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损》六五:或益之,十朋之龟,弗克违,元吉。
《益》六二:或益之,十朋之龟,弗克违。永贞,吉。王用享于帝,吉。
巧的是,《损》卦六五爻,倒过来就是《益》卦六二爻。
而且,这两爻用之卦来表示,都是《中孚》——中正的中,有孚惠心的孚。
有孚惠心,勿问元吉,有孚惠我德——《益》
作者这个安排简直妙出天际!
不妨细品。
一、十朋之龟
对于“十朋之龟”,历来有两种解释。
一种认为是十种乌龟。
孔颖达 就说:
“朋、党也者, 马 、 郑 皆案《尔雅》云:十朋之龟者,一曰神龟,二曰灵龟,三曰摄龟,四曰宝龟,五曰文龟,六曰筮龟,七曰山龟,八曰泽龟,九曰水龟,十曰火龟。”
还有一种认为“朋”是古代的货币单位,一朋就是一串贝壳货币,十朋之龟意思是价值十朋的乌龟。
我们暂先不说这个龟到底是一只还是十只。
先来看看作者为什么要在损益二卦里面都要提到“龟”。
我们发现,提到龟的这两爻,都是中爻。
《损》卦六五爻居于上卦之中。
《益》卦六二爻居于下卦之中。
中孚的“中”。
中爻,在《周易》里面都代表着贞正中孚。
所以“贞吉”二字集中出现在二爻和五爻的繇辞中——《益》卦中也出现了一次。
所以,二爻和五爻,在《周易》的作者眼中都代表着“贞”。
贞者,正也。
这让我们想到了一句《诗经》中的诗:
维龟正之。
巧的是,龟,本身也有贞正之意!
我们说过,“贞”字最早的含义,就是正!
古人用龟贞卜,其实是用龟来“正”之!
二、维龟正之
《诗经》中说:
考卜维王,宅是镐京。维龟正之,武王成之。
古人相宅迁都,必须要用龟卜。
《益》卦里面提到的龟,同样也和迁都有关。
利用为家迁国。——《益》
古人迁国定都,用龟的寓意是要正位求中。
这个传统,不仅可以上溯到四千多年前的尧都平阳。
至少还可以上溯到五千年前的安徽凌家滩!
凌家滩出土的玉龟,腹中玉版上所刻的洛书中央,正是一个大大的“贞”字!
玉龟腹中八角星纹就是古文“贞”字
这个八角形的“贞”字,就是最早的八卦,同时也是八方正位的象征。
古人“为家迁国”,最先就要确定四面八方,选择“地中”。
古之王者,择天下之中立国,择国之中立宫。
《尚书·召诰》更是明言:
“王来绍上帝,自服于土中。”
这句话,与《益》卦的“王用享于帝”形成完美呼应!
王者只有通过龟来“设方正位”,找到位居天下之中的“地中”,才能够建立国家,得到上帝的眷顾(王用享于帝)!
惟王建国,辨方正位,体国经野……日至之景,尺有五寸,谓之地中,天地之所合也,四时之所交也,风雨之所会也,阴阳之所和也......乃建王国焉。”——《周礼》
从四千年前的尧都(陶寺遗址)中,我们已经可以看到古代王者在营建都城的时候已经在严格地遵循着这个“地中”的原则。
这个“中”,是靠龟来“正”的。
龟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接着往下看。
三、神龟在天
能够辨方正位的十朋之龟,不在地上,而是在天上。
它还有一个名字,叫作营室。
顾名思义,营室就是营造宫室。
这是一个与建国立都有关的星宿。
在《诗经》中,它又叫“定”。
定之方中,作于楚宫。
大兴土木,就叫“大作”,也就是《益》卦繇辞里面说的“利用为大作”。
古人兴建宫室,都要选择孟冬十月,营室星升上中天的时候开始。
《国语》就引用夏令《时儆》说:
营室之中,土功其始。
我们今天仰观天象,还能够看到营室四星组成的大四边形,方方正正有如一个房子:
营室四边形
在古人眼中,这个四四方方的星座,还是北方玄冥水神。《开元占经》便引《北官候》曰:
营室,一名玄冥。
《庄子·大宗师》则把营室看成一只灵龟,是北海之神禺强的使者:
“北海之神,名曰禺强,灵龟为之使。”
后来人大多会给营室这只大龟加上一条蛇作为装饰,名为玄武。
龟蛇四斿,以象营室也。——《周礼》
实际上,这条蛇并不属于营室四星的主体,而是隶属于营室的螣蛇星。螣蛇由22颗星组成,缠绕在营室四方形的玄武神龟身上,所以人们把龟蛇视为一体。
营室这只十朋之龟,因为具有定正方位功能,所以又叫作定星——定,就是贞正的意思。
所以,古人卜宅之时说的“维龟正之”,并不是单纯地靠烧乌龟壳来占卜,更多的是靠观察天上的定星玄武来辨方正位!
本文为抱雪斋读易笔记之《周易》天文历法密码系列不造第几回,欲知前事后事如何,且看上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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