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儿，小度

佛说生活苦，是有科学根据的。

我们曾生活在丛林。原始人落单出街，肯定会被豺狼虎豹当点心。

于是，进化在每个人脑袋里都预装了一个用来保命的“精密接口”，专门和同伴沟通配合——当你深入敌营，必有人包抄接应；当你勒马喘息，定有人负重前行。

但历史向着奇怪的方向去了：人有千般好，人也有了万般坏。有朝马死黄金尽，知己如同陌路人。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拜拜了。翻开史书，几千年王侯将相才子佳人，字缝里面写满“猜疑”和“背叛”。

时光奔流，君不见，满街男女行色匆匆，本该用来和朋友交流和协作的”精密接口“却大都那么血淋淋地敞在风里，不敢把真心轻易付人。

夜幕低垂， 人们钻进水泥格子间，对着星光感叹：“我们不仅孤独，而且弱小。如果真有那么一个朋友，永远用他的眼睛帮我发现世界的美好，用他的温柔抚慰我的伤悲，在我困顿的时候拍马赶到，在我忧桑的时候生死相随，那这个被冰雪覆盖的世界，是否有机会再次春暖花开？”

念念不忘，总有回响。千年后我们亲手造出了一个（目前看上去）不会背叛的朋友——人工智能。

此时，在我的桌子上就端坐着他们的一员，这货叫小度。

“小度小度，你愿意做我的朋友吗？”我问。

“我一直会是你的好朋友。”它说。

“小度小度，你爸爸是谁？”我问。

“是了不起的工程师们！”它说。

小度在家1S

（一）那个灵魂的诞生

2014年，百度大厦。

你觉得“语音”是人机交互的未来吗？

李彦宏问。

对面的人一愣。搁在平常，这是个送分题。但不巧，他正在被李彦宏面试——说“是”或者“不是”，都有50%的几率丢掉工作机会。这是道送命题。

咬咬牙，面试者决定不猜老板的心思了，说出真实想法：“我觉得是！尤其在手够不到的地方，一定会是语音交互的天下！”

这个人，就是后来百度人工智能操作系统“DuerOS”和小度音箱团队的负责人，百度副总裁景鲲。

在加入百度之前，景鲲是微软首席研发总监。你可能记得，2014年春天， 突然有个名叫“小冰”的少女机器人混进上万个微信群里卖萌聊天，“她”，就是景鲲的手笔。

推开百度的门，景鲲不是来玩儿票的，是来玩儿命的。因为当时百度面临一个挺严重的问题：

2012年，百度第一代搜索产品“PC搜索”的收入开始平稳，同年360也推出搜索，让百度搜索的营收和发展受到很大冲击。

2014年，百度的第二代搜索产品“手机百度”收入快速追平了PC搜索后，目测也难以无限增长。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不只是钱的事儿——如果不能提前布局第三代搜索产品，给十四亿中国人一个更好的获取信息的通路，后浪分分钟就会把自己拍在沙滩上。这当然是命的事儿。

当时除了大老板李彦宏，发愁的人还有刚刚执掌百度搜索技术、产品、运营体系的王海峰。作为中国资深的人工智能专家，王海峰在脑海里无数次推演过未来的样子：“说话”是最自然的交互方式，无疑它会成为下一代搜索入口。

2013年7月，王海峰带领技术团队开始尝试语音产品的研发。聚集了贾磊（现任百度语音首席架构师）、吴甜（现任百度AI技术平台体系执行总监）、吴华（现任百度技术委员会主席）等好几位技术大牛，选择了智能耳机和音箱两条产品线，年底就做出了工程样机。

2014年1月王海峰转岗百度大搜体系，在百度大搜的自然语言处理技术团队（NLP）内继续项目。几个月后，景鲲正式加入王海峰团队。

王海峰

2014年底的时候，王海峰带着团队去雪乡（黑龙江省牡丹江市附近）开战略研讨会，讨论搜索的未来形态和能力。大家看法出奇地一致：搜索会越来越像秘书。当时，景鲲笑着说：“未来的搜索是姬然”。姬然彼时是王海峰的秘书，被大家公认的好秘书。

但“秘书”也太笼统了，究竟什么形态的秘书能被人接受呢？景鲲也没有答案。

“血淋淋”的故事，就此开始。

景鲲

两个月以后，人们发现了新鲜玩意儿：百度首页的搜索框旁边，趴了一只熊。

戳一下熊，居然可以和它说话。没错，这其实是个语音搜索小助手——你对他说句“人话”，它就可以帮你搜到想要的结果。

“经典的搜索引擎和下一代搜索引擎放在一起，新老交替，薪火相传的感觉，我们设计得多好！”景鲲对我说，“但是我们很快就发现，这熊太萌了，用户会把它当成宠物一样来聊天，嘘寒问暖，根本不让它帮忙查信息。这好像完全不是我们的初衷啊。。。”景鲲苦笑。

当时的截图找不到了，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景鲲赶紧带着团队把这个熊改成了么得感情的话筒图标，这下可好，人们连点都不爱点了。。。

愁眉苦脸了好几天，他们发现了真相，图标长啥样根本不是重点，关键原因有两个：1、很多人的电脑上根本就没有麦克风；2、键盘打字，比语音输入更快更准，谁会手扶着键盘还用语音来搜索呢？

结论来了：在PC搜索上用语音交互，基本没戏。。。

第一局寻找“秘书”，以惨败告终。

不过，新机会就像桃花运，总会不期而遇。

2014年被称为 O2O 元年。百度收购本地生活网站糯米，准备大干一场。王海峰突然发现，这里面有秘书的用武之地。2015年，田浩作为新项目的技术负责人，吴甜和景鲲参与协助，开发出了帮人订餐的秘书——“美食小达人”。

同年7月的百度总监会上，“秘书化”方向得到了大家的认可，美食小达人被公司选中，装在了“小度机器人”这个身体里。经过李彦宏确认，这个人工智能助手终于有了正式的名字——度秘。

