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水木先生
来源/水木先生说（ID：shuimujunshuo）

道光年间，少年曾国藩为准备院试，在家里苦学。

有一回夜里，有小偷从房顶潜入曾家。

不巧，曾国藩正挑顶夜读背书。

是一篇短古文。

小偷无奈，就趴在房梁上，等他熄灯后再行窃。

曾国藩大声朗读。

可等书本合拢，曾国藩就不行了，背上句忘下句，苦恼至极。然后又翻开书本，继续朗读.....

过去许久，曾国藩还没能背完全文。

灯还是亮的。

小偷气得不行，坐起身，一口气背完全文。

同时不忘嘲讽底下的曾国藩，“就你这记性，还想考秀才，痴人做梦！”。

小偷扬长而去。

屋内只剩茫然无措的曾国藩。

这个故事在后世流传很广。

哪怕是在我们自媒体行业，不少作者也会引用这个典故，并给出总结：做人当学曾国藩，勤能补拙，人定胜天。

拙，勤，倔，这是晚清名臣曾国藩给世人最深的印象。

这评价只对了一半。

曾国藩人生早期，确实是一头“倔驴”。

考秀才用功不说。

连续多次中举，平步京城翰林院（当时最高学府）后，曾国藩依然极度自律。

当时翰林院，跟现在名牌大学有点像。

很多考生在院试、乡试阶段，读书都很拼。

一旦考进翰林院，大家就开始集体松懈。

为什么？

因为翰林院已经到顶了，能走到这个位置，最差也能混个九品司狱当当。

而且在翰林院读书，朝廷会定时发工资，每年有几百饷银。

日子相当快活。

不少学子到翰林院就显颓废之势，或花天酒地，或勤于巴结朝廷权贵，为后面的仕途找“靠山”。

只有曾国藩，专注于学问本身。

生活学习非常自律。

曾国藩还立下“做圣人”的超高志向。

拒绝贪污，拒绝美色，拒绝欺君罔上，拒绝任何有违传统道德的事。

比如有一回，曾国藩去朋友家做客。

朋友有个小妾美貌非凡。

曾国藩忍不住多偷撇了几眼。

回到家，曾国藩就在日记中反省：午初，人欲横炽......真乃禽矣！

不允许自己犯错，也不允许自己沾染那些灰色规则。

这是曾国藩的原则。

仕途早期，曾国藩确实因此深得道光皇帝赏识。

翰林院之后直接步入高级京官，前途无限。

不过，到了仕途中期，这种追求“完我”的人生志向，却差点让曾国藩断送一切。

因为过于耿直，皇帝开始讨厌他。

道光死后，咸丰继位。

咸丰是个好面子的主。

可曾国藩偏偏不给他面子。

当官多年，见朝廷腐败，效率低下，就上了一道惊世骇俗的奏折《敬陈圣德三端预防流弊疏》。

书中直指皇帝三个大毛病：

一，大事不管，精于小节。

二，不求实际，喜欢虚名。

三，刚愎自用，不听谏言。

敢这样赤裸裸骂皇帝的，曾国藩是当朝第一人。

咸丰看完这奏折，气得不行。

随后就给曾国藩罢官了，让他回老家退休。

因为锋芒毕露，身边同僚也纷纷排挤他。

咸丰二年（1852），太平天国运动席卷各地，清朝岌岌可危。

曾国藩受命出山。

任务是到湖南办团练，帮忙剿匪。

曾国藩志向高远：既然要办，那就办个大的，几百人的民兵有什么用？至少得搞个上万人的军队，才能抵御敌人！

想扩建部队，军饷是关键。

难题来了。

曾国藩当时的职位是“帮练大臣“，位居二品，跟湖南巡抚（省级最高长官）官品同级。

问题是，官是一样大，但没有对省财务的管辖权啊。

曾国藩心生一计，管不了大的，难道我还不能管小的？

仗着是二品大员，曾国藩就绕过湖南巡抚，直接去各地县城“办案”。

也就是变相索要军饷。

这一举措几乎惹怒了所有湖南官员。小到地方县官，上到知府、巡抚，都在骂曾国藩。

曾国藩不以为然。

办事依然我行我素。

同时，在目睹省正规军的腐败后，曾国藩还上奏朝廷，要求将失责的将军严办，重整纪律。

这一搞，又得罪了当地绿营（正规军）军，怨气滔天。

有一天，当地兵痞借故闹事。

十几个兵痞冲进曾国藩办公地址，见人就杀。

曾国藩带着几个仆人落荒而逃，往不远处的省公馆避难。

省公馆都是高级官员。

按理说，这里随便出来一个人，都有能力制止这几个兵痞闹事。

可荒诞的是，兵痞一路追，各门居然全部紧闭！

没一个人出来。

大家都盼着曾国藩出事。

曾国藩也不要颜面了，跑到巡抚门口，猛地敲门。

巡抚骆秉章不紧不慢从屋内走出，讽刺道：你堂堂二品大员，怎么也这样狼狈？

几个兵痞到了。

见巡抚在场，这才收起长刀，愤愤然离去。

曾国藩差点丧命小卒手中。

在创办湘军时，除个同僚支持，满朝文武都在给曾国藩设障碍。

原因就在于曾国藩性格中的“倔”。

灰色潜规则在这一律行不通。不收贿赂，也绝不向这些虚与委蛇的人低头。

曾国藩还喜欢越权行事。自己该管的管，不该管的也管，只要是出于维护心中道义。

性格刚直，看到身边同僚不作为，就请奏朝廷，要求严办。甚至是看皇帝懒政，也要冒着丢乌纱帽的风险，严厉训斥一顿。

