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山野
今天，想和大家聊一个人——
沈文蛟。
图片来源：沈文蛟
他是一名设计师，
从事广告行业20多年，
经历过挫折，也收获到善意。
2019年11月9日凌晨，
45岁的他突然离世。
离开了自己热爱的事业，
也离开了这个世界。
图片来源：童慧明-SID_GAFA
你应该没听过他的名字，
但你可能看过他的作品。
而其中最令你熟悉的，是一个衣帽架。
图片来源：PIY家居
而他人生的几次转折，
都和这个200多块钱的衣帽架有关。
故事很长，适合点击下方音乐阅读
01
1994年，沈文蛟进入广告行业。
初出茅庐的他，是一名小设计师。
和许多人一样，
一开始他默默无闻，谨小慎微。
用他自己的话说：
“我是一个蛮被动的人，自己不够好，
就不敢去争取什么。”
不够好，那就变得更好。
20出头的年纪，他选择拼命。
被甲方否定方案，被领导劈头盖脸批评，
熬夜通宵做设计，在路边吃着凉透了的盒饭，
这些让成年人无数次想要崩溃、
却不敢崩溃的理由，
他同样经历过。
怎么办？
他只能咬着牙告诉自己：
“要么一个人像一支部队，要么......”
后半句是什么？
20年后，晋升到国际4A级资深创意总监
的沈文蛟给了我们答案：
“要么，一支部队像一个人。”
图片来源：沈文蛟
他带领的团队出的方案，
不平庸，有创意。
曾在他手下做过文案的人说：
一篇文案，我一共写了7稿，
阿蛟始终不满意。
一稿被否后，并非在原稿上修修改改，
而是推倒重来，换一个角度切入。
他的高标准，
一开始也会被手下误解，
但终究还是会被理解，被感谢。
他逼着我一次次推翻我觉得好的文案，
写出更好的文案。
逼着我放弃一个个角度，
再去寻找新的角度。
逼着我习惯于想写下一篇、想要下一个。
分享这个故事的@空手老师，
后来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成为行业翘楚。
回想自己在沈文蛟手下的那一年，
他心存感激：
那一年是我学到最多、收获最多的一年。
每周一个通宵，
这样的节奏坚持了一年多，
然后身体经常因为一点小状况，
不得不跑医院。
快节奏、高强度的工作，
企图榨干每一个谋生的年轻人。
有些人选择停下来，休养生息，
有些人功成名就后，开启闲适的生活。
而有的人，则在行业近乎顶峰的地位上，
从零开始，从新出发。
02
39岁那年，沈文蛟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实力，
最终加入了一家国际4A级广告公司。
他实现了20岁时想要的一切：
创意总监，年薪百万。
或许是即将踏入不惑之年，
他开始问自己：
我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在「工匠精神」还没有被滥用的年代，
沈文蛟最喜欢的，
其实是那些隐居深山的「手艺人」。
可随着时间流逝，传统手艺，也在消失。
“手艺人去世，手艺也跟着走了。”
他倍感惋惜。
沈文蛟手稿
图片来源：沈文蛟
在成功发售那个「衣帽架」之前，
他做了一些「无关赚钱」的事情。
他喜欢「铜活」工艺，
想要将70公斤重的铜，
让师傅通过手工敲打的方式，
变成一体成型的茶台。
敲铜的工具
图片来源：PIY家居
最重的锤子重达60斤，
师傅们利用杠杆原理，
愣是焊了一台一吨重的锤车
图片来源：PIY家居/腾讯视频
看起来陈旧厚重的铜片，
在手艺人日以继夜的敲打下，
最终变成了这个模样。
行云流水，叹为观止。
图片来源：PIY家居
作品出来了，
是不是该卖个好价钱了？
毕竟那时候，他自掏腰包，
创业投了50万，让师傅成为大股东，
剩下的用来置办工具和设备。
而公司账面上，也只剩下了5块钱。
沈文蛟并没有这么做。
当年正是2013雅安地震，
经过讨论，他和师傅们决定发起义卖，
6000元起价，22个小时便被拍到20万。
这笔钱，被他全部捐给了公益基金。
可别忘了，他不是专门的慈善家，
他只不过是一个创业者。
为钱为利，实属平常。