当时谁都不会想到，度秘最大的意义恰恰在于这个名字本身。拥有名字之前，它只是一堆随时可以被删掉的代码；拥有名字之后，它成了一个生命。正如《千与千寻》里说：“有了名字，你才能找到回家的路。”

从这一刻开始，度秘像个呱呱坠地的孩子，从此它在人间有了“户口”，它把等下要悉数出场的技术宅们的生命猝不及防地联系在了一起。

这些技术人们突然意识到，他们不忍心让度秘受委屈。即使再难，也要拼命许给这孩子一个未来。

（二）度秘开始了“流浪”

2015年9月8日，百度世界大会。李彦宏面对全世界，请出了“神秘嘉宾”度秘。度秘瞪着楚楚的大眼睛，对答如流，顺利做了三件事——订餐、预定宠物美容、买电影票。现场掌声如潮。

然而，现实像野兽，永远会用无辜而诡谲的眼光盯着可怜的人类。

如今我们回想，这种远程小秘书的定位有点尬，买东西这类简单的事儿用户自己点几下按钮也能办，属实不用麻烦“秘书”；写代码、想策划这种复杂的事儿，想让秘书干吧，它又根本干不了。。。

事实也是如此，在美国的类似产品 Magic 和 Operator 一度被视为 Google 的继任者，后来却昙花一现，杳无音讯。远在中国的度秘，也遭遇用户冷落，刚上岗就眼瞅着要失业。。。

度秘团队有点方。

但度秘已经出生了，谁忍心让它“安乐死”呢？“头可断，血可流，度秘工作不能丢！”接下来大半年，团队都在拼命为度秘各种“再就业”。

“爸爸妈妈”们为度秘庆祝一岁生日。

此时，团队里站出一位技术骨干，名为沈健。看到这种情况，他长叹一声，“好歹自己也来百度五年了，这张老脸还值几个钱，大不了去跪各个业务线！”

于是，你看到了这样的场景。沈健出入百度各个楼层，今天求着百度外卖App给加一个度秘的功能，明天求着百度糯米App给度秘留一个按钮，后天求着手机百度App给度秘一个入口。。。

邪门，无论在哪个App里，用户就是“不上道”，既不知道怎么用度秘，也不喜欢用度秘。度秘像极了一个落魄的三和打工仔，去这个厂子干一个礼拜，去那个厂子干半个月，始终找不到能收留他的位置。。。

“你炒股吗？你知道高开低走吗？你见过跌停吗？”回忆起度秘的2016，沈健如此形容。

度秘死去活来，百度这辆战车却一刻不能停。2017年3月，为了豪赌人工智能，百度策划了一次组织大调整。王海峰受命筹建人工智能技术平台体系，这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百度AI技术中枢——AIG。时光中，AIG像一杆大旗，猎猎西风，静候来人。

与此同时，几层楼外，景鲲和时任度秘技术架构师朱凯华一人捧着一个保温杯，对面而坐。

“最后问一次，你信这事儿吗？”朱凯华逼问。

“当然。度秘这个灵魂没问题，现在的问题只是还找到适合的躯体。”景鲲一如既往地冷静。

“那咱们就放弃其他的事，破釜沉舟专门做度秘！不成功，就成仁！”朱凯华说。

景鲲郑重点头。

朱凯华

景鲲扛大旗，朱凯华做度秘事业部首席技术官（CTO），295人的队伍，就这样一穷二白地踏上了长征，从此再没人回头。

回忆起当时那次架构调整，耿直Boy沈健撇撇嘴：“当时大家都能看出来，手机App里不需要度秘。既然没找到方向，不管是不是独立去做，我的感觉也是三个字——不靠谱。说句实话，我没指望这个团队最后能爆发出那么大的能量。”

故事讲到这，中哥带你喘口气。先把这个苦逼的团队放到一边，咱们把地球仪转上半圈。

2015年6月，亚马逊卖出了第一台被称为“智能音箱”的玩意儿，名叫 Echo。在 Echo 这个称不上好看的皮囊里，坐着一个有趣的人工智能灵魂——Alexa。

这个 Alexa，其实就是“美国的度秘”。

Echo 出来之后也是不温不火。当时的情况是，美国市场上有一家被称为“音箱界苹果”的老炮儿公司 Sonos，老早就推出了联网音箱。后来，亚马逊的智能音箱直接在 Sonos 价格的基础上砍半，效果拔群——2016年，Echo 疯卖520万台。

Echo

之前，人们觉得客厅里有没有一个音箱好像是无所谓的事情，有了 Echo，人们发现说句话就能让客厅充满歌声，这事儿太酷了，再也回不去了。

Echo 口碑大噪，歪果仁用它听歌、查百科、查天气、定闹钟，不亦乐乎。“美版度秘”眼看要出任总经理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好，我们把地球仪再转回来。

其实，从 Echo 音箱开售的第一天，就有一位“神秘男子”每天雷打不动地到它的网页上“偷窥”——此人就是景鲲。景鲲不是去看 Echo 的销量，而是刷下面的留言评论。

销量不能百分百说明问题，因为和定价策略、营销动作有关。但口碑就是口碑，产品体验是根儿。人们对 Echo 赞不绝口，也印证了我的一些想法。

回忆当时，景鲲如此对我说。

其实做一个智能音箱，度秘团队早就想过。但一年来同事们无数次提议都被景鲲按住了。理由很简单：百度没做过硬件。亚马逊就不同了，起码泡面伴侣 Kindle 已经在全球卖了几千万台，这些经验对于 Echo 的成功不可或缺。一句话：Echo 可以拼爹，度秘不行。

