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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魔鬼家吃饭



1
春天的时候,我回了一趟家。
很多年没有在这个季节回过老家,集市上有橘红的鲜樱桃,一篮一篮,就放在大笑的农妇脚边,像她们无缘无故的珍宝。
我和我妈蹲下来挑,她说:“有时间,你应该去看下你的魏爷爷,他住养老院。”
我问:“哪个魏爷爷?”
“哪个?就你小时候,吃了你兔子的那个魏爷爷啊。”
“他没吃我的兔子。”
“那你对他还是有点儿印象噻。他没儿没女的,你有空就去看下他嘛。”
“没人吃过我的兔子,我就记得这个。”
“你小时候吃过人家好多回饭啊。那个时候在小安,只有你一个人吃过魏先生家的饭。”

这么多年过去了,似乎连我妈都依然在羡慕我。
我妈二十出头的时候,的确在一个名叫小安的小镇上教书。我爸还在另一个遥远的地方继续进修。她带着年幼的我在那间乡下中学的宿舍里生活,写过许多封信告诉我爸,她很累很苦,似乎不想再活下去了。当然,这是我长大后看了他们之间的旧信才知道的。
那个春天,我三四岁,对父母与自己的人生尚且浑然不觉,并且像每一个小孩一样贪嘴。但我的嘴巴甜,会朝人说好听的话,从老师和学生们手里要来的吃的总是比别的小孩多。我舔那些学生们的冰棍,让他们撕一点点正在嚼的泡泡糖给我,去每一个正冒出炊烟的老师家门口探头探脑,“阿姨,你们家在做饭了啊?闻起来好香哦。”
我妈说,我小时候的确很像一个乞丐。
在我老家的乡下,有一个习俗叫“逢声”。也就是当你生下来的时候,最先听到什么人的声音,命运就会和他相似。而我妈在家中生我的时候,恰好外面来了两个补锅匠,吆喝得一声大过一声。在我们那里,补锅的和要饭的差不多。所以从小大人们就会向我打趣,说我长大会变成一个要饭的。
我要饭也不奇怪。此时我的父亲远在千里之外,母亲则忙碌而绝望。下课回家,做饭令她脾气更加暴躁,多数时候,饭菜都是从食堂里打回来的。八十年代末的食堂,菜里不可能有什么油水。
在乡下中学里肆意游荡的幼年时光,有些饥饿和孤独,此外也没什么烦恼。

一天,我在校门口看见有人挑了两个竹筐在卖兔子。便飞似的跑回家,桌子上重板凳,在碗柜顶找到我妈的钱匣,拿了十块钱去买了一只。
但那只兔非常短命。还没有等到傍晚我妈下课回来看见我们(她一定会大发雷霆),兔子就从我家门口的走廊上摔了下去,掉进了一楼的院子里。
我两只手抓住二楼的栏杆,把身子伸出半个去,努力往下探看。
楼下那个阴森的院子,我是有点不敢去敲门的。里头除了一棵早有的老桂花树和老樱桃树,还有阴郁的葡萄藤以及无数种我叫不出名字的草草花花。葡萄藤在这个春天一直气势汹汹地向上生长,将触须攀上了我们二楼的栏杆,像一双双不愿再撒开的绿手。
兔子横尸于一株粉红的月季下。
有人从内屋走进了院子,我慌忙将身子缩回来。
二楼也常有其他人把东西掉进一楼的那个院子里,比如被风吹下去的衣服和袜子,还有学生们不小心踢进去的球或者沙包。去敲那家的门,一概都是不应的。有人偶尔会壮着胆子从别人家翻墙进去捡东西,突然一抬头,就看见竹帘后一双冷冷的眼睛,吓得简直屁滚尿流。
我再把脑袋探出去的时候,兔子已经不见了。

我妈首先是发现家里少了十块钱。那个时候的十块钱不是小数目,我蒙蒙胧胧地告诉她,我拿钱买了小兔子,但小兔子已经摔死了。
我妈愤而捉住我的手臂,把我拽到校门外去找那个卖兔人,气势汹汹地问他怎么不给小孩子找钱。那个时候民风也算淳朴,卖兔人赔着笑,说怕小孩子弄丢了,等着大人来了再找。但不管怎样,我妈总归是要回来了该有的找赎。但我的心依然留在那株粉红月季的根部。

夜里,楼下院子里燃起了噼噼啪啪的火。那院子里有一小块地仍裸露着泥土,还没有种上新一畦的辣椒和葱。他就在那里生了火,烤着什么食物。我又探出头,是兔子。
在静静的夜里,大家都睡了,他竟然剥掉兔子的皮,一个人烤起了兔子来!
月光射透了我家蓝色的窗帘,我清晰地看见上面印的一丛丛椰子树。肉香味里带着某种罪恶感的美好。我咬住被角悄悄痛哭。他简直是我来到人间遇到的第一个魔鬼。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依然悲痛不已,红着眼睛对母亲说:“我的兔子昨晚被楼下的魏爷爷给吃了!”
“活该!”母亲说。


