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水
湖
畔
01
土鸡蛋
六十多岁的舅爷
乘早班车送来一竹篮鸡蛋
个小，壳糙，有纤细的绒毛和血丝
不像城里肉鸡下的，个大、光滑、好看
他说，家里养了二十多只母鸡
只只都是下蛋高手
土鸡蛋营养价值高，一个顶两个
宁可送给远房亲戚
也舍不得卖
舅爷回家后
我数了数鸡蛋
好像他在数那些活过来的鸡仔
02
土鲫鱼
一大早，六十多岁的舅爷
送来几只剖好的鲫鱼
是昨天耕田时从水田里捉的
个小、肤亮，不像是从鱼池跑出来的
他说，路远、活蹦乱跳的
带着不方便，就剖了
我看见那些鲫鱼躺在网丝袋里
眼珠结满泪花儿
仿佛死了也不愿进城
03
在石头山下的小溪里洗手
小溪是绵软的，有潺潺的动感
清凉，沁人心脾
柔滑的水，是石头山上细碎的石子小心过滤的
金子一般的石子啊
固执、坚强，是乡民的一颗颗心
听说，石头山原本有大石头的
可能因为一场战争让它们变成炮灰
如今，从城里归来
在石头山下的小溪里洗手
越来越感觉
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04 割麦
到那块三角形的麦地
得从老家堂屋出发 走两里多路
穿过一里田畈 跨三个田缺
再拐弯 上两个土坡
母亲用冲担挑着一捆草绳
把磨快的镰刀别在腰间
刚赶到麦地
太阳就出来了
她把断边的草帽戴上
我只看到一顶草帽在麦芒上晃动
却看不清草帽里面
那张蜡黄的脸
05
栽田
鸡还没有叫三遍
我家大门上的门栅就响了
枣树林旁边那块秧田
泛起涛声
我起床后发现
母亲打着赤脚
一担秧苗泥乎乎的
把母亲弯了的腰压得更低
我还没有吃早饭
就踏着母亲的足印往田里赶
我看见母亲使劲扬手甩秧苗
水灵灵的秧苗一扎一扎的
绿色的头朝上
露出搬新家的喜悦
我还看见一只只蚂蟥
让母亲的头不时抬起
望望家
再望望我
06
米坛
大肚子陶罐
蹲在老家厨房的风中
与一口水缸紧紧挨着
相互取暖
一秋吹过
它张了张口
好像风是从田野那边吹过来的
一只麻雀站在窗口瞭望
被只老鼠赶跑
我多想从城市挑来一担大米
好让它开口
告诉我是吃什么长大的
我模仿一只大手
伸手去掏
却怎么也够不着它的深度
07
一只拐脚的鸡
在老家
一只拐脚的鸡，从
低矮的墙角跑出来
我没有看见她受伤的过程
只看见她高一脚低一脚地跑
身后，好像有无数看不见的子弹
她跑过的路线
没有发现一滴血
也没有听见一丝呻吟
她跑过一堆蒿草
跑过禾场
跑过一块等待收割的稻田
跑进对面正准备回家的夕阳里
再也没有回来
作者简介：李铖：湖北赤壁人。作品见《长江文艺》《中国诗歌》《诗选刊》《扬子江诗刊》《厦门日报》等。入选中国作协选编《中国诗歌精选》《湖北诗歌现场》。著有诗集《鲇魚滩》(大众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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