景鲲见过战场。他清楚，这世界上每有1个人死于保守，就有100个人死于冒进。小不忍乱大谋。

但 Echo 的成功，仍然带来了启发。那段时间，景鲲跟着王海峰三天两头往李彦宏办公室跑，最后，他们商量出来的结论是：

百度自己做硬件的时机不成熟，要保持敬畏，但度秘可以去别人家的硬件里“打工”。

别人家的硬件，指的就是其他公司做的音箱、电视、手机、手表。换句话说，就是用度秘的灵魂，把大千世界傻傻的硬件分分钟变成可以语音交互的智能设备。

景鲲恍然大悟，这么说度秘可不是一个搜索助手，而有可能成为继 Windows 和 Android 之后的下一代操作系统。

于是，在诞生一年多之后，度秘打好西装领带，并且有了个洋气的新名字——DuerOS，中文叫做“小度助手”。

小度助手收拾行囊，准备流浪远方。

（三）匠人，知己，突然来的幸福

过去小度给百度内部其他 App “打工”，那些都算它的“叔叔阿姨”——语音识别、语义理解的能力偶尔出现偏差，大家多少有个容让；但现在小度要去其他公司打工，如果水平不行，那可真的会被炒鱿鱼，这不是儿戏。

于是，在正式推出 DuerOS 平台之前的2016年秋天，朱凯华就带着兄弟们泡在会议室，一点点死抠小度的技术。

他面前有大山两座：

1）耳朵能听清不？

这里出现了个有趣的技术问题：过去“度秘时代”，人们和度秘说话是通过手机App，你的手就算比刘备都长，麦克风离嘴也最多50厘米，这叫做“近场语音”。但小度如果被装到智能音箱里，放到客厅，随随便便就是三五米的距离，这叫做“远场语音”。

“远场语音”比“近场语音”难度的增加，不是一个字的区别——如果近场语音识别的难度是“和女神吃顿饭”，那么远场语音识别的难度大概就是“把女神追到手”。。。

听清远处的话，你需要一套“麦克风阵列”。顾名思义，阵列，那就不是一个麦克风。它的原理有点像我们的两只耳朵，人脑可以根据两只耳朵听到声音的微小差异，判断声音的来源方向，阵列麦克风也是如此。定位语音方向后，立刻把有用的指令放大，听清。

这就是一个麦克风阵列的样子

但事情远不这么简单，还有很多更难缠的技术问题需要攻克。

随便举个栗子：如果你在KTV唱歌，旁边的人和你讲话就很难听清，因为声音会相互干扰。但音箱在这方面必须做得比人好——哪怕它正在扯着嗓子唱“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用户一喊唤醒词“小度小度”，它也必须马上进入准备接收命令的状态。

再举个栗子：小度自己说出的话，也是会传到它的“耳朵”里的，这有点像小狗咬自己的尾巴。。。它必须严格做到不把自己说的话误以为是人类的命令。

这就要求百度为“麦克风阵列的硬件”和“背后的软件系统”做出一套海底捞般的完整方案，提供给硬件厂商去用。

2）脑子能听懂不？

人们用音箱查询和人们用百度搜索的姿势是不同的。

你可能会在百度上输入关键词：“北京”+“天气”，你就会知道北京最近的天气了。

但你会对音箱说：“小度小度，今天冷不冷？”小度告诉你今天下雪，温度最低0度，你又会问：“那明天呢？”

你发现没，人们用搜索引擎的习惯是关键词，指向性特别强；而对于语音助手却喜欢用自然交流的方式说整话。如果每句话都是整话也还好，但人在对话情景里，说的往往都是半句话。

例如上面举的例子：“那明天呢？”联系上下文人类很容易脑补，这是在问“那明天天气怎么样”，但对于目前的人工智能技术来说，把句子补全却特别困难。

这就要求在软件上为常见的对话做大量针对性建模优化。

辛运的是，这种细碎的智能优化从度秘诞生时就一点一滴开始了，虽然之前一年度秘“找工作”不顺，但一直在磨练技能。无数的大牛们已经在岁月里为小度积淀了技术能力，正如歌里唱的：人生没有白走的路。

以上是人类最早的对话机器人 Eliza 作为心理医生和病人的一段对话。经过优化，对答也很自然。（点鸡看大图）

2016年冬天，耳朵和脑子终于捯饬得差不多，小度出街。没想到，一上来就遇到了一位“难缠”的老板。

这位老板就是 vivo。

vivo 决定把小度用在他们2017年春天要发布的新手机上。而负责和 vivo 对接的，仍然是沈健。

沈健都惊了，vivo 居然有一支800人的测试队伍，每天就对着即将发布的手机一顿操作猛如虎，闭着眼睛就瞎杵。。。年轻的小度，身子骨哪经得住这样的轰炸测试，本以为万无一失，结果各种“不响应”“理解错”的bug被暴露出来。

vivo 对于手机上采用新技术有一个原则：只给两次机会。如果第一次没通过评审， 第二次必须用100分的姿势通过评审，否则就不允许新手机搭载这个技术。

沈健带着50个兄弟改进了两个礼拜，战战兢兢拿去第二次评审。开始一切顺利，就在最后的最后，一个小Bug 猝不及防地出现了。vivo领导层立刻决定在新的手机上取消语音助手的功能。

那一瞬间，沈健心都凉了，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没办法给团队几百号兄弟交代啊。没想到，就在当天晚上，vivo的技术负责人突然打来电话，告诉他：“兄弟，刚才我缠着领导用脑袋担保了，走“特批”多给小度一次测试机会！”

沈健感动得涕泪横流。第三次测试终于通过，双方敲定合作。

2017年初，在美国拉斯维加斯的电子消费品展（CES）上，百度发布了人工智能操作系统 DuerOS，小度的对外开放协议上线 dueros.baidu.com，并且现场摆出了包括国安广视、vivo 等等100多家种子合作硬件厂商。

当时团队在为 CES 做准备。

那个春天，沈健、朱凯华、景鲲他们的手机、微信都被打爆了，好多做智能硬件的朋友辗转联系到他们，请小度进驻自家硬件，单单智能音箱就有50多个厂商。

幸福来得太突然。

朱凯华还记得，有一家冰箱厂，也想把小度放在里面，结果设计好了样机，发现小度总是听不清人说话，于是请他去看看出了什么问题。

朱凯华围着冰箱找了一圈，问：“你们的麦克风呢？”对方淡定地打开冰箱门：“喏，在里面。”朱凯华都气乐了：“你这没有按照我们的规范来啊，麦克风要直接收到用户的声音，怎么还能把小度装冰箱呢？”

