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前几天,“中国最后一位女酋长”上了热搜,那就是这个部落的酋长。
她叫玛利亚·索,今年101岁,鄂温克族人。
“鄂温克”的意思是,“住在大山林中的人们”。
2022年8月20日,玛利亚·索去世了,她的死亡似乎也意味着,她身后那个古老的文化离消亡更近了一步。
玛利亚·索带领的驯鹿鄂温克族群,是一个200人左右的微型族群。
用官方的话说,这是一个“处于原始社会末期的父系氏族社会。”
除了“中国最后的狩猎部落”,他们还有个称号是“中国唯一一个使鹿部落”。
2017年的高考语文题中,出现过一篇文章《根河之恋》,就写到了玛利亚·索。
“她或许就是根河的化身,充满了母性,慈祥温暖,柔和坚强,又有着丰富的传奇。年轻时她漂亮能干,是大兴安岭远近闻名的女猎手,与丈夫在密林里行走,打下的猎物无论多远,总是她领着驯鹿运回部落。”
迟子建的小说《额尔古纳河右岸》,也是以玛利亚·索为小说女主角的原型,后来这本书获得了茅盾文学奖。
小说的开头,女主角介绍自己:“我是个鄂温克女人。我是我们这个民族最后一个酋长的女人。”
而小说名字中的额尔古纳河,是《尼布楚条约》之后,中俄之间的界河。
以前,鄂温克人会穿过结冰的河面,把小孩抱到俄国教堂给小孩洗礼。
玛利亚·索记不清自己的生日了,凭回忆推测,大概是在1920年前后。那时她的名字就是神父取的,取圣母玛丽亚的意思。
而她的名字是俄语和鄂温克姓氏的结合,从玛利亚·索罗共改成了现在的玛利亚·索。
16岁时,她嫁给了比她年长12岁的丈夫拉吉米。
那年出嫁,她父母给了她引起整个部落轰动的嫁妆——6头驯鹿。
拉吉米是个优秀的猎人,玛利亚·索也很能干,他们能把驯鹿身上挂满猎物再回家。
而除了打猎,玛利亚·索的手工也非常优秀,森林中自然的作物,经过她的手,能变成各种帽子、手套、箩筐……
可惜,丈夫在她生下第一个孩子后就开始酗酒,最后更是因酗酒过度去世。
之后,玛利亚·索扛起了拉吉米的责任,凭借在森林中卓越的生存能力和智慧,她得到了族人们的敬重。
用族人的话说,“如果不是因为她,这个部落早就散了。”
而现在看她的神态,比起“酋长”的威严,更多的是老者的慈祥。
《根河之恋》中的提到的“根河”,是额尔古纳河最大的支流之一,位于大兴安岭北段。
以它命名的城市还有个称号,叫“中国冷极”,年度平均气温-5.3℃。
有人去寻访驯鹿鄂温克人,形容他们生活的地方,像《权力的游戏》中的北境,“凄清、荒凉、冬季漫长、与世隔绝”。
而在这样的原始森林生活,他们过着一种看上去非常古老的生活,生活中没有电,没有电子产品。
他们住的民族传统建筑“撮罗子”,说是建筑,其实更像是用木杆搭起来的简易帐篷,表面的遮盖物还会随季节变化,夏天是树皮,冬天则是动物皮。
他们随时要追逐着食物而“搬家”,十天半个月就要搬迁一次。
在这样的原始环境生活了一个世纪的玛利亚·索,她不懂日历、日期、节气,这些现代社会赖以运转的东西,她都不了解。
她是族群里最后一个不会普通话的人,鄂温克人没有文字,但有自己的语言,她要通过翻译才能跟外界沟通。
但对应的,她拥有很多我们失去了的东西。
她60岁时还能一枪打下在空中飞着的鸟。
她对驯鹿了如指掌,别人几天找不到的鹿她总能知道在哪里。
她还可以通过观察太阳月亮和星星,了解天气的变化。“要是月亮戴头巾了(光晕),最冷的时候就要到了,告诉我们要多整些木柴过冬。”
现代人在原始森林生活会度日如年,而她却如鱼得水。
就像《额尔古纳河右岸》里女主说的,“我不愿意睡在看不到星星的屋子里,我这辈子是伴着星星度过黑夜的。”