2
但接下来的日子里,红烧肉的香味更令我伤心欲绝。
我盯上了这户没有讨到过饭吃的人家。
没有人能讨到魏先生家的饭吃。
也不是没有脸皮厚的大人的,偶尔他会在小院子搭起土灶卤豆腐干和鸡爪,过往的老师恭维而试探地问:“魏老师啊,在卤啥啊,香得愣是不行了啊。”但换来的只有他的白眼。
他吃了我的兔子,我却反而开始在他家门口探头探脑。今晚的红烧肉太香了,还有那棵矮矮的老树上已挂满了鲜红的樱桃,无数鸟儿都奋不顾身地往他家飞。
但我妈依然只会从食堂里打回豆腐洋芋大白菜。在别人都在教书或上学的时候,我持之以恒地徘徊在魏家的门口,像一头刚刚断奶的小狼,嘴里蓄满了绝望的口水。
终于,“魏爷爷,你今天又烧红烧肉了是吗?”我在篱笆外朝他大喊。
他没有理我。
“魏爷爷,你家的樱桃甜不甜!”我继续殷勤地搭讪。
他是不会理我的。
而我早就忘记了他吃我兔子的那番血海深仇。
他冰冷刻板的脸,没有一丝温柔的声线,还有那阴郁的花丛和树荫,都再也不能阻止我对他家锅碗瓢盆里的美好想象。
食物令我忘记了恐惧。每天傍晚我都要去院子的篱笆下坐一遭。
后来我胆子大一点了,敢钻过篱笆,溜进他的院子,捡地上那些被风吹落的樱桃,一个接一个地按进自己的嘴里。
这天,他突然从竹帘后走了出来,手上还有淋漓的鲜血。
“回家去拿你自己的碗碗嘛。”他冷漠地对我说。
我连滚带爬地回了家,拿上我的碗和调羹。
就是这一天,我吃到了魏先生做的鱼。鱼是他自己钓自己杀的,炖鱼用的藿香草也是他在院子里自己种的,尽管我没能走进他家的竹帘后面——他舀了一勺鱼走到樱桃树下,“啪”一声扣在了我碗里,就像打发了一个要饭的。
但我依然欢欢喜喜地蹲在那里,吃得得意忘形。
我妈下课回家,正好从这里经过。那双中跟皮鞋停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依然在狼吞虎咽。如果是别人家这么对待了她的孩子,她一定会站在那里指桑骂槐地讲十分钟。
但今天她竟然蹲下来,在我碗前凑了凑,问我:“到底好不好吃嘛?”

我吃过魏先生家的饭这件事在中学里逐渐传开了。
有人以为魏先生年纪大了,性格说不定有了变,主动上门套瓷,却还是碰了一鼻子灰。过了两天,魏先生的窗玻璃就坏了几扇。
“魏爷爷,这事是不是要怪我?”我边吃边问。
他垂手拿着一只空勺,“你莫自以为是。”
“我晓得那天晚上你烤了我的兔子,但是我不怪你。”我是认真的。
“哪个吃你的兔子了,”他白我一眼,“你快点吃!你妈要回来了。”
我不信。他走到桂花树下,用脚踩了踩树底下一只略鼓的土包,“你的兔子已经埋在桂花树下头当了肥料了。我烤的是我自己赶场买回来的野兔!”
那天我很高兴,除了知道兔子有了一个好归宿,还进了他的家门,看见墙上挂着很多照片,但是照片中许多的人头都被剪掉了,透出了框底铺的白纸。此外,墙上还挂着许多摔烂的琴,落着陈年累月的灰,像一件件灰色的艺术品。
我觉得,魏爷爷跟这个中学里的其他所有人都是不一样的。

我把我在魏家的发现告诉了我妈。
“因为魏老师是一个怪人。”我妈很简洁地回答了我。
“怎么个怪法?”
“你魏爷爷一辈子独身,没结婚。”
“为啥不结喃?”
“他说女人没一个好东西!”我妈烦躁地回答完了我的问题,不意再搭理我,转身备她的课去了。
“还有,你少跑去人家门口要饭,自己家又不是没吃的,一个女娃娃,天天在外头混吃混喝的,像话?”她突然抬起头,憎怨地瞪我一眼。
而我则回她了一个魏先生式的白眼。

