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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巷

雨巷

小城南隅有家私人书店,名为“品言”。

店主是个温和的女子,每天守着寂静于清的满室书墨,脚边时常依偎一只酣睡的花猫,日子过得也算安逸。

书店离闹市区远了些,却不失有种“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宁静味道。

平日里的行人与顾客少之又少,如此倒免去许多喧闹打扰。

也许店主当初特意选了这个地方,只是为了方便南来北往的人暂缓匆匆的步子,偶尔能走进来歇歇脚,顺手取下一本书细读,借由质朴的文字润泽风尘仆仆的灵魂。

时日久了,于是便有许多人知晓城南有如此一间别致书店。哪怕只是从门前走过,无意的一瞥便会被它的安静美好打动,然后不知不觉间将其挂怀心上,愿意挑了闲暇的日子来喝茶看书,待一整个下午。

书店里会有些熟人隔三差五的来,使得这家书店不至于凋敝冷清。

日子缓缓的过,一切寻常如旧。

不过总有细心的人察觉到,不管在何时去,总会看见门外摆放着一把伞,晴天也好,雨天也罢

每每前去,都是如此。

这一季的雨水繁多,已经许久没出太阳,一场雨断断续续下了好些天。

一个女子走出书屋,抬头望了望天,神色淡淡,随手拿起立在门口的雨伞,将其挂在门框边上,雨伞倒垂,残留的水珠顺流而下,滴落在脚边。她便是此间书店的主人,她叫子坊。

她习惯了在门前摆一把伞,留给雨天里的过往行人。她不曾在伞上做任何的标记,伞却从未丢失过,没有人忘记归还。

她也许不知道,一把旧伞,着实微不足道,却足以在雨天里安慰许多疲惫的赶路人。

天色渐暗,店内的顾客陆续离开,屋外的雨依旧在下。

子坊锁好书店,撑了另一把伞走入雨帘。

这样的天气,这样相似的场景总是会巧妙地与幼年的回忆重叠,仿佛拐过前面那个街角便会再次遇见那个孤单的老乞丐。

时光倒退回许多年前,同样是这样的一个阴霾天气,濛濛的烟雨里缓缓浮现出一条古老悠长的巷子。

那时的子坊年纪尚浅,散学归来的路上无端落下大雨,她紧握手里的伞,加快了步子。刚踏进冗长的街道,远远的便瞧见巷子尽头瘫坐着一个凄苦的老乞丐。

他似乎腿脚不好,蹒跚得艰难,于是索性靠在墙头任雨洗涮,等着天晴。

子坊走近,才看清老乞丐身边竟还蜷着一只流浪狗。

他没有伞,却将狗小心的护在胸前,他们相互取暖,彼此慰藉。

老人的浑身早已湿透,单薄得像是枝头随时会被风吹落的一片枯叶。眼前的一幕不禁让人心头酸楚,子坊弯下身,将唯一的伞递入老人手中。

老人抬起头,颓然苍老的脸上写满了错愕,他颤抖着接过了伞,佝偻着背喃喃的说了谢谢,声音里似乎带着点哽咽。

子坊将伞留给了老人,便转身跑进浓浓的雨幕,不忍回头。

一晃旧事已过去好多年,到如今,子坊依然能记得老人那张斑驳的满是水痕的脸与浑浊忧伤的眼神。

后来,她开了间书店,尽管来往的人并不算多,她却从不忘在屋前搁置一把雨伞,她只是觉得平日里无心的善举,兴许能温暖人心一辈子。

天色逐渐暗下来,雨水恣意的流淌。子坊打着伞走在昔日的巷子里,两边是高高的院墙,各家的灯火相继亮起,透过未阖紧的门洒落在窄小的巷内,莫名的给行人添了一种温暖与心安。

风声更紧了,手里的伞开始不听使唤,子坊不禁加快了步伐。下了多时的雨,巷内的青砖已变得湿滑非常,突然她一个趔趄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手慌忙地松开了伞,支撑在雨水里,等回过神来,伞早被风吹起不知去向,消失在了雨幕与夜色中,还来不及寻,就已跌落进不知谁家的院墙。

子坊站在巷子里,满身的泥泞,无奈叹了口气,刚准备迈开步子奔跑,却忽然听得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转身去看,只见一个人撑着伞疾步走来,看清了才发现不过是个并不相熟的路人。

巷内窄小,子坊侧了身子让他过去,谁知那人却停在了子坊跟前,温柔地将伞举过她的头顶。

四周很安静,唯有不断的雨水打在伞面上然后倾泻而下,节奏是那样的分明。

子坊听见他说:雨大,一起走吧。

她心下一暖,忙应了声,不经意却瞥见了伞柄处有道细微划痕,她一下子便认出了,那是她的伞,是她搁在书屋门前的伞,她认得这个痕迹。

一个生人借着她的雨伞为她遮了雨,多么美好的故事。听着伞面细碎的雨声,惊觉这旋律原来是如此柔和而安定,不觉莞尔,于是轻声道谢。

四下的烟雨不绝,夜色更显浓郁

子坊伸出手,用指尖轻触伞柄的划痕,透着冰凉的雨味。在寒凉的夜里,却莫名地添了一重温暖,缓缓流进她心底。

冗长的巷子,今夜又记下暖人的一笔。

彼时的大雨倾覆,灯火通透,各家的门庭都已深锁,高高的院墙依旧沉默,沉默地看着行人徘徊在雨里,归去来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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