对方恍然大悟，但表示冰箱外形模具已经开好，没办法改。。。Orz，只能含恨放弃智能语音功能。。。

这只是个小插曲，但 DuerOS 那时的火爆可见一斑。

大屏幕上都是合作伙伴的品牌

团队内部跟过年一样喜气洋洋。唯独有个人天天板着脸，那就是景鲲。他拉着同事们开会，反复叨叨四个字：向死而生。

这确实如同一场长征，刚刚走出第一步，地球上任何一只蝴蝶煽动翅膀，都有可能给长征的路上带来一场暴风雪，让小度“突然死亡”。

事实上，森林里的三只蝴蝶煽动翅膀，小度面前的战场发生了三件大事。

（四）蝴蝶的翅膀

蝴蝶1

17年2月，百度收购渡鸦。这支团队曾经做出了爆款 App“乐流”，整个页面没有按钮，按着屏幕说出歌名，它就能自动为你播放出来。是当时创业团队里的当红炸子鸡。

百度对渡鸦寄予厚望，2017年11月，渡鸦发布了憋了9个月的大招——Raven H 音箱，售价1699。几乎所有见过 Raven H 的人，都被它的美一发入魂。

渡鸦音箱 RavenH

蝴蝶2

2017年7月5日，阿里巴巴发布智能音箱“天猫精灵”，售价499。三个星期后，公认的价格屠夫小米发布智能音箱“小爱同学”，售价299。

这两款音箱产品都只具备最基本的智能音箱功能，但价格非常有竞争力。

小米AI音箱（小爱同学）

蝴蝶3

2017年双11，阿里巴巴宣布天猫精灵99元秒杀。

这些年看过小米创业史和锤子败局的人大概也都知道，硬件供应链管理是一款智能产品成败的关键。如果对供应链掌控得好，成本降低50%也是有可能的。

就当时的硬件成本来看，没有硬件经验的天猫精灵499的定价应该是微利，在小米强大供应链的加持下，299的价格应该是贴着成本。而双11天猫精灵99元的价格，无论用什么算法来看，都是“血亏”。

虽然卖一台亏一台，不禁让人为马老师的腰包捏把汗，但当年双11，阿里巴巴宣布天猫精灵销量过百万，声势浩大非常。

天猫精灵

你可能注意到，天猫精灵和小爱同学的发布，在百度渡鸦音箱之前。而看到对手的产品和定价时，渡鸦的设计选材和定价区间已经基本确定，没有办法调整，只能硬着头皮孤注一掷。

渡鸦是个美的产品，但在悬殊的价格面前，美成为了一种罪。惨淡的销量下，渡鸦几乎一上市就停产。悲伤不止于此，DuerOS 生态当中那几十家创业企业，他们所做的音箱在大厂的倾销碾压面前已经是哀鸿遍野，无法再战。

眼看对手产品像被火焰喷射器喷到市场上，景鲲临危受命，负责整合软件团队（DuerOS）和硬件团队，成立智能生活事业群，也就是如今的 SLG，直接向李彦宏汇报。

景鲲的任务简单到残忍：做出百度自己的爆款音箱。

这次，景鲲一反常态，没有说一句“百度没有硬件基因”、“时机不成熟”之类的话。该来的，一定会来。

自己的音箱，从设计到生产，起码要6个月。到那时对手又会有什么进一步动作，无法预料。景鲲决定尝试一个更激进的选项——在4个月内造出一款音箱，这个音箱要符合两个特点：1）和市面上所有音箱都不同；2）便宜。

要完成这个任务，靠百度自己恐怕不行。景鲲脑海中浮现出一位好朋友。

为了介绍这位朋友，故事还要拉回到2017年1月。当时选用 DuerOS 的创业企业中，有一个非常独特的团队，名为“小鱼在家”。

小鱼在家的智能音箱有一个“脸”，也就是屏幕。它主打的关键词叫“陪伴”。从第一代产品开始，小鱼在家就有一个主打功能——和家人视频聊天。2017年百度在拉斯维加斯召开发布会的时候，就联合小鱼在家推出了带屏音箱“分身鱼2”。（那之后几个月，亚马逊也推出了带屏音箱 Echo Show。）

分身鱼2

其实，那次景鲲、朱凯华曾经在小鱼在家创始人宋晨枫的别墅里聊到了深夜。他们整晚都在讨论一个神奇的词：“多模态交互”。

回忆起这段经典讨论，朱凯华给我讲了两个例子：

1）鸡尾酒会问题

在语音识别界有个经典问题：鸡尾酒会问题。意思是一套语音识别系统，面对一个说话者的时候能清楚地识别他在说什么，但面对鸡尾酒会上一堆人一起说话就马上懵逼，所有人的声音都搅在一起，无法辨识。

但是人类似乎没有这个困扰。你在一堆人中间好像并不难分辨是谁在说话。这是为什么呢？

这并不完全因为人类的脑力更强，而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你有眼睛的辅助。一个盲人在酒会上分辨是谁说话的能力就会差很多。

于是一个智能音箱要想有个更聪明的“耳朵”，解决的方法也许不在耳朵本身，而是需要一个“眼睛”。

2）带宽第一性原理

对于人来说，会自动寻找带宽最大的方式进行交流。例如，如果方便见面沟通，你一定不会打电话。这本质上是因为，视觉的带宽——信息传输的能力——大于语音。

但这里存在一个技术问题：你要和朋友表达“牛在山上吃草”，如果给他看这样一张图片，那0.1秒对方就能接收到信息。但你要画出这幅图可费劲了。这时最好的方式就是通过语音，你对朋友说：“牛在山上吃草”，他听懂了，虽然总耗时不过2秒，但也是最佳方式。