他也在愁如何盈利，怎么给员工发工资。
可金钱利益之外，
他只是完成了曾经做不到的遗憾。
“2008年汶川地震，他哭的厉害。
那时候，他刚买了新房，还在还房贷。
除了祈祷，他几乎什么都不能做。”
这样的沈文蛟，
让我看到了一个创业者难得的格局和血肉——
成全别人。
03
他做了许多“傻事”。
比如在乡下发现了「竹匠」张永杰，
聘请他，给他们最高的工资。
半年后，60岁的张永杰师傅获得了
设计界的奥斯卡——德国红点奖。
图片来源：PIY家居
他帮助了许多人，
自己却没获得什么好处。
「打铜」耗时耗力，
成千上万次敲打才能出一个作品。
「竹编」费尽心神，
只有手艺娴熟的老师傅才能胜任。
更何况手艺人本就稀缺，
一个师傅不舍昼夜忙一年，也出不了几个作品。
带有「艺术品」灵魂的家具无法量产，
注定是创业者沈文蛟最头疼的问题。
人有私心，难免会盘算：
辞职践行理想的最初几年，几百万打了水漂。
做了许多善事，
可自己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那又如何？
沈文蛟告诉自己：
人活一口气，创意人活三口气——
骨气、勇气、长气。（长气意为：做事坚持不放弃）
好在，上天终究是眷顾他的。
在帮助手艺人期间，
沈文蛟也在进行衣帽架的创作。
这个衣帽架只有六根木头棍，
看似没什么技术含量，实则难度重重。
图片来源：PIY家居
沈文蛟倡导环保，
于是木棍的接合处，不能使用胶水。
因为有胶，就可能意味着有甲醛。
会严重危害顾客的身体健康。
因此，他采用了中国传统的
榫卯工艺。
这在千篇一律的衣架设计中，
外在简约精致，内在情绪克制。
图片来源：PIY家居
选材也是个大问题。
一般木材会因运送或天气问题，
因热胀冷缩而变形。
木材一旦变形，
精细化到毫厘的榫卯尺寸，
便会产生偏差。
于是，沈文蛟采用了成本昂贵的水曲柳。
图片来源：PIY家居
天马行空的创意，
精确毫厘的工艺，
昂贵稀缺的材料，
注定了这个设计对生产的要求极其严苛。
没有工厂愿意生产“这玩意儿”。
那就把养老钱搭进去，
自己投资生产建厂。
功夫不负有心人，
这个衣帽架同样获得了德国红点奖。
对于设计师来说，这份认可意义非凡。
它被红点博物馆永久收藏
登录了意大利米兰家具展主场
陆续销往14个国家和地区
红点博物馆
图片来源：PIY家居
自己的设计蜚声国际，
接下来的故事理应是这样的：
“沈文蛟声名鹊起，
光凭这一个设计方案的专利费，
就可以赚得盆满钵满，后半生衣食无忧。”
图片来源：PIY家居
可这个世界，又一次玩弄了他。
衣帽架出售以来，
就有无数同行抄袭创意，
他们用劣质易变形的木材，
甲醛味重的胶水，
注定会生锈的螺丝，
「山寨」了“一模一样”的衣帽架。
山寨厂商的眼里，注定只有「钱」。
他们深知这么做对沈文蛟意味着什么，
也明白劣质的材料会威胁消费者健康，
可他们还是争前恐后打起了价格战。
“你卖多少钱，我就比你便宜一两百块。
看似一样的东西，我就不信顾客不买我的。”
被改造的面目全非的山寨款
图片来源：PIY家居
就这样，梦想和心血造就的衣帽架，
成了“烂大街”的廉价爆款。
在上百家同行的盗窃下，
山寨衣帽架最终堆砌了近8000万的销售额。
而真正属于原创店的部分，是多少呢？
0.01%。
也就是说：
7920万的血汗钱，全被“小偷”抢走了。
他呕心沥血的作品，
终究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他和抄袭的同行交涉过，
摆事实，讲道理，换来的是置之不理。
也发过律师函，
可对方软硬不吃，甚至扬言要他人命。
图片来源：PIY家居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沈文蛟终究是有傲骨的，
他决定，低价清仓销售曾经心爱的作品，
因为就算自己破产了，
也要把员工的工资结清，也要把孩子的学费补上。
在那封近乎与行业诀别的“信件”中，他写道：
“泪眼婆娑中，我看到
持续惨淡的销售报表
一双双充满期盼的眼睛
一张张冰冷无情的工资单
下个月的房租水费
孩子的学费
......
