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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岫:胸中豪气 笔下烟云

 今年四月末,“中国书法兰亭奖终身成就奖艺术家作品展”在中国美术馆举行。其实,从第六届中国书法兰亭奖开始,已不再设立终身成就奖,改为中国书协主席团推选,报中国文联批准,授予“中国文联终身成就书法家”称号。上一届获奖者是沈定庵、段成桂,按照评审标准,下一届获奖者非女书法家林岫教授莫属。 

    (三惜草堂藏品:林岫 “碧深千里暮 红翦一林霜” 尺寸:34cm×96cm)

林岫教授是一位极富才情的诗人、成就卓著的书法家、知识渊博的学者、资深书法组织者。1985年,40岁的林岫当选为中国书协第二届常务理事,是19位常务理事中唯一的女性;1991年,她连任第三届常务理事,又是22名常务理事中的唯一女性。2000年,在中国书法家协会第四次全国代表大会上,她当选为中国书协副主席,连任两届,同时担任北京市书协主席。在中国书法家协会决策层的25年里,林岫教授在其位,谋其政,以大胆敢言著称,对书法界的一些不良现象,常有振聋发聩的言论;她在报刊上发表的文章,也以针砭时弊的态度,让人读后心生快意。有文采、又直率的风格,得到大多数书法同仁的尊敬。

有两件事给我印象深刻。

2005年,中国书协换届前夕,林岫身陷“诽谤门”。有别有用心之人向全国的中国书协理事和部分会员邮寄了百余封对林岫的诽谤信。说她在中国书协第二次代表大会软磨硬泡,如愿以偿;说她与前夫范曾当年的是是非非;说她编了本根本没什么价值和市场的书,让老公以权谋私出版,一本也未卖出去,照样拿走稿费;说她的书法水平,充其量不过二、三流,当一名会员还勉强凑合,而且“越写越坏”……对于自己书法的评价,林岫说,“谢谢刺激,我会加倍努力!”其他则用“全属无中生有的捏造”进行了反驳,认为谤毒流传,已构成对她的名誉权、隐私权的伤害,并请诸多学者、专家、律师、书协领导和当事人为其清白作证。 

那个时候,林岫兼任中国书协权益保护委员会主任,但她并没有采取法律的途径去声张自己的权益,而是决定以公开形式予以定向消毒。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她通过北京市邮局向全国各地邮寄了数量一样多的信函,寄给接到诽谤信的理事与会员。林岫说,谤言贬词乱耳烦心,若果书界邪气横肆,人人自危,是非颠倒,日后讦恶通吃,难免会伤害更多的人。浊者自浊,清者自清。我们已厌倦了那些言辞若剑的语言,去刺穿人性的喑黑,更期盼人的天性中能折射出更多的善良的光泽。

后来,她在媒体上发表了一篇题为《匿名诽谤——社会的恶疾、书界的痛》的文章,疾呼“发展当代的中国书法,应是比我们每一位书家的生命更长久和更宝贵的事业。如果我们真的热爱书法,那就必须共同担负起维护书法良性发展生存环境的责任。这个良性发展的生存环境,是我们书法界在社会上赖以生存的绿洲;毁了这片绿洲,最终也会毁了书法艺术本体。”此文在书法界吹响了反击不正之风的号角,一时令书界正派人士为之一振。

200911月,第三届中国书法兰亭奖在河南小城平顶山开始评选。兰亭奖是中国书法的最高奖,是政府奖,相当于电影金鸡奖、电视金鹰奖、戏剧梅花奖。而其中的“终身成就奖”则是为了嘉奖那些为中国书法事业做出突出贡献、德艺双馨、年龄75岁以上、在世的书法家。第一届一人获奖,第二届四人获奖,而这次中国书协一下子推出十位获奖者。评委会的大部分评委们也都签了字,这时,因北京暴雪、飞机晚点的女书法家林岫教授到了。

林岫完全可以象先到的那些书协主席团成员一样,签完字去领评审费,可她没有签字。“签与不签已不重要,但我还是必须慎重选择和表达看法。因为那不仅仅是我个人的民主权利,副主席不能只代表自己,还应该考虑广大会员的想法”。事后,林岫教授在解释为何没签字时表示,她觉得名单中的很多人不符合终身成就奖的条件,只够最佳工作奖,而她本人不愿意看见这一代表书坛最高水平的奖项标准下降,从而影响整个书法水平和评选标准的下滑。作为中国书法家协会副主席,她用自己的举动和选择在维护中国书协的权威。不知是中国书协采纳了广大网友的意见改变了初衷?是书协的上级机关、上级领导出面纠偏?我们不得而知,最后的结果由10人变成4人,这个连林岫自己都没有料到的结果足以令她欣慰。她的仗义执言、拒绝签字,也让我们看到中国书坛的希望。

2005年和2009年,林岫教授两次荣获“中国书坛十大年度人物”。

林岫的家乡绍兴,曾诞生过代表中国近代文人骨气的鲁迅和革命先行者、鉴湖女侠秋瑾。林岫为人性格直爽,有女侠般的气质,是不是受了他(她)们的影响呢?

