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香樟树
文：邓新意
作者简介
月牙儿，本名邓新意，70后，湖北赤壁人，喜欢阅读、旅游、音乐，爱好一切真善美！
“小姑，小姑，你可回来了，一起去婺源看油菜花吧！”我刚进院子就听见侄女大叫着奔向我，看着她灿烂明媚的脸，心里涌上“年轻真好”的感慨！
“莫撞到你姑了，没有女孩样！”嫂子训斥道。侄女冲嫂子扮了个鬼脸，跑到我身边拉着我衣袖撒娇“去嘛去嘛，好姑姑，美姑姑……”
“你自己约同学去吧！”
“嗯～不好！跟他们去没有跟你去好玩，这么浪漫的地方，就想跟我亲爱的姑姑去！我好多年前就想去了，这次有机会，你陪我去好不好，好不好嘛？”毫无技术含量的马屁，加上她巴巴的表情，总能让我就范了。
“不去，我没有时间！”不过这次她撒娇卖萌失效了，我还就不吃她这一套。
“周五去周日回，不占你‘宝贵’时间！”侄女调皮的说道。
“再说吧！”我边进门边答道。
晚饭时她提起此话题就被我以“吃不言”为由搪塞了过去。吃过晚饭，侄女又窜到我房里软缠硬磨，看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不像平时的她。嫂子也进来在一旁帮腔，“是呀！出去走走，去婺源看看，最近好多人去过那里，都说好美的，我又走不开，她一人去我又不放心，你就当是代我陪她去转转，我也拿她没办法”。看来今天不答应去婺源她们是不会放过我的，“好吧~我去我去~行了吧？”
“真的？不许反悔，身份证给我。” 侄女伸出手，我掏出了身份证递给她，宠溺地揉了揉她脑袋。
“太好了！去婺源啰！”侄女雀跃，得意的挤眉弄眼！“小姑最好了！”说着用力的拥住我，把脸放在我肩膀上蹭来蹭去，心一下子柔软了起来。
我故意无视她的小心机，板着脸，嫌弃道“拿开，鼻涕都擦在我名牌衣服上了”。终于没有绷住，笑声冲破楼顶洒向天空。我们姑侄相隔10岁多，她经常这样没大没小，都上大学的人了在我面前完全一破小孩。
还有一周才出发，侄女就忙着整理行装，一会儿试试这条花裙子，那条格子裙，一会儿试试这件洋装，那套卫衣，在镜子面前像花蝴蝶一样飞着，那份欣喜藏都藏不住，至于吗？不就去个婺源还开心成这样！
名报了，心却有些戚戚然！有种惶惶感！对于婺源我内心是很向往的，却也是惧怕的！更不敢触碰，这些都深藏在我心底，只在文字中跟自己诉说，那些关于婺源的往事我一直回避。但又不忍弗了侄女的热忱与期盼！
汽车一路飞驰，离婺源越来越近了，我却心情复杂而激动，一会儿希望车子永远也到不了那个地方－婺源，一会儿又希望马上就到达，近情情怯，是不是应了这句呢？
那些过往如潮水般滚滚而来，一些事情总在人毫无防备时发生！一些人与事走着走着就散了，而活着的人还要忍痛继续前行，我们唯有坚强看向远方！才能告慰那些曾经付出的美好！
2
那年我亦如侄女这般年纪，青春恣意！读大学期间在学校里勤工俭学，在图书馆帮忙整理书籍资料等，有时候也帮着给师生办借书证。某个周日，快中午了，一阵急促的跑步声由远而近，“老师好！我不是本校的学生。”他指着前方正在建的高楼，“我在那里打工，可以办证吗？”他微微有些喘息，汗水沿着额头往下滴落，衬衣领脖处有些湿意，衬衣明显刚换的，许是跑得急了些，有汗浸湿了衣领。
“不，不好意思，我不是老师，我可以帮你问问办证的老师，你可不可以办。” 我不好意思的竟有些结巴了。
“好的，谢谢！麻烦你了！”他礼貌的说道，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微微发红，为刚才弄错了有些尴尬与无措。
电话接通后，办证老师明确告诉我，非本校教职工与学生可以办借书证，但要交500元押金，看着他明显有些失望，准备离开。
“你不办了吗？”
他摇摇头，“我，我没带那么多钱，不办了，下次有时间再来办，谢谢！”
