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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情人》的杜拉斯,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出于一种隐秘的窥私欲,看米榭勒·芒梭的《女友杜拉斯》。

“为了保证书的真实性,我只写亲眼见到的、亲身经历的事情。而不是根据材料或听她所说。”

米榭勒·芒梭是真诚的。她没有利用与杜拉斯的熟稔,和读者对她的信赖,杜撰文字,欺世盗名——她禀持客观原则,利用切实的生活细节,为读者还原真实的杜拉斯。

玛格丽特·杜拉斯,法国小说家、剧作家和电影艺术家。和大多数读者一样,我因为《情人》而敬慕这个名字——1984年,杜拉斯年值古稀。在生命末端,她开采出疯狂而绝望的情欲,再度倾城倾国,让世界五体投地。

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我看到这个冲击力极强的小说。

时至今日,一直携带它的烙印,甚至颠覆我的情欲观:最完美的性,大概就是在临海的小屋子,低低地拉着窗帘,外面人影屑屑,而我们做爱,睡去,醒来,做爱,复睡去......直到离开的前一秒,然后此生不再相见。一切都是年轻的、恶狠狠的、掷地有声的。爱,恨,性和绝望。

而伴随燎烈的爱欲,是她的语言,短句,精准,修辞脱俗,像密集的咒语,也像苍凉的风声,在读后的时光里,时常漫不经心地拂过。

“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杜拉斯中国情人时期典型的照片

《情人》激烈妖冶,而文本背后的人,同样天真飒爽。她不止纸上谈兵,亲临情场,攻城略地。

然而,名气是最华丽的危险。跟随着成名,萎靡的、藐视道德的、唯我独尊的杜拉斯,被人用真假难辨的事件予以证明。有人用这些词汇总结她:荡妇、酒徒、吸毒者、纵欲狂,以及自大偏执、自私自利的精神残疾者。如她自己所说:“由于各种原因,我的一生充满了耻辱。”

华美的流言,把她的英勇引向了残酷的败坏。

但,杜拉斯是强大的。她藏身于巴黎的诺弗勒堡,割舍对外界的关注,专一地,生产全世界的文化婴孩。作品的璀璨之光,成功冲淡、甚至冲散了所有内在的、外加的阴霾。《广岛之恋》、《劳儿之劫》,以及为多数人所熟悉的《情人》,都是我们所无法抵挡的语流。从心脏出发,回归心脏。如同血液。

相比于杜拉斯对语言的极端挑剔,米榭勒·芒梭是朴素的。芒梭以均匀的速度,松驰有度的节奏,完成一场漫长叙述。在她的笔下,杜拉斯以千面娇娃的姿态,在诺弗勒的土地上生长,风头出尽,仪态万方。

杜拉斯在这本书里褪去传奇的外衣,成为真实的生命个体。所以,有了缺陷。她时而可爱可喜,时而可憎可恨;时而娇憨动人,时而锋芒毕露;时而恭默守静,时而刚愎自用;时而艳如桃李,时而冷若冰霜。

玛格丽特·杜拉斯,这个真正的创作者,一再让世界瞠目结舌。无论作品,还是她的真实生命。

与小哥哥保尔的非伦常之爱,15岁与异国情人的疯狂性爱,被开除党籍,与两个男人同居,晚年与比自己小40岁的男人相爱……“我出名的原因让人尴尬,不是因为我内在的魅力,而是因为我所做的事情。”她如是说。

她对疯狂并不抗拒。

她无视禁忌,任由丑恶、不洁与破碎反复刺激她的触觉。

她由此佩戴上病态的标志,敏锐而孤独地,挖掘生命的原始意义,以及人性的终极密码。

没有人像杜拉斯一样无畏无惧,冒天下之大不韪,为所欲为地生存。她设置生活,如同设置小说。她允许一切边缘事物在她的世界里扎根。然后,她身处其中,一边经历,一边记录,用一次次非常态事件,向虚空发问。

扬·安德烈亚,那个年轻人,玛格丽特晚年最亲近的伴侣,说:“她永远生活在小说中,她在生活中和在书中一样骚动不安,充满激情。她把自己当做是一部小说。”

杜拉斯66岁的时候,与27岁的扬·安德烈亚相爱,并同居。这段爱情,本来为我所深度质疑。她苍老、专横、敏感、怪癖众多,凭着衰败的肉体和残疾的精神,如何赢得年轻人的爱情?

