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式微
张爱玲一生才情满怀，用讽刺与讥诮之笔写爱情，谈男女。1943年，她在《紫罗兰》上发表小说《沉香屑·第一炉香》，初露头角。从此，谈起张爱玲，《第一炉香》便成为一个绕不过的话题。
《第一炉香》让张爱玲一炮打响，既在于它讲述了一场卑微到尘埃里的爱情，也在于这场爱情悲剧后的众生相。在物质与欲望间漂浮的男人女人们，成为了张爱玲笔下一个个活生生的灵魂。
葛薇龙与乔琪乔，想必大多数人都不陌生。女学生葛薇龙随家人从上海到香港避难，后为留港继续求学，不得不投靠与家里断绝关系多年但富有的姑妈梁太太。在梁太太家中，葛薇龙接触到了奢侈的生活、精致的饰品与衣服，逐渐被俘获，并爱上了浪荡公子乔琪乔。
投靠姑妈梁太太，是葛薇龙悲剧的开始。她本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学生，生活平凡而普通，有几分纯洁和个性，也带着年轻女孩独特的尊严和倔强。“薇龙一个人在太阳里立着，发了一会呆，脸颊晒得火烫；滚下来的两行珠泪，更觉得冰凉，直凉进心窝里去。”但这个心性单纯的孩子，到底也只是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学生，甫一见到有钱人家的生活，难免被迷了眼。这也是葛薇龙性格里矛盾的方面，一面单纯得有点不谙世事，一面又对浮华的富太太生活动了心。梁太太给葛薇龙提供的与上流社会的社交方式、精美的服饰、靡丽的生活等，都渐渐将她带入了设定好的“陷阱”里，让她被物质勾住了魂。而葛薇龙的魂，除了沉醉于绫罗绸缎，还爱上了浪荡公子乔琪乔。
乔琪乔其人，浪荡但好看，从梁太太到丫鬟睨儿，从葛薇龙到其他富家小姐，他都试图勾引，是个实打实的纨绔公子，正是这个没一脸正经的公子哥，将葛薇龙拉到了爱情的圈套里。
大凡读过《第一炉香》的人都会说，葛薇龙真傻，乔琪乔是个渣男，女人谈起爱情来，低贱又卑微。此话诚然不假，“他爱她不过是方才一刹那——可是她自处这么卑下，她很容易就满足了。今天晚上乔琪是她的。这一点愉快的回忆是她的，谁也不能够抢掉它。”张爱玲笔下不需要一个美丽的女人去拯救堕落的男人，只是让一个浪荡的男人去引诱了一个单纯的女人。
乔琪成了伊甸园的蛇，勾引葛薇龙偷吃苹果，但蛇还偏偏让她如愿以偿了，打着不单纯的算盘与她结了婚。可悲的是，从她爱上乔琪那一刻起，就注定成为梁太太精心设计的交际花；而从乔琪打算与她结婚开始，她的人生就被算计好了走向与结局，“等她不能赚钱养家了，你尽可以离婚。在英国的法律上，离婚是相当困难的，唯一合法的理由是犯奸。你要抓住对方犯奸的理由，那还不容易？”
于是，葛薇龙把自己卖给了爱情，而这个买家除了乔琪就是梁太太，一个付出了步步为营的算计，一个是被爱的一方，什么都不用付出便得到了想要的。《第一炉香》里，除了少女卑微惨烈的爱情，少女堕落所戳中的时代痛点和众生相也是一大看点。
除了她对爱情的激烈的渴望，使她成为交际花还有一个不可或缺的——梁太太。她与葛薇龙本是一家的姑妈，因执意嫁给比自己大很多的梁姓富商做四姨太而与家里闹翻。梁太太向来明确自己想要什么——地位、金钱与年轻的肉体，因此她培养了不少年轻女孩为她交际，与上流人士搞好关系。
梁太太表面风光无限，风韵犹存，实际也不过一个空虚孤独，日渐衰老的女人，但她对自己的淫逸的生活乐此不疲。表面一个梁太太，也代表了无数那个时代香港的富家太太，利用皮囊享受生活，奢侈又空虚。日渐衰老的梁太太，昔日又何尝不是正值青春的葛薇龙。
葛薇龙踏入梁太太的陷阱，不是没有逃出来的办法，只要她舍了一切回到上海，回到她的父母亲身边。但她依然宽容自己，选择留在香港，虽然几分苦楚，却依旧甘之如饴。为什么？因为她舍不下了，舍不下司马徒神魂颠倒送上的镯子，舍不下在乔琪身上纵容的爱情与情欲，更舍不下梁太太应允给她的华丽衣衫与社交地位。这么多的因素叠加到一起，让她抛弃了身上的那个女学生的影子，摇身一变成为那些华丽货品腐烂的内里。尽管她的内心也害怕——“在这灯与人与货之外，还有那凄清的天与海——无边的荒凉，无边的恐怖。她的未来，也是如此——不能想，想起来只有无边的恐怖”，但她已经无计可施了，从她嫁给所谓爱情的那一刻。
张爱玲极会写欲望，她笔下男人女人们的情欲与奢望，绮丽而暧昧，带着挡不住的糜烂之气。《第一炉香》的注脚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香港，葛薇龙的爱情在那个时代的巨轮里，也不过被碾碎成了零落一地的炉香。（式微）
来源： 光明网-文艺评论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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