“我这有，借你吧，下次来借书还我就可以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与信任，就主动借钱给才认识的他。在那些年月里信任与被信任是如此简单的事。
“啊！真的吗？谢谢！我下次来还书时一定还你钱。”他有些羞涩，才发现他的眼眸好明亮。
“不急~的”我低着头，轻声说。
一边帮他输入信息：彭程沥，1982年10月，江西婺源人。
“办好了。以后早上8:00到晚上11:00都可以借书看！”
“太好了！真的谢谢你！”他真诚的说道，“我现在就可以借书了吗？”
“是的，可以了”
他拿着借书证，高兴的快步走进了图书馆。就这样我认识了彭程沥，一个爱看书且好学的男孩。
后来没多久他就还清了我的钱，经常好晚了才来借书，书很快就看完了，又来借。一来二往我们就熟悉了起来，后来的后来爱情就萌芽了，那些爱情浸泡的日子自然是饮白水也甜。我也慢慢的知道了他的一些事。
3
那年他高考失利，没有考上理想大学。家里穷，弟弟妹妹还要上学，放弃了复读，跟着老乡来工地做小工，边做工边复习，想自考大学。看着他 坚毅的眼神，似乎世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我的家乡在江西婺源，那里很美很美，古老的徽派建筑隐藏在青山绿水中，粉墙黛瓦马头墙里书写着岁月的风霜。可是那里也很穷！落后！我要努力赚钱，回去建设家乡。”他时常展示自己的抱负！
“嗯，你一定会成功的”我也坚定的附和！
“那里有很多古老的香樟树，那些香樟树见证了许多美好的爱情，比如我们的，我们一定要到古樟树那里去，好不好？”他一脸的诚恳与期待。
“谁没事跟你去那里呀！我才不去。”我娇羞的想要打他。
“真不去？那我就只好跟别人去看古樟树了，它见证可是我与别人的爱情，那我要娶的也是别人了，你到时可别哭！”
“你爱谁谁，从今天起不许跟着我了！”我红着眼眶跑开了，怕不争气的眼泪当他面流出来，居然还想过娶别人，太可气了！难怪昨天他看书一直看隔壁桌，那里可坐着我们班花，越想越气，“伪君子，骗子，再不理他了！”
年轻的爱情！总是这样患得患失！这样玲珑剔透容不得半点杂质！高傲到云霄又低微到尘埃里。
一整晚我没有理他，第二天他不能来，打电话到寝室我故意没有接！就是要凉凉他，看他还敢不敢想着娶别人！太过分了！太气人了！第三天他没有来也没有打电话，一整天我精神恍惚，下午放学后，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图书馆帮忙直接回寝室，也许我在等他电话，终于响起了电话铃声，我第一时间飞快的接起。
“喂，你好！”
“你好！”不是他的声音，我正要挂电话。
“是XX大学吗？麻烦找月牙儿同学接电话。”
“我就是。”
“你好，你认识彭程沥吧？请速来第一人民医院急救中心”天知道我是如何到达医院的。
彭程沥，上午11:50由于脚手架断裂从30多米的高空跌落！经抢救无效与下午5:50离世！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我歇斯底里。
“你的电话是在他衣服口袋的笔记本里发现的！”
上面还有一段话，月儿：原谅我，那些都是开玩笑的！我只爱你！从没有想过娶别人！我们和好吧！我们一起去看我家乡的香樟树，好不好？想是他准备晚上去借书时，给我的道歉信了！
那被鲜血浸染的笔记后来被我家人付之一炬！
所有发生的这一切，我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能正常上学与生活，直到半年后我转学了才相信，它是事实！
它真实的发生了，彭程沥真的离开了我，以这样残忍的方式，来证明他的爱和我的狭隘与自私！每每想起，就会觉得他因我而致使自己分心才失足落下！尽管经有关部门事故鉴定，他确因脚手架陈旧断裂而跌落，但我却经年没有宽恕自己！原谅自己！常常梦魇惊起，看到他血淋淋的模样。