我知道我输了。”
图片来源：沈文蛟
其实，许多人也是一样。
在员工和家人的生计面前，
你风雨兼程，日夜奔波。
到头来，你能守护他们的饭碗，
也无法顾及自己的理想。
大概这就是成年男人的无奈和无力吧。
04
沈文蛟的那封「信」，感动了许多人。
就像曾经他帮助过别人那样样，
很多人也开始帮助他。
人们开始了解他的作品，
纷纷购买了真正原创的衣帽架。
200多块钱的衣帽架，
让我看到了人在利益面前的贪婪，
也察觉到大多数人性，终究是向善的。
仿佛一次绝境逢生，那段时间，
沈文蛟工作室的衣帽架共计卖出一万个。
可以说，这是继续创业的救命钱，
也是沈文蛟继续坚持手艺理想的资本。
自始至终，他想做的就是中国设计。
中国的元素，传统的手艺，匠人的态度。
“我认为，真正代表未来的中国设计，
不是西风，也不是东风，
是骨子里的中国风。”
字里行间，我都能感受到沈文蛟的坚持，
也能看出他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喜悦和期待。
只可惜，谁也没能想到故事的结局。
图片来源：沈文蛟
05
最近两年，他也被人误解过。
因为是「经典」，
他继续推出不同颜色和材质组合的衣帽架。
可这，却被人批评为「炒冷饭」。
人是善变的，也是喜新厌旧的，
一些粉丝，相继离开了。
可很少有人知道，
这两年的时光，沈文蛟和他的同事们，
在做一件大事——
开一个真正的家具店。
不仅要有衣帽架，还要有各种需要的家具。
图片来源：PIY家居
经过设计、定稿、生产、统筹，
两年来埋下的种子，即将生根发芽。
两周前，我们发布了60个新品，
场景涵盖玄关、餐厅、客厅、
书房、卧室、起居台、阳台。
图片来源：PIY家居
他一直在奔波忙碌，不敢浪费一分一秒。
最近一次工作会议的时间，
是从当天下午到第二天凌晨。
图片来源：沈文蛟
哪怕在生命后期，
身在柏林的他，为了配合国内的时差，
通宵不睡，和同事们远程沟通工作。
图片来源：沈文蛟
产品发售前，他的同事在微信上激动地说：
“时间是把尺子，不仅丈量人心，还丈量脚力。
相信我们会好好活着。”
33天后，沈文蛟被发现猝死。
他的生命戛然而止。
写到此处，如鲠在喉。
这个一直在拼命，从来不认命的人，
是设计师，是工作室创始人，
是丈夫，是爸爸，是儿子。
他一次次被现实击倒，
又一次次将自己从泥潭中用力拔起。
然后像受伤的猛兽，舔完伤口继续前行。
图片来源：沈文蛟
两年前，他向死而生。
两年后，他积蓄力量。
正当即将给大家交出答卷的前夜，
竟然就这么离开了。
他，终究没能亲眼看到努力的成果。
看到这个消息，
很多人愤怒，悲伤，唏嘘。
我的脑海里始终回荡着八个字——
沈文蛟先生曾经自问：
“岂能苟活”。
截图来源：PIY家居
两年前，他写四个字许诺：
“用力地活。”
截图来源：PIY家居
不知道你在他身上，
是否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曾经你背井离乡，在外漂泊打工，
被老板臭骂，被客户挂电话，
凌晨下班，吃着早已凉透的盒饭。
弱肉强食的世界里，你开始明白：
原来打碎的牙齿，真的要咽下去。
可即使这样，我们也从没有放弃过，
因为「向前走，才是唯一的方法。」
沈文蛟最后的朋友圈
图片来源：网络
最后，附上沈文蛟先生前喜爱的一段话：
“越修行，你越愿意去追求那些
看似带不来什么现世利益的使命
你越愿意在一刻接着一刻的平凡生活里
实践你所相信的有信仰的人
既不愚昧
也不伟大
只是我们心里的光
一旦亮起
就无法再被熄灭”
参考资料：
微博@沈文蛟
微信公众平台@PIY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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