她从初中开始喜欢书法,考取南开大学中文系后,因为割舍不断的诗、书、画情结,她继续着她的艺术梦想,一有空闲就练字习书,并逐渐由欧、柳转向对“二王”和颜真卿行草的研习。她还多次赴京拜访沈从文、李苦禅、蒋兆和等文艺界的前辈名家大师,获益匪浅。毕业时,因“白专典型”而接受政治审查的她,被下放到大兴安岭鄂伦春林场劳动改造,从烧炉工、打枝丫工到检尺员……

八年中,林岫饱尝了人生五味,即便在零下四十多度的恶劣环境中,她依旧白天干活,晚上听着松涛在灯下看书。面对艰苦的环境,林岫生平第一次感到诗词和书法是最能抒发情性的灵物。她更加热爱书法了,认为那是黑白分明的美的世界,从此便开启了她文学和艺术的人生之旅。 十年动乱结束后,林岫来到北京,从外文编审到杂志社副主编,再到大学教授,她又经历了多个角色的转换。然而于艺术,性格直爽的她却有着自己的看法。她坦言:“我搞诗词、书法,一是弘扬传统,二是寄托情趣。”

林岫教授是著名诗人,被霍松林教授誉为“可以称得上是当代传统诗词界中最富有时代激情的成功诗人……”;她是学者,《紫竹斋书画题跋》《紫竹斋艺话》《紫竹斋诗话》行文朴实简洁,颇富艺理哲理,深受读者喜爱;她是著名书家,理论与实践并举,几年前读过她关于精品创作的论述,其中有“三自”之说,至今仍记忆犹新。

自知,即有自知之明、自知之见。跳脱古人固难,跳脱自我亦非易事。譬如日久不进,须知何处不进、何以不进,又如何得进。才、学、法、悟,悟最难。
自重,即有自我持重感、崇高感。艺者最讲骨气、胸襟。有骨气,不为名利权势所左右;有胸襟,则立志高远,德艺双馨。书家自重,必须首先淡化名利。名缰利锁,最是害人损艺。碌碌于交往,诺诺于应酬,汲汲于权位,人品低下,书品也难脱俗。
自好,即自我执著、自有识见。无识见者必然浮躁,或追逐流风,或标新立异,几十年过去,还没找到自己事业的位置,安论精品?执著,非偏执;识见,非偏见、成见。艺术家必须在创作中认准自己努力的方向,一边是苦心积累、惨淡经营,一边是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地精思善思,日久方能自我造化,方能创作出真正属于自己和这个时代的书法精品。


林岫教授书法五体皆涉,尤擅行草。有评论称其书法“章法严谨而洒脱疏朗,融清新豪放于一体,有行云流水之神韵,兼大气飘逸而天成。品之赏之,仿佛一阵清风吹进没有遮挡的心灵,在淡雅和宁静中感动,在超然和洒脱中飞扬”。由于林岫具有精湛的笔墨技法、深厚的书学功力,再加上她擅长诗词创作和渊博的文学知识,故而濡翰落墨之时,挥洒自如,无间心手,作品内涵丰富,又具时代气息。

三十三年前,刚刚调到中国新闻学院执教古典文学的林岫教授曾送我两件墨宝,其中小字的那件,可称为她中年阶段的精品。记得当时我请林岫教授写一旧联:“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任天外云卷云舒。”她寄来的却是一篇精美的短文,令我大喜过望,至今仍能流利的背诵,而其内容也成为年来我持身之座右铭。文曰:

君子,事来而心始现,事去而心随之空,此乃前人持身之超然语。其实,纵观古今,能知足者又有几人?所谓风来疏竹,过而竹不留其声;雁渡寒潭,去而潭不留其影,又有何难哉。持身超然,定视名利为烟云,自能解胸中之傀儡。当今社会诸公,欲成大事业者,胸中若无此超然之气,且不说掀天地之奇伟大观难成,仅其人生又安能乐其终耶?由是观之,宠辱不惊、去留无意,于今似有新意。


(三惜草堂藏品:林岫 “行草箴言” 尺寸:48cm×33cm)

    林开禅月多诗意,岫出祥云好画图。书法、诗词之外,林岫教授还擅丹青,虽然偶尔为之,亦出手不凡。其所作花鸟往往自作、自题诗句,优雅清丽,充满生活和自然情趣。这正是她个人气质和学养的自然流露。如今,早已名满天下的林岫依然进行着诗、书、画创作。其艺品和人品之高,诚为当代女性书家的杰出代表之一。 

                            2009年元旦初稿

           2022年5月15日22时三稿于三惜草堂

艺术家档案:林岫,字苹中、如意。书室名紫竹斋。1945年生,浙江绍兴人。原新华社中国新闻学院古典文学教授。当代著名书法家、诗人、学者、文艺评论家。现为国务院参事室中华诗词研究院顾问,中央文史研究馆书画院院委研究员,中国国家画院院委研究员,中国书法家协会顾问,中国楹联学会顾问,中国兰亭书会顾问,北京京派书法研究会会长、北京文史研究馆馆员,原《中国艺术报·中国书法学报》主编,《中华诗词》编委,《中华辞赋》顾问、评委等。曾任中国书协二、三届常务理事,四、五届副主席,书法教育委员会主任;北京文联副主席,北京书法家协会第四、五届主席。编著《中外文化辞典》(副主编)《当代书坛名家精品与技法》(主编)《全球汉诗三百家》(主编)《中国汉俳百家诗选》(主编)等。著作有《古文体知识及诗词创作》《文学概论》《古文写作》《诗文散论》《日本古代汉诗初探》《林岫诗书墨萃》《紫竹斋诗词稿》《紫竹斋艺话》《紫竹斋诗话》《林岫吟墨·雅》《林岫新作墨萃》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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