但,当芒梭推翻了我的猜测。

她这样对他说:“为了创造您,我要先毁掉您。”    新生的诱惑使他被蒙住了双眼。    她一再说:“不,您是个七尺男儿。”有一天,他发现自己能够成为七尺男儿。    一个女人投进他的怀抱,他占有了她,尝到了能够拥有她、能够确实达到目的的快乐,那真是妙不可言。    他问自己,以前是否曾做过爱,他第一次感到自己是一个男人。以前,他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享受,不知道随心所欲地拥有一个女人是什么滋味。最终,他可以享受并且让一个喜欢这种享受的女人也得到了享受。这个向他揭示了性爱的女人,这种使他陷入激情的疯狂的爱,正是他过去所想象的飘渺的崇拜目标。    这个女人破坏了所有的等级......

应该就是爱情了吧!杜拉斯从来都惊世骇俗。语言、以及行动。她是真正自由的。

可惜,对于扬·安德烈亚来说,杜拉斯用激情让他生,也以专制让他死。他必须告别过去的所有,全盘接受她的一切,她的饮食、散步、看人和赤身裸体的方式。这份爱情既是给予,也是剥夺。杜拉斯需要扬,需要他们的匪夷所思,需要扬的挣扎,需要这份可激发灵感的素材。

扬试图进行反抗,说不,或者沉默,在日常生活中做些小小的抵制。对于这种躲闪,她也会无能为力,但从这种痛苦中,作家获得了写小说的新法。只要这个年轻男人沉默,她的作品就增强了力量。

如同一个任由杜拉斯安排轨迹的小说男主人公。扬·安德烈亚成为一个发不出声音的、痛苦着也黯淡着的单薄生命。他经常出走,但是,被驯服了的宠物,最终会乖乖回笼。直到杜拉斯死去,扬·安德烈亚都没有走出诺弗勒堡。

芒梭也是,她希望“远离她。无论去哪,但走自己的路。当我觉得自己迷路时,我就变本加厉。走得远远的,孤身一人,要取得成就,就得重新找到自我。”只要靠近杜拉斯,人成铁屑,她为磁石。她就是王,蚁王的王。

《女友杜拉斯》译后,胡小跃在巴黎与芒梭会晤时,问她为何能与杜拉斯相伴十几年,忍受被控,忍受成为皮影,芒梭说:“她很孤独。”她爱她,所以,她跟随她,宽容杜拉斯的乖张暴戾,甚至后来杜拉斯单方面疏远她,也未能改变她的爱戴。

芒梭在《女友杜拉斯》中说,她们的谈话,都应杜拉斯的要求被录音。

“那是她让我录的。”

“就同一主题进行漫长的谈话时,玛格丽特往往会建议录下来。'让它失去这也太傻了。有时,我还是挺有才气的。’”

她珍爱这一切。

生活,即是价值。

言谈,即是意义。

日常,即是细节。

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必将成为传奇。她未雨绸缪,处处志之,为追随者的追随提供方向牌。她害怕因消失而贫瘠荒凉,害怕因被填补而被遗忘。她要永恒。人去楼不空。

她们决裂的原因,简单得让人惊异。

芒梭在《短元音》中,挪用了玛格丽特的生活。她暴露她的小秘密,尽管这种秘密,已经为众人所知。但之于杜拉斯,这是大忌。她的生活即是她的作品,他人挪用,即为盗用。

如同她在《物质生活》里所谈到的:“一个声音,一个习惯,一种味道,一次触摸,一个事件,一段情感,或者一个人,显示的状态可能是一团混沌之物。但它们之于我们来说,却是一个宝贝,我们称之为写作素材。”

写作无非是对琐碎的地点、时间、人物的提炼。如果自己的生活被他人开采,变成字符,作家会觉得资源被盗。依靠回忆,杜拉斯得已完成一生的书写。往事给予利息,维持她的写作。

芒梭说,一切循规蹈矩之事,杜拉斯都没有兴趣。因为,单调呆板的物质生活会局限思考和感受的范畴,而杜拉斯,决不允许自己活在重复之中。她拒绝有害于写作的确定性。她在现实中突围。如果生命苍白,她就种植传奇、修剪细节,使之葳蕤灿烂。再然后,起落手指,采摘自己,安放在文本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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