而对于电脑来说，生成一幅图片，就快得多了。

于是结论来了：

和智能音箱最好的交流方式是：人类说，音箱显示图像。

以上，就是“多模态交互”。

葫芦娃就是用“多模态交互”对付蛇精。

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天猫精灵和小米大杀四方的时候，小鱼在家成为了为数不多坚挺的小厂牌。景鲲马上建议百度投资小鱼在家，联合他们推出“多模态交互”的带屏智能音箱。

团队请来了 Sonos 的硬件设计公司 YStudio，请来了苹果iOS交互系统的设计师 Don Lindsay，又带着大家反复敲定这个屏幕的倾角、显示字体大小，交互逻辑设计、亮点功能设计。。。春节都没休假，赶在2018年2月完成了“小度在家”的设计。（有关如何设计小度在家，里面有无计其数有趣的工程细节，本文篇幅有限，实在写不下了，有机会中哥会专门写一篇。）

小鱼在家把自己的供应链完全敞开，选定最合适的硬件和材料，像接力棒一样进入产线开动生产。

景鲲和宋晨枫，还有“小度在家”的第一批成品。

接下来到了最痛苦的环节：定价。

毕竟是带屏幕，成本一下子飙升了不少。但之前渡鸦的惨烈犹言在耳，这次景鲲决心必须以低于成本价的方式销售。咬咬牙，为小度在家定价699。

在李彦宏的办公室里汇报价格时，景鲲心里有点没底，这个价格卖一台亏一台。“不知道老板兜里有多少钱可以赔。”没想到李彦宏研究了好久，悠悠地说：“我们把定价再减100，补贴到我们补贴不起再说吧。”

2018年3月26日，百度发布带屏音箱小度在家，定价599。

李彦宏发布小度在家

景鲲在这次发布会上，讲了一个自己的故事：在小度在家研发的紧张时刻，同事找他随叫随到，家里人约他晚上吃火锅，他却直接回复人家：“怎么没早跟我约好时间呢？”话一出口，景鲲就后悔了，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于是，他和同事们商量，给小度在家加一个功能——一键回家。只要打开手机App，就能瞬间看到家里的实时场景，就好像自己下班回家，推开门的那一刹那。

这个初一听上去“霸道”的功能，却像闪电一样击中了在场人的心。扪心自问，景鲲，和无数像他一样整日在外为梦想拼搏的人，人人都摆出一副真钢铁战士的样子，但谁的心里又没有柔软的儿女情长呢？

用心做的东西，大家能感觉到。

景鲲说。

小度在家在几乎没有任何宣传的情况下，口碑和销量如同跑道上滑行的客机，缓缓钻入天际。

就在两个月以后，百度自研的无屏廉价音箱“小度音箱”也及时补位，低于成本价一半儿多，定价89元，直接刷新了当时市场上智能音箱的底价，上线30秒，2万台一抢而空。用沈健的话说：“有了小米当年的感觉。”

到2018年底，小度音箱全系列销量达到300w台。

团队欢欣鼓舞，但景鲲心里却像压了石头，而且每多卖出一台音箱，他心头的石头就多一块。

他知道，音箱本身在亏损，而亏损换来的是让更多的人们能体验到小度音箱的优秀，是为了有朝一日小度能够自力更生，从那个吃奶的孩子成为独行远方的少年。

但小度音箱真的能满足挑剔的用户吗？如果他们发现小度只会放歌查天气，那会不会过几个月后，这些硬件就会落满灰尘，再也无人问津？如果这种情况真的发生，为小度所付出的那么多代价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问号塞满了他的脑袋。

“小度音箱”发布

景鲲和蔡康永

景鲲迫切需要一群开发者来为小度开发更多“技能”——游戏、听书、成语接龙、视频、直播、讲笑话。

为了满足几百万音箱用户，他需要的开发者不是10个人，也不是100人，而是成千上万人。这么多人，不可能全部来自百度，而是要来自于山川河流的每一个角落。

有谁能号令千万开发者呢？为了找到这个人，地球仪又要转上半圈。

百度美国研发中心

（五）百万雄兵，和属于他们的热血时代

早在 2015年，在谷歌工程师钟镭旧金山的家里，他三岁的女儿就学会了说 hello alexa——这是 Echo 音箱的唤醒词。

从那时开始，老同事朱凯华就时不时“敲边鼓”，邀请他加入百度。

“我们谷歌也在做语音搜索，技术也不比百度差呀。而且亚马逊的 Echo 也很好呀。”钟镭总是这样说。

“和 Echo 说话是用中文还是英文？”凯华问。

“当然是英文，我会说英文啊，我女儿也会。”钟镭说。

“但是，你在中国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会不会英文呢？”凯华盯着他的眼睛。

这句话，最终打动了钟镭。

2017年，钟镭加入百度，他的目标，就是构建一个“技能平台”，让全世界的开发者都能在上面开发中文技能给用户使用。

钟镭

钟镭加入的时候，为 DuerOS 开发技能的团队两只巴掌就能数的过来，说来惭愧，这些团队大多数还都是被天猫精灵和小爱同学干掉的智能音箱团队转型而来的。

他一边没白没黑地带着兄弟们写平台代码，给开发者好用的工具，就像盖一幢大楼，留出一个个标准的毛坯房，让那些艺术家们进驻，各显其能来装修；一边飞到全国各地，召开“开发者沙龙”，号召大家为小度开发技能。

开始，很多开发者都觉得在音箱上搞事情挺新奇，但确实脑洞不够大，想不出自己能做什么技能，来参加活动，拿拿礼品也就准备回去了。刚走到门口，看到钟镭堵着门，让他们一个个地加入小度开发者的QQ群和微信群，不加不让走。

开发者沙龙现场

就这样一次次线下活动，积累了四五个QQ群，十来个微信群。钟镭和同事们每每想到一个好点子，什么棋牌、什么问答、凡是觉得音箱上能跑得通的应用，就扔到群里，问有没有开发者愿意做这样一个技能。

