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红楼梦》第74回赏析：百态人物之【尤氏】（四）

时髦的傻子 【图片源自网络】 【版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

  

三、刚柔相济，才干不凡。

       俗语说得好：【不见高山，不显平川】。凤姐作为荣国府持家总管，日常家务料理得井然有序、有条不紊的，凤姐也因此美名远扬。冷子兴说她【模样又极标致，言谈又爽利，心机又极深细，竟是个男人万不及一的】；周瑞家的说她【如今出挑的美人一样的模样儿，少说些有一万个心眼子。再要赌口齿，十个会说话的男人也说他不过。】尤其是【协理宁国府】承办秦可卿丧事，更是风头出尽，博得【举止舒徐，言语慷慨，珍贵宽大】等等美名，【因此也不把众人放在眼里，挥霍指示，任其所为，目若无人。】（程高本此处写作：【越显得凤姐洒爽风流，典则俊雅，真是“万绿丛中一点红”了，那里还把众人放在眼里？挥霍指示，任其所为。】）

       其时尤氏【卧病在床】没有露面，但她即使出面料理如此大事，也肯定不如凤姐那般潇洒自如、指挥若定。再加上尤氏平日里处事格调多是【隐忍为本】，和凤姐比起来，似乎尤氏就显得有点儿语言木讷、才干匮乏。在宁荣两府女主人中，尤氏似乎就是无足轻重软弱可欺，甚至连一些奴婢、婆子等下人们对她都会冷眼相看、态度轻慢——后面我们会对此展开讨论。

       凤姐就曾经公开地羞辱尤氏：【你又没才干，又没口齿，锯了嘴子的葫芦】。意思很明确，即是说尤氏无论口才还是本事啥都不行，是个毫无能力料理事务的碌碌庸才、小家子俗女。事实真是如此吗？其实不然。尤氏也曾经亲手操办过两件大事，一件是喜事，另一件是丧事。在这两件事情的处理上，凸显出尤氏绝不是无才干的庸碌之辈，而恰恰是个【刚柔相济，才干不凡】的高才生。

       先来看尤氏承办的喜事，主要在第43回【闲取乐偶攒金庆寿】这一情节里（包括第44回相关内容）。凤姐生日，贾母恰好又心情愉悦，突然间心血来潮，提议【也学那小家子大家凑分子】的方式为凤姐庆生日，故曰【攒金庆寿】。

       平日里，凤姐是最有心机也最有能力讨贾母欢心的活宝，脂砚斋也说：【阿凤于太君处承欢应候一刻不可少之人】。贾母对她自然也是另眼相看、疼爱有加。现在遇到凤姐生日，贾母一句提议【大家凑分子】，贾府自上而下、从主子到奴才各色人物无不踊跃响应——【众人谁不凑这趣儿？再也有和凤姐儿好的，有情愿这样的；有畏惧凤姐儿的，巴不得来奉承的。况且都是拿的出来的，所以一闻此言，都欣然应诺。】，所以很短时间份子钱就聚集了150余两银子。【贾母道：“这件事我交给珍哥媳妇了。越性叫凤丫头别操一点心，受用一日才算。”尤氏答应着。】至此，尤氏正式受命接任凤姐寿庆活动的总管。  

       我们应该承认，仅就凤姐的才干而论，确实堪称为巾帼英才、女中豪杰。但和尤氏作比较，有个不可忽略的原因就是：凤姐【素日最喜揽事办，好卖弄才干】，常常是锋芒毕露；而尤氏一般藏愚守拙、内敛低调、性格和顺、才不外露。所以不能说尤氏就没有心机、不通俗务、才能平庸。第43回，尤氏在受命做总管之前就显露出心思的机敏缜密：【说着，早已合算了，共凑了一百五十两有余。贾母道：“一日戏酒用不了。”尤氏道：“既不请客，酒席又不多，两三日的用度都够了。头等，戏不用钱，省在这上头。”】——尤氏尽管是随口一说，但却一语点透机关：因为贾府有家养的戏班子【戏不用钱】，这就省了大头开销，所以凑的份子钱足可热闹两三天。也正因为筹办生日的资金丰厚，尤氏大权在握后才敢于【营私舞弊】，按自己的意愿退还了好几个人的份子钱。

       尤氏作为凤姐庆生日活动的总管家，理事才能又如何呢？作者并没有在点点滴滴的细节上去工笔细描，而是用脂砚斋所总结的【烘云托月】笔法，寥寥数语就给出很高评价：【展眼已是九月初二日，园中人都打听得尤氏办得十分热闹，不但有戏，连耍百戏并说书的男女先儿全有，[蒙侧批：剩笔且影射能事者不独阿凤。]都打点取乐顽耍。】中间一句蒙批切中要点：【能事者不独阿凤】，点明尤氏的理事才能并不比凤姐有多么逊色。

       尤氏通过总管承办凤姐生日，表现出与凤姐截然不同的办事风格：凤姐办事铁面无情、威重令行；尤氏办事则是刚柔相济、恩威并施、倾向于仁政。

       第13回【王熙凤协理宁国府】，给下人们规定【卯正二刻我来点卯】。第二天有【迎送亲客上的一人】迟到，凤姐毫不理会此人所做的任何辩解，【登时放下脸来，喝令：“带出去，打二十板子！”一面又掷下宁国府对牌：“出去说与来升，革他一月银米！”】很有一种铁面无私、威重令行、明镜高悬的清官派头。岂不知背地里却【弄权铁槛寺】，为了坐享三千两贿银，竟然断送了守备之子和金哥两个年轻的性命！

       当然，宁国府大丧事儿大、人口多，规矩过于松弛也难以妥当调度。但毕竟是家规不同于国法，按俗语所说【打了不罚，罚了不打】也足以能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但凤姐为了给自己立威，对迟到者连打带罚，而且是【革他一月银米】，也未免有点过于苛虐。就连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和凤姐的关系自然是一个【王】字掰不破，但她在向刘姥姥介绍凤姐时，除了极尽赞美之辞，最后也要来上一句大实话：【就只一件，待下人未免太严些个。】从中可以窥见，贾府下人们对凤姐只是畏惧，并非敬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