桂花树的长势极为喜人。
秋天的夜里,我坐在走廊上,把双脚伸出栏杆,去踢那些已有些桂花粒的枝梢。我觉得我的那只兔子也许会在叶的间隙奔跑。我问过魏爷爷,我的兔子会不会顺着树杈跑上我们二楼来。他说,哪个晓得,你自己注意到起嘛。而我则一直没有去问魏爷爷那些琴弦都是怎么断的,那些人头又都跑哪儿去了,而他又为什么不结婚。
我怕伤了魏爷爷的心。
那个时候,小安的一条大河边总有很高很高的沙堆,那是路过的采金船从河底掘起了泥沙,然后倒在河岸上累积起来的。
后来的傍晚,他带我去那里滑过很多次“溜溜”,我爬到沙堆最高处,然后从那里溜下来,他站在沙堆下面,仰头看着我,再颤巍巍地把我接住。
我还折过一种很特别的松枝,可以粘在眉毛上。我给魏爷爷粘上去了很多,还祝他能长命百岁。他有些感动。
我应该还问过他一些古怪的问题,但是都忘记了。


3
但接下来的每天都在下雨。
那张地址潦草的便笺就一直贴在台灯的灯壁上,每次我惊呼着该去养老院到时候,外面都已近天黑,而我竟又在家中的电视和iPad前蹉跎过去了饭来张口的一天。又或者是我潜意识里还没有准备好,因为他是我人生中一个可贵的谜团,一张限量版的记忆优惠券,这次用过了,以后就再不会有了。
但是第二天,那张便笺从我的灯壁上消失了。“你妈信息太滞后了,魏先生去世一年多了。”我爸走进我的卧室来给我送水果,顺便解释了便笺的消失——他已经替我扔进了垃圾桶。
我暴跳如雷:“你们怎么回事?一个人是活是死你们都不能替别人搞清楚?”
我妈走过来大叫:“我哪能晓得的这么清楚?这还是我在街上偶然碰到了以前小安的一个老师,人家跟我说起的。我们平时哪接触得到他的信息?再说了,一年前,一年前我不信你还能为了魏先生的死回来一趟?你一年才回来几趟?”
她永远比谁都有理。
我瘫在床上,觉得全世界都欠了我一样。但两天之后,我还是言笑晏晏地踏上了回北京的飞机,行李箱里塞满了他们硬要我带上的腊肉和香肠。
整件事就像是春天里一场转瞬即逝的樱桃季,鲜美而短促,有遗憾,但很快就变得渺小了。

真正的大事发生在一个月之后。我妈闹着要跟我爸离婚,此时我正在香港出差。
“你们别乱搞啊,都这把年纪了,还折腾什么啊?”好在我已经不是恐惧家庭破碎,面临跟爸还是跟妈难题的小孩了,三个成年人应该可以好好沟通一下问题所在。我一边心疼着话费,一边捂着电话从会议室里跑出来。
“你爸爸在外头有小三!你有多少岁,这个小三基本就存在了多少年!”我妈在电话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那你怎么现在才知道?”我更多的是好奇。我爸平时温柔无话,和我妈的火爆脾气形成鲜明对比,所以即便他犯了错,你也会觉得他依旧是弱势的一方。我想也许这就是所谓脾气好的人能占到的便宜。
“我还不是为了你……”我妈哽咽,“为了你去打听魏先生的情况,我晓得你没见到魏先生,有遗憾,我找了小安原来的同事,看能不能问到魏先生葬在什么地方,最后曲曲拐拐地晓得了你爸的这桩子烂事!”
“不是你说的这样,缨缨,你不要听你妈妈乱讲!”我听见我爸急不可耐地抢过电话,“你妈就是看到了一张二十多年前的照片,吃起了一场晚了二十多年的陈醋!”
“那你说,你跟那女的在做啥子事情?你们就一点儿关系都没有?魏老师留下的是清清楚楚的证据,你赖得脱?”
“我说了,都过去了二十多年了,我们之后也再没联系过,我是向魏先生发誓保证过的……”
他们在电话那头又自顾自吵了起来,我只能默默地把电话挂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恐怕只得等我爸找到一个僻静地方,歇上一口气,我才能从这个多少还保持着理智的男人嘴里获得一些信息。
“哎,没想到你魏爷爷死了以后,还能捅上我一刀。”我爸说这话的语气,当然是半开着玩笑。但他很快就忧心忡忡起来,“你要抽得出时间,还是再回来一趟,我怕你妈是动真格地要跟我离婚,昨天她拿着存折本跑了趟银行,把我们的存款分成两半了。”
但我还有三天的会要开,只能答应他们三天后我马上坐从香港出发的飞机,帮着协商解决二十五年前的那桩出轨。
但我妈行动起来是神速的,等我气喘吁吁地跑回家门口的时候,他们已经把婚离了。我爸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他的所有东西都被我妈扔进了另外一间卧室。离婚后的改变,目前仅止于分房而睡。很奇怪,我一点忧虑都没有,似乎这只是我妈发的一次过火的脾气,她的气总会消的,到时候再跑一趟民政局就是了。
“妈,你这么冲动干什么。”我放下行李箱,一口水还没喝,就让她直接把照片拿给我。
黑白照片上的一对年轻男女,各推着一辆自行车,女人仰起头,像一只小猫一样接住了男人低头给她的吻。他们当时的年纪应该跟我现在差不多。那个男人自然就是我的父亲,那个女人穿着一条布拉吉式连衣裙,烫着蓬松的头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我劝她:“事情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了,妈,你不要放在心上了。爸爸不是也说了吗?他回来后,他们就再没联系了。”“我咽不下这口气,我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我妈的语气又开始高亢起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缨缨,你不知道妈妈当年带着你有多辛苦,他却在外地拿着我给他寄的工资轧姘头!缨缨,你知道吗,那时候我连奶粉都给你喝不起,我们每天都是吃的从食堂里打回来的大白菜跟土豆!”
我手里攥着装照片的牛皮纸信封,上面是端丽的七个毛笔字:徐秀平同志 亲启。这正是魏先生的笔迹,封口处还用蝇头小楷写上了日期,一九八九年五月十六。但这串骑在封口处的日期如今已被划开,秘密倒了出来。魏先生终究没能把它带进棺材。