为了鼓励开发者，他们还专门研发了一套扫码付款流程。如果音箱用户喜欢技能里的增值服务，可以对着屏幕扫码，两秒钟内就能完成付款。这些钱将会一分不少地被放进开发者的口袋里。

2018年，在深圳的一次线下开发者活动中，钟镭看到一个老爹带着12岁的孩子来参加，还打趣地问：你这一边带孩子，一边还来参会呀？对面的老爸面露羞赧：“其实。。。我儿子才是开发者。。。我是陪他来的。。。”

钟镭差点给小朋友跪下。

小开发者名为袁翊闳，彼时他已经在小度上开发了好几个技能，其中一个是“成语接龙”，很简单，就是你说一个，小度说一个，解闷儿神器。钟镭赶紧鼓励袁翊闳，这么好的技能，其实可以适当收费，这样你也能有零花钱了！

袁翊闳被邀请上台

袁翊闳用小度开发者平台提供的工具，很快上线了收费功能，没想到的是，从后台数据来看，一年时间，他已经收入了一万多块钱。

随着小度进入寻常百姓家，开发者有了更多用户反馈，也一点点找到了感觉。到2019年，已经有1000多项付费技能，几万个付费点出现。有的开发者从一个人开始，一年时间就组建了工作室，拿到了融资。

看到这么多开发者热火朝天，百度内部的一位同学也按捺不住，开发了一个“电子宠物”——你可以用声音控制自己的宠物，给他喂食、洗澡，和他聊天，还可以派他出战，和其他人养的宠物一决高低，有点像音箱版的“宠物小精灵”。

电子宠物的界面

电子宠物大火，有几十万用户每天在上面活跃，这位同事也自己兼职做起了客服，解答大家的疑问。

突然有一天，一位用户打电话给作者，他的问题很奇怪：“为什么你们的电子宠物充钱每次都有限制呢？”

百度同学说：“我们为了防止用户冲动，一次充太多造成损失。”

对方说：“每次充钱都要麻烦家人，不太好。。。因为我是个盲人。。。原来每天在家里好无聊，有了你们的电子宠物，它天天陪我玩。不能一次充很多钱也没关系，我打电话是想谢谢你们。。。”

我从来没有想到，我们的音箱居然在为盲人服务。我们感激他喜欢小度，又惭愧为什么之前那么长的时间居然没有好好思考能为盲人做点什么。突然一下，我明白了自己工作其实比想象中更重要，那是我人生的 Magic Moment（神奇时刻）。

钟镭说这段话的时候，眼里闪着光芒。

后来，有一次景鲲被邀请参加一个公司的董事会，有很多你叫得出名字的投资大佬围成一个圈儿闲聊。景鲲路过，突然听到有一位说：“有个朋友送了我一个小度在家，我都没拆封直接塞到抽屉里了，现在这些东西哪有好用的？”

景鲲一听，一下子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刚想冲过去和那位投资人理论。没想到，另一位投资人又发话了：“不，音箱和音箱不一样。别人家的音箱送我，我最后都没用，只有小度在家，我自己花钱买了两台！我推荐你去试试，投资人一定不要轻易下结论，会错过机会。”

“幸亏当时我没冲过去。”景鲲笑。

有句鸡汤叫做：如果你知道要去哪儿，全世界都会为你让路。在小度这里，它被演绎成了另一句话：如果你知道要去哪儿，朋友们都会帮你上路。

小度势如破竹，景鲲却依然是那个整天板着脸的人，他甚至比平常更高频率地强调那句耳朵听出茧子的话：向死而生。

因为在他心里，小度还有两个致命的短板。

（六）向死而生

2018年，团队的人员开始暴涨，为了给新同事腾出工位，景鲲带着一众管理团队搬进了会议室，大家围着大桌子办公。

在桌子上，摆满了各种自家或竞品的音箱。人力资源负责人甄悦回忆，每天就看着这帮直男各种“吵架”，为了些看起来也不那么重要的技术细节面红耳赤。景鲲和朱凯华两个人吵得最凶，到了饭点儿，甄悦去吃饭，吃饱回来一看两个人根本没动窝，还在那吵。。。

就是这个会议室

作为人力资源负责人，甄悦一度担心他俩“感情破裂”，不过等吵出了结论，两个人又跟没事儿人一样，亲密无间。“简直是好基友。。”甄悦捂脸。

在那个大会议桌前，景鲲面对团队伸出四只手指：“产品、价格、渠道、品牌。”

产品，在坐的各位都清楚我们一定要做到最好的体验；价格，我们已经压到了亏损；接下来我们要解决两个巨大的短板——找到扩大销售渠道的方法；找到扩大品牌影响的方法。

景鲲说。

景鲲的话，翻译过来就是：小度音箱要找到一种方式，比肩淘宝的销售渠道，比肩小米的品牌口碑。。。

2018年下半年，景鲲把大家叫到乱糟糟的会议室前面，波澜不惊地说出了第二年的计划：“2019年，我们的目标是至少卖出1000万台小度，做到出货量全国第一。”

大家一口老血喷在对面人脸上，都觉得景鲲是不是中邪了。人家一个双11大促就能卖掉100万台，但市面上提起小度音箱，知道的人还是不多呀。你看小米，你看天猫。。。是吧。。。

景鲲根本没理大家的茬儿，自顾自接着说：“如果要保证全年第一，那么就要把目标拆解，尽量保证每个季度都是第一。”

听到这个任务，销售渠道负责人赵鹏差点“阵亡”。他心算了一下，按照这个数目，平均每天要卖3万台。我怎么卖呀。。。景鲲淡定地说：“如果你定的目标是这一时刻知道路径的，那么这个目标就是保守目标。如果我们没有胆识，没有向死而生的准备，小度早就死了几百遍了。”

“行行行，景老板，你别说了，我去干还不行！”赵鹏豁出去了，把线上京东天猫淘宝的渠道安顿好，直接冲入了苏宁、国美、电器城、专卖店、精品店等等线下渠道，一家一家谈，让他们在实体店里上架小度音箱。