这样的人，在老百姓眼里是可歌可泣的。

出淤泥不染，人民的好官。

可在朝廷里面，这样的人就会成为异类。

咸丰七年，湘军吃了败仗。

同僚落井下石。

加上咸丰也对他有意见，曾国藩迎来人生第二次低谷——被解除兵权，回老家待着。

曾国藩有个很耀眼的优点：

善于反省。

回老家后，曾国藩就开始日夜琢磨，为什么吃个小败仗，就会被解除兵权呢？

现在天下告急，皇帝为什么宁可用那帮庸臣，也不愿意用我？

曾国藩决定给好友罗汝怀写信。

先是讲自己当下的窘状，接着诚恳提出，希望对方能指出自己性格弊端。

罗汝怀回信很长，大意是：

现在世风日下，作风不正，诚可痛惜。

然后你想着放弃这些体制内的力量不用，赤手空拳成事，可能吗？

你一个人逆众人而独行，就必然会失败。

就像现在有个人跟皇帝上书，说把现在所有法律都废除，把所有官员撤掉，天下才能大治，你觉得能行吗？

你办事积极，听得进去别人批评，这是你优点。

可你太自傲了，一味蛮干，一味刚强。

信中有八个字，深深触动了曾国藩——

“大柔非柔，至刚无刚。”

痛定思痛。

曾国藩意识到，自己性格必须做出改变。

如果自己依然这样刚强，就必然会遭到众人排挤。这样还怎么成大事？怎样拯救万民于水火？

欲成大事，不可拘泥小节。

咸丰八年，天下危急，曾国藩被重新启用。

曾国藩待人接物发生变化。

第一，变得和气，谦虚，周到了。

回到长沙，第一件事就是拜访各地行政机构。

上至知府，下至地方县衙，都亲自造访。

该送礼送礼，该道歉道歉。

昔日同僚都被搞得不好意思，心想，这“曾剃头”今日怎么变得这般谦虚？

第二，不再正面抗旨，而是学会跟皇帝打太极。

咸丰这皇帝，没什么真本事，却又喜欢瞎指挥。

曾国藩过去就屡屡抗旨，说皇帝啊，你这战略不行，这样打仗就是去送死。

现在曾国藩变了。

对于不想执行的命令，他会先拍马屁，肯定皇上英明，接着再找各种借口拖延。

第三，一定程度的“同流合污”。

清朝俸禄制度，其实是实行低薪制。

明面上薪酬不高。

灰色收入才是真正的主要收入。

升官，纳妾，建房，红白喜事等等，大家都会互相送“礼”。

贪，你就是自己人。

不贪，你就是异类，没人跟你来往。

曾国藩采取折中的办法，一定程度的“同流合污”。

有一回，曾国藩新建住宅。

当地知府知情后，派人送来好几车的家具，有锦罗绸缎，有贵重器具。

曾国藩笑脸相迎。

从中挑了草席、布匹等几样平价的礼物收下，其余全数退了回去。

一来遵从了官场潜规则，跟同僚保持正常来往。

二来也没有违背自己的“圣人之志”，良心尚安。

收敛锋芒后，曾国藩在官场如鱼得水。

湘军军饷得以解决。

咸丰，慈禧，对他态度也大有改观，从兵部侍郎（二品）升为两江总督（一品）。

半个朝廷都是他的“曾班人马”。

同治三年（1864）年，湘军大破金陵（南京）城。

太平天国覆灭。

湘军军事实力达到顶峰。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慈禧太后这时候就开始防着曾国藩。

只是，碍于曾国藩功劳实在太大，不知道怎样下手。

曾国藩还没等暗示，就先一步“请罪”，大意是：

臣子手握重兵，在历朝都是不可取之事。

现在金陵已破，我请求削减湘军，只留三分之一即可。

慈禧闻之大喜。

天下安定后，继续让曾国藩当两江总督，没有行“兔死狗烹”之事。

曾国藩，曾国荃，整个曾氏家族都得善终。

激流勇退，看似容易，其实需要很大的智慧。

当曾国藩提议裁军时，弟弟曾国荃就不乐意：打了胜仗，没有奖赏还是要自罚？哪来的道理？

曾国藩信中写道：

“大位大权而兼享大名，自古曾有几人能善其末路者？

设法将权位减去几成，则晚节渐渐可以收场耳。”

曾国藩是对的。

秦朝的李斯，汉朝的韩信，明朝的胡维庸，这些都是跟着主子一路走上权力顶峰的人，然而结局却相当凄惨。

功高震主，历朝大忌。

曾国藩的前半生，性格刚强，事事据理力争。

曾国藩的后半生，像是成熟的谷穗，学会了弯腰，以柔软立足于世。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这是曾国藩日记里的一句自我勉励。

也是“一个笨拙的儒生何以扶大厦之将倾”这个历史问题的最好的注脚。

作者：水木先生&卓绝，来源：水木先生说（ID：shuimujunshuo），剖析社会，分享教育观，与500万读者一起成长。有温度，有深度，有态度。每晚21：21，与你不见不散。让我们的呼声，成为推动世界改变的音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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