多年后我一直在想，那天我不那么主动借钱给他，生活是不是又是另一番天地呢？！但生活不是戏剧和小说，没有假设，不能改动！我们唯有真诚面对才会不辜负每一次的遇见！
4
婺源到了！大家准备下车，注意安全！导游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终于来到了我们曾经约定的地方！
“我家村头有一棵几人合抱才可以围住的香樟树，近一千年树龄了，那可是一颗夫妻树，树同跟，近一米处分成两枝，像一对互敬互爱的夫妻，相携成长，相互扶持！只要相爱的人来到树下，真诚许愿，古樟树同意了，他们就会一辈子相亲相爱，永不分开！等你放暑假，我们一起去村头樟树那里许愿永远相爱！不离不弃！好不好？”这是他离开前一天晚上，我没有接电话，他给我写的邮件，我第二天中午放学才回了个“好！”可他却永远也没有点开看我的答案了！
眼前的大树，两三层楼高，枝繁叶茂，如一柄碧绿的巨伞，倚靠在河边，半臂树冠深入河中，半臂树冠伸向山村，将山村与河流揽入怀抱，如苍古老人拥抱着自己的孩子，又如树神护佑着这方水土。
“小姑，快走呀，他们都过去了我们也去古樟树那里看看”，侄女看着我踟蹰不前，在一旁催着。
穿过小桥，路过街亭，来到古香樟树下，我已泣不成声！抬起婆娑的泪眼，我要仔细看看它，看看这棵我曾魂牵梦系的古树，这棵彭程沥眼里的爱情树。手轻轻抚摸它苍老的树皮，如沧桑老人温暖的手，磨砺着我的肌肤，让我觉得这是真实的！张开双臂抱住它粗壮的树干犹如抱住了你，我号啕大哭：“彭程沥，我来了！香樟树，我来了！我来看你们了……”那树叶的沙沙声，是你的到来与回应么？
幕色中离开古樟树，笼罩在薄雾里的山峦跌宕起伏，山下黛瓦白墙组成的古村落在袅袅炊烟中显得那样朦胧，如一席婉约的泼墨山水画，清丽而富有诗意。
再见了，彭程沥！再见了，香樟树！
5
回程的心情平静而安祥！
几天后邮箱里收到一封邮件，许久没有写邮件的习惯了，倒是与彭程沥一起常用邮件沟通，那之后我再不用邮件与人交流与沟通了。
亲爱的小姑：
首先向你道歉，对不起！无意中发现了你的秘密，你写的那些关于彭程沥的事，你对他的爱与挚情，愧疚与自责还有那些缠绕你的梦魇，我都知道了。我知道你其实特别想去婺源，去了却曾经的念想，只是你一直没有勇气去面对！于是我和妈妈演了一出劝你出游的戏码（这事小姑父也知道，他一起策划的，他其实很爱你的）。
我们都爱你，也担心你！想帮助你走出曾经的伤痛。这些年来你活得好辛苦，每次在我们面前强颜欢笑，与小姑父装恩爱，伪幸福！在你伪装的幸福里，知道我们多心疼你吗？我们一直想帮你走出来，但又怕再一次伤害了你！在家人面前装开心与幸福，你演绎得很成功了，可是姑姑，所有虚假的东西都经不起时间的检验与细细考量的！真正爱你的人早就识破了。我们唯愿你真正幸福开心！这也是彭程沥的希望，我相信他希望你的生活因为遇见他而绚烂、深厚，多彩而美好！而不要因为他变得伪善、暮气，糟糕而颓废！
亲爱的小姑，振作起来，相信婺源之行让你收获很多，学会放下！学会爱自己！祝福你与小姑父！
看着这封饱含真情的信，我泪如雨下！没想到一向粗线条的侄女，如此一针见血，如此细腻深刻点醒我，我更没有资格颓废，让他们担心！用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来捆绑自己，伤害爱自己的人！很多时候我们在折磨自己的同时，也是在折磨那些爱自己亲人与爱人，还有那些在乎你的人。
后记
我与老公冰释前嫌，化解所有隔阂。爱就是放下与接受！放下曾经的伤害与误会，接受生活的美好与不美好！
如果不发生事故，彭程沥与我也许早就分手了，也许我们幸福生活在一起，谁知道呢？那些永远不会发生的事，不要去假设，只会徒增烦恼！
图片：网络 编辑：读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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