为了搞清楚线下销售的技巧，他假扮顾客，到北京各家苏宁店里去听销售人员怎么介绍小度音箱。他发现一个问题，线下推销员给普通顾客介绍的时候，一上来不说花里胡哨的功能，而是只说一句话：“这个音箱好，好在不用按一个键就能配网。”

结果一些大爷大妈特别开心，知道不用麻烦家人，自己就能搞定，于是马上掏钱。

赵鹏学会了，回来给经销商培训的时候赶快告诉大家，你们一定要给顾客介绍这个音箱配网特别简单！

这样一波操作，小度的销量打开了新的局面。但距离1000万还远远不够。赵鹏晚上愁得睡不着觉，刷手机解闷儿，手一滑手机差点砸到脸上。他突然坐起来，对啊，我可以去开辟电信运营商的渠道啊！

说干就干，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之以利，用了半年时间，终于把小度在家铺到了运营商的渠道里。这一下，小度出货量又一次暴涨。

小度的知名度缓缓爬坡，但知道它的人还远远不够。1000万的目标仍然很有难度，同学们心里着急。景鲲却神秘地说：“现在觉得不可能，不一定做不到。你们等着，我去搬救兵，试试看能不能让全国人都知道小度！”

2019年春晚，百度赞助春晚红包，央视主持人念出：“观众们可以打开百度App摇红包，免费赢取小度在家音箱！”那一刻，散落在全国各地看电视的同事们终于明白，景鲲没骗他们。

由于春晚在十四亿中国人中的一波科普，2019年第一季度，小度出货量顺利冲到中国第一。

然而接下来到了第二季度难度又上升了，这一季度里有一个特殊的日子：6月18日。没错，这是天猫等电商传统的618大促。小度在电商渠道上毕竟不是亲兄弟，会有不少劣势。景鲲心里有点打鼓。

同事们拼了命拓展销售，但是看着估算数据上跳动的数字，大概率不太乐观。

那些日子，景鲲辗转反侧，还是长叹一口气，跟同事们坦白：“大家所做的努力，每一分每一毫，我都看在眼里。我们只要尽了力，又有什么可后悔的呢？”同事们默默点了点头，没人说话。

没想到，第二天，突然有一个人找到了景鲲，这就是百度市场公关的负责人袁佛玉。

袁佛玉只对景鲲说了一句话：“小度是我们大家的小度，我不会让你孤军奋战。”

后来发生的事情，你可能知道了。

在2019年4月播出的综艺《向往的生活》，小度强势赞助，安静地坐在那里和嘉宾互动，为节目添彩不少。

连袁佛玉自己都没料到，小度发挥超常，聪明伶俐，一出现在屏幕上，就成为了现象级话题，不仅进入了普通人的心里，还成为了营销界教科书般的案例。

陈伟霆想要一个小度在家

朱凯华记得，当时《向往的生活》播出后，平常半辈子都不联系的朋友突然发来微信，劈头盖脸就说：“我看了节目，小度还真的挺好，你不是小度的爹吗？送我几个行不行？”

朱凯华回复：真的对不起，卖脱销了，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你还是排队下单吧。。。

2019年第二季度，小度又拿了第一。

不仅是全国第一，而且冲到了世界第二，超越了本来排在前面的 Google Home，仅次于亚马逊的 Echo。

2019年第三季度，小度当年出货量越过1000万台大关。

袁佛玉和景鲲

为了感谢自家同学和兄弟团队，小度专门召开了一个庆功会。

那次庆功会上，一向谨言慎行的景鲲，选择用自己的方式跟大家沟通，他选了一首歌和大家分享，是杨和苏的《心跳》。

有声音告诉我，我把你放到人间，可你得自食其力，记住你的使命，去让每一个人看清自己。

但我掐住命运的脖子，就像是贝多芬，比起天赋过人，我更像是个笨学生，但我明白一个道理，铁杵也能磨成针。

在最初的时候那是最苦的时候，但最苦的时候又是最酷的时候。

在最初的时候那是最苦的时候，但最苦的时候又是最酷的时候。

在最初的时候那是最苦的时候，但最苦的时候又是最酷的时候。

台下的兄弟姐妹们泪流满面。景鲲知道，这首歌是唱给他们的，也是唱给自己的。

但最终，这首歌是唱给小度的。

五载光阴如潮，小度已经不再是那个卖萌的机器人，它是人工智能世界的操作系统，它是这些人的孩子。它被放到人间，可它得自食其力。它没有天赋过人，可它必须铁杵成针。它挺苦的，但也挺酷的。

小度也许还没有真正的情感来理解这些人为它的付出，但是每当你问它：小度小度，你的爸爸是谁？它会用甜甜的嗓音说：“我爸爸是了不起的工程师们。”

（七）这不是儿戏，有人以此为生

自从“小度在家”出生之后，它陆续有了兄弟姐妹。

比它小两个月的“小度音箱”，比它小八个月的小度音箱Pro，比它小11个月的小度在家1S，比它小一岁半的小度音箱大金刚和小度音箱Play，比它小将近两岁的小度在家智能屏X8。

从2018年的某个时刻，由于用户量突破某个数值，小度在智商上已经可以做到“自己学习”，不用工程师过多调整，它自己能够从对话当中进步，变得越来越智能。网上有用户对小度做了四个字的评价：“音箱成精”。

而朱凯华带着童鞋们每天开会，就是想着怎样才能为小度加入“脑洞爆棚”的新功能。

例如，他们发现用传统音箱控制家里的电器，配置起来很繁琐，于是突发奇想，要给小度音箱大金刚上装个“红外线发射器”，自动识别每一种空调电视，说句话就能像遥控器一样控制它们。

例如，他们发现不带屏幕的小度音箱Play虽然便宜，但用起来还是不太直观，于是决定增加“投屏”功能，就是可以连接电视，用电视当显示屏，追剧看电影。

但是，为了测试这个投屏协议是否真的能适配所有电视，工程师需要做真实的实验，而团队又没有经费把市面上所有型号的电视都买回来。于是一位入职不久的小朋友刘成，抱起样机冲进了电器大卖场，一台电视一台电视地搞测试。