对玛利亚·索来说:“我们跟大自然非常亲近,过着自己的生活,我们并不需要太多的钱,大自然里什么都有。”
作为“中国最后的狩猎部落”,他们曾以骁勇善战闻名。
在玛利亚·索年轻时,日本人曾经侵入过大兴安岭。
当时,是她的大哥召集猎民,在森林里干掉了23个鬼子,把侵略者赶出了大兴安岭。
而除了狩猎,他们最重要的就是驯鹿。驯鹿是她们的“森林之舟”,能载人,能帮他们“搬家”,鹿角能卖,鹿奶能喝……
随着枪支被没收,他们的支柱就只剩下驯鹿。玛利亚·索不止一次强调,“驯鹿不是普通的家畜,是我们的朋友和家人,同样是民族图腾与神灵交流的媒介。”
以前,他们从不会杀驯鹿,哪怕遇到被野兽祸害的驯鹿,也是“风葬”,那时候他们猎物也多。
后来有些族人开始吃鹿肉了,但玛利亚·索还是接受不了。
“四十多岁时,是我鹿最多的时候,眼睛能看到的范围里都是鹿,我跟小鹿赛跑,最后把它们撵回来。每当下多多的小鹿羔时,就是我觉得最幸福的时候了。”
“一想到鄂温克人没有猎枪,没有放驯鹿的地方,我就想哭,做梦都在哭!”
“我只想回到驯鹿身边”……
他们进行过三次大规模搬迁,1957 年去额尔古纳河右岸的奇乾村,1965 年到满归附近的敖鲁古雅乡,2003年来到根河市的郊区。
他们离现代文明越来越近,离森林越来越远。
2003年,政府推动“生态移民”时,他们还有近500人。
但慢慢地,他们发现驯鹿还是无法在山下生活。
“从古至今,鄂温克族人就没在离城那么近的地方养驯鹿,驯鹿离不开林子,这事小孩儿都知道。城市边上没有恩考(苔藓),驯鹿能活几天?”
用他们的话说,鄂温克人没有了猎枪,还可以喝酒,但如果没有了驯鹿,他们就一无所有了。
于是,为了养鹿,一些人又回到了山林。
鄂温克有一位著名画家柳芭,她作为1957年后第一代在山下出生的孩子,像现在很多漂在一线城市的年轻人一样,经历着“留不下的城市,回不去的家乡”这种尴尬。
她是最早走出山林的鄂温克人之一,大概也是他们那两代鄂温克人在两个世界中徘徊的缩影。
从游牧狩猎到定居,在两种文明的夹缝中,年轻人慢慢向外走,留在森林里的人越来越少。
看纪录片时,想象他们在森林里的生活,就像触摸一种还活着的历史。
柳芭有一个弟弟叫维佳,在纪录片《犴达罕》中,喝醉的维佳忍不住哀叹:“一个民族失去了自己的文化,就等于失去了一切,失去了一切,就面临着消亡。”
“如果有更文明世界的警察向我开枪,那就,开枪吧。”
他们在山林中围着篝火唱鄂温克歌谣的时光,也在一天天减少,“我们是森林里的人,牵着驯鹿在大兴安岭里啊……”
现在,山上只剩十几户人家,年轻一辈基本都拥抱了有水电煤气,有网络有暖气、还有卫生间厨房的现代化生活。
随着老人们的逝去,以后还留在山上的住户,大概会越来越少,最后在某一天变成零。
也许,未来的某一天,这个驯鹿文明只有在博物馆才能看到了。
曾经,玛利亚·索非常不愿下山,但随着年纪渐长,天气太冷的时候,她后来也不得不和家人一起在山下的城市生活。
但每年天气好的那几个月,她总是会回到山上,在最后的时间,她就这样坚持着两个世界的生活。
在她身上,有着这个文明最深的烙印。
她也以自己的方式,在历史上给这个文明留下了精彩鲜活的一笔。
我写这篇文章,也是希望这个文化和这些人可以留下一些记录,被更多人了解。
它们是人类在历史长河中长出的另一个枝桠,或许在有些时候,也会成为我们历史中的一面镜子。
希望我们在效率至上的现代生活中,也可以了解一些不同的,安静、古朴、缓慢的人和事。
愿每个人,都能在时代和环境不断地变化中,找到适合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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