜铨》:
五首(“沈范早知何水部”、“李陵苏武是吾师”等)皆怀诗人,而兼及自写。
其六
復憶襄陽孟浩然,清詩句句盡堪傳。即今耆舊無新語,漫釣槎頭縮頸①鯿。
按:① 一作項
集评:
《苕溪渔隐丛话》:
《解闷》云:“复忆襄阳孟浩然……漫钓槎头缩项鳊。”《襄阳耆旧传》:岘山下,汉水中,出鳊鱼,味极肥美,常禁人采捕,以槎断水,因谓之“槎头鳊”。……孟浩然尝有诗云:“试垂竹竿钓,果得槎头鳊。”用此事也。苕溪渔隐曰:山谷以今时人名入诗句,盖取法于少陵。少陵诗云:“不见高人王右丞,蓝田丘壑蔓寒藤。”又云:“复忆襄阳孟浩然,清诗句句尽堪传。”之类是也。
《杜诗详注》:
上二,忆其诗句;下二,叹其人亡。新句无闻,而徒然把钓,则耆旧为之一空矣。“槎头缩项鳊”,即用浩然句。孟诗:“鸟泊随阳雁,鱼藏縮项鳊。”又:“试垂竹竿钓,果得槎头鳊。”此独记名,以别于(孟)云卿。
《剑溪说诗》:
东坡言:“孟浩然之诗,韵高而才短,如造内法酒手而无材料尔。”顾老杜诗曰:“复忆襄阳孟浩然,清诗句句尽堪传。”又曰:“赋诗何必多,往往凌鲍谢。”孟诗在子美意中居何等也?
《唐宋诗醇》:
王士禛曰:子美与孟浩然诗不同调,此诗可谓具眼,次篇(按即“不见高人王右丞”)亦具眼,公论古人不必苟同也。
《读杜心解》:
耆旧新语,孟已独漱其芳,今无能为者,漫以把钓之逸致方之而已。
其七
引用典故:兩謝
陶冶性靈在①底物,新詩改罷自長吟。孰②知二謝將能事,頗學③陰何苦用心。
按:① 一作存 ② 一作熟 ③ 一作覺
集评:
《苕溪渔隐丛话》:
韩子苍云:东坡尝语参僚曰:如老杜云“新诗改罢自长吟”者,乃知此老用心甚苦,后人不复见其剞劂,但称其浑厚耳。
《杜臆》:
“陶冶性灵”,乃此公实得语,然非“用心”不可。……“改罢长吟”,此用心之所得,得诗之趣,斯得诗之益矣。公谓李白佳句“似阴铿”,论者谓公有不满白之意,试读此诗,岂其然乎?
《读杜心解》:
自言攻苦如此。卤莽其学殖者,可以矍然矣。“将”字与“纵之将圣”“将”字,同一微婉。
《杜诗镜铨》:
将自己插在中间,杜每有此章法(“陶治性灵”二句下)。邵云:此老苦心乃尔,后人草草何耶?
《石洲诗话》:
“孰知二谢将能事,颇学阴何苦用心。”言欲以大小谢之性灵而兼学阴、何之苦诣也。“二谢”只作性灵一边人看,“阴何”只作苦心锻炼一边人看,似乎公之自命,乃欲兼而有之,亦初非真欲学阴、何,亦初非真自许为二谢也。正须善会。
《浪迹丛谈》:
(苏斋)师曰:杜言:“孰知二谢将能事,颇学阴何苦用心。”此二句必一气读乃明山也。所赖乎陶冶性灵者,夫岂谓仅恃我之能事以为陶冶乎!仅恃在我之能事以为陶冶性灵,其必至于专骋才力,而不衷诸节制之方,虽杜公之精诣,亦不敢也。所以新诗必自改定之,改定之后,而后拍节以长吟之,苟其隙之未中窾,一音之未中节者,仍与未改者等也。……二谢者,非果二谢有此事也,语意之间,直若欲云杜陵野老将能事,不便直说,而假二谢以言之,曰:岂知具二谢之能事,而亦不能不学阴,何之艰苦,刻意以成之乎!苦字非正称之语,乃是旁敲之语,试看有二谢如许之才力,而却亦甘为阴、何之刻苦乎!苦字神理,只得半面,苦字只似就阴、何一边卑之无其高论,若谦下,若敛抑之词,其实亦何尝阴、何果实如此,直是对上“二谢”“能事”,不得不如此。……夫然后上七字“二谢”“能事”四字轩然飞扬而出。
其八
不見高人王右丞,藍田丘壑漫①寒藤。最傳秀句寰區滿,未絕風流相國能②。
按:① 一作蔓 ② 原注:右丞弟,今相國縉
集评:
《麓堂诗话》:
唐诗李、杜之外,孟浩然、王摩诘足称大家。王诗丰缛而不华靡,孟却专心古淡而悠远深厚,自无寒俭枯瘠之病。由此言之,则孟为尤胜。储光羲有孟之古,而深远不及;岑参有王之缛,而又以华靡掩之。故杜子美称“吾怜孟浩然”,称“高人王右丞”,而不及储、岑,有以也夫。
《读杜心解》:
《金壶记》:王维与弟缙,名冠一时。时议云:论诗则王维、崔颢,论笔则王缙、李邕。美二王诗笔竞爽也。
《杜诗镜铨》:
赞襄阳只一“清”字,赞摩诘只一“秀”字,品评不苟。
其九
先帝貴妃今①寂寞,荔枝還復入長安。炎方每續朱櫻獻,玉座應悲白露團②。
按:① 一作俱
② 以下四首,專言荔枝,追感驛送之事,卒致嘆於士之不遇,不及一物,隱括張九齡荔枝賦意
集评:
《钱注杜诗》:
此诗为蜀贡荔枝而作。谓仙游久闷,时荐未改,自伤流落,不获与炎方花果共荐寝园,不胜园陵白露、清秋草木之悲也。
《读杜心解》:
此章志旧贡未除也。诗情悠远,含有两意:荔技为先庙所嗜,当兹续献,得无对“露团”而凄然乎?荔枝又祸乱所因,至此还来,得无抚“玉座”而惕然乎?盖两讽云。
《杜诗镜铨》:
何限悲凉(“玉座应悲”句下)。下四首皆借荔枝遣兴。蜀岁贡荔枝,志所触也。
以下總評
《杜臆》:
非诗能解闷;谓当闷时,随意所至,吟为短章以自消遣耳。
《杜诗镜铨》:
诸作俱随意所及,为诗不拘一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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