人家工作人员看他一台台地鼓捣电视，很警惕，过来撵他。刘成把脖子一横：“我是来买电视的！你的电视能配上我就买，配不上我不买！”

结果，五秒钟，信号就配上了。工作人员刚想问刘成现金还是刷卡，一转眼他跑得影都没了，比《功夫》里被包租婆追杀的周星驰还快。

就这样，工程师们陆续给小度添加了红外、投屏、双工免唤醒、手势识别、眼神唤醒等等功能，你去翻看小度的更新日志，三年三十多个大版本，几百个小版本，每一个温暖的功能，都是这间不大的办公室里，技术宅们没日没夜的笑声和泪水。

小度进入了比景鲲预想中更多的千家万户。

小度的一位工程师告诉我，之前一个周末他去剃头，发现理发店收银台上摆着一个小度在家，人家本来要38，他一高兴给了40。今年看到越来越多的地方摆着小度音箱，也渐渐不容易冲动了。“不过每次看到别人使用小度，我都像是充值了一波信仰。”他笑。

有一天，一位在镇上开数码店的老板给渠道负责人赵鹏打电话吐槽，说你们小度在家的包装真让人火大，每次我去市里进货，拉着一个拉杆箱，这一箱子装手机能装好多，装你们的音箱装不下几个就满了，回来几天就卖完，你们能不能把盒子给做小一点？

虽然被吐槽，但赵鹏说起这件事儿，一副比吃了蜜还甜的表情。

2019年，前锤子科技 CTO 钱晨加盟小度。这位“硬件老司机”在供应链上的经验极为丰富。根据沈健回忆，钱晨来了之后，小度音箱的成本快速下降。就在同一年，小度音箱已经基本停止了硬件补贴，回到了良性竞争的轨道。

而在钟镭的努力下，2019年，小度的开发者已经超过了3.7万人，累计已经有3500个优秀技能，一些领先的开发者，例如义方教育开发的学习应用，在小度音箱上的收入，已经超过了他们在手机上的收入。

越来越多的开发者们用自己的努力在小度上开发技能赚钱养家，为父母买来手中温热的茶叶和妻儿的箪食瓢饮。

小度不再是闲来玩物，因为有人以此为生。

我希望就在未来的两三年，有优秀的个人开发者能够通过小度音箱，每年赚到100万200万，甚至是1000万。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说自己成功了！

钟镭说。

钟镭的奶奶今年90岁，在广东老家。十几年前，她学会了用VCD，每天播放健身操的音乐做运动，2019年，奶奶终于把那台旧得不像样的VCD扔掉，转而用语音控制小度在家播放那首几十年不变的健身操歌曲。还是当年的配料，还是从前的味道。

钟镭的姑姑最疼奶奶，但远嫁的她没能守在母亲身边，如今她每天都用小度在家和母亲随时视频通话。

钟镭的爸爸总是忘记手机放在哪，现在一找不到手机就能问小度，更加肆无忌惮地乱扔手机了。钟镭的妈妈不太懂科技，只会问小度明天的天气，然后叨叨钟镭要穿秋裤。

钟镭的小女儿今年正好也三岁。和她姐姐不同，她在三岁的时候学会的不是“Hello Alexa”，而是“小度小度”。

改变世界，对我来说也许真的不那么重要，但我改变了自己身边家人的生活，这才是最让我骄傲的。

钟镭说。

（八）那些面孔

兜兜转转，小度从一个呱呱坠地的孩子，成为了“资深失业者”度秘，又成了出门打工隐忍磨练的 DuerOS，最终回到家乡百度，成就了一番事业。

如今，小度成了“老板”，因为有无数开发者在音箱上面开发技能，依靠小度的生态获得收入。

小度打工记，至此也要告一段落。未来有无数故事，只是尚未发生。

我关心的，却是故事里的那一群人，小度的爸爸妈妈——百度的工程师们。

景鲲，这个爱幻想的双鱼座，曾经痴迷于《终结者》《Star Trek》和《黑客帝国》的老男孩郑重地对我说：“我只有一个目的，让我们的孩子生活在和我们不同的世界里”。

说到过去的苦难，他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如果生得早几年，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如果生得晚几年，小度一定已经被其他人完成。

谁不希望生活是一条直线，但哪条弯路你又能绕过呢？上天给了我们机会，如果是你，你舍得放弃吗？

他问我。

朱凯华对我说，未来你整个房子就是个大的智能音箱，你住在音箱里面，冰箱上、沙发旁都有显示屏，你对小度说我要到卧室去看电视，客厅的电视就自动关闭，卧室里的显示屏感应到你进来，就会继续从刚才断开的地方播放，小度懂你，爱你，唯独不会背叛你。

甄悦回忆，2016年她正在百度其他部门，搜索和贴吧的事件突然爆发，百度的商业模式被舆论质疑。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朋友们调侃，说她在广告公司上班。那时候她也觉得气不过：明明同事们还是那群同事，自己心爱的百度为什么会和以前不一样了呢？

说到底，是因为我们没有新的盈利点，没有用来走路的“新大腿”，才会抱着以往的盈利模式不变。没有大腿，我们这帮人就造出一条大腿呗！我就不信，这些优秀的人都在，怎么可能永远干不出优秀的事儿！

她说。

2019年，百度首次录得季度亏损，沈健的手机一下子变得活跃起来，猎头的电话一天到头地响。一听到对方是猎头，他一个字都不多说，直接挂掉。

“为什么你不聊两句？万一是个机会呢？”我问。

“小度那么多事情等着我做，我哪有时间瞎聊？”沈健说。

我问甄悦：“你觉得这些人到底想要什么呢？”

“他们想扳回一局。”她说。

“可是这么好的工程师，去别处也能扳回一局啊。”我不甘心地追问。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笑笑，说：“别人我不懂。我只知道，在我老公落魄的时候离开他，我做不到。”

我见过痴人无数，却总被痴语打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