4
第二天,我亲自回了一趟小安,见到了原来中学的老校长。他自然认不出我是谁了,我说我是徐秀平的女儿,他恍然大悟,“哦,你小时候啊,皮肤比现在白多了,脸上一个麻点点都没有,嘴巴也甜,爱喊人,但就是特别馋!”他大笑,打开了一间废旧的标本室,里头有一些学校早就淘汰了的教具,比如肚子破开一半的人体模型,废弃的幻灯机,还要一堆估计已经坏了的显微镜。“魏老师生前的书,都留给我了,我家里也放不下,就整理了一批堆在这里,巧的是整理书的时候发现一本大辞典里夹了一封信,我见是写给你妈的,就留下了。但你妈这些年也没回来过,我们嘛,也没好好去打听过你妈现在的地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脖子,“不过今年你妈突然回来问魏先生葬在哪里,我啊,也就是记性好,拿给你妈了,不晓得是啥子陈年大秘密,哈哈哈!”他开朗地大笑着,嘴里没剩下几颗牙齿了。
“没啥,就一张过去的老照片。”我回答他,跟他一起走出标本室。
“魏先生年轻时候很爱给人照相啊,他以前给他爱人也照过很多相,又会弹琴又会画画,多才多艺一表人才的,就是脾气差了些……”他不说下去了,我也点了点头,后来的故事我们都是知道的。在即将婚嫁的时候,那个女孩做了背叛他的事,他一怒之下用厨师刀划破了她的脸。后来,女孩就跟他的情敌远走高飞了。他选择了到乡下教书,孑然过这一生。
多年后,我父母来到了这间中学,他们做了上下楼的邻居,他偶然去外地的一次培训,竟撞见了我爸爸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不知道他那时候的心里会发出什么感叹,男人也没一个好东西?
他端起脖子上的相机,拍下了那张照片。他让我爸爸许诺他,如果他不回到他的妻女身边,这张照片他就洗无数张,交给他的老婆,他的领导,贴得全学校到处都是。
当然,他最后没洗那无数张。我爸爸答应了他,回归他楼上的那个家庭,后来又和我母亲一起调进了城里,我也结束了我的讨饭生涯,之后的人生便再无交集。但他一直都保留着那张照片,一个我父亲年轻时背叛过他妻子的把柄,兴许是为了在以防万一时,可以交给那位什么都不知道的徐秀平。
但所有的情仇爱恨早在岁月里泛黄失效,失去了当年的杀伤力。后来令他们争执的只不过是生活中的鸡毛蒜皮,像每一对寻常夫妻一样。什么都是敌不过时间的,而他估计也早就把它忘在了大辞典里了,他自己应该都没想到,这张照片会在他死后还是辗转到了我母亲手上。
我从标本室带走了一个蓝布面笔记本。与老校长作别后,我翻开来,看见扉页上题了一句:我又看见一个新天新地,因为先前的天地已经过去了,海也不再有了。字下面画了一棵结着果子的树,树下有一个小小的女童,手里捧着碗,笑眯眯的。这应该是他的日记,我们在彼此人生的两头,总算是有了对称的交集。

而我爸妈后来并没有再复婚。他们依然在一个房子里睡觉吃饭,轮流使用洗手间,很少和彼此说话,只有在和我打电话时会争夺对方手里的话筒。而我依然只愿相信这是我母亲的一次漫长的赌气,她会有消气的一天的。是的,尽管先前的天地已经过去了,而海也不再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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