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寻桂树，折香思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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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如期在中秋，纷纷盛开了。香气在圆月下，犹如逢故人。
中秋夜，不同地的朋友拍来他们的月亮，我们在千里之外，交换这份美好。深知此生此月不长好，不知来年何处望。可我相信，今晚的月亮，对于世间每个仰望它的人，都是亲人，朋友，带着香气的祝福。
朋友推荐光福有一个苏州“最香”的村子，上窑村。说那里有不少近上千年的桂树，成片成片，黄灿灿的桂花，正是收摘时候。想象桂花如雨般散落，采摘的人，路过的人，难以想象那香气会随着风，随着流水，流向何方。
自然想到吴王夫差为西施种植的采香径。那香山上的花，应是四季不同吧。秋时会不会有桂花呢？有记载说到，苏州的最早的桂树，是白居易从杭州天竺寺移植而来。大概两千多年前灵岩山下不会有桂花了。
桂子月中落，八月赏秋香。桂花的诗，大概没有人不喜欢王维那首“人闲桂花落”，可我也读到刘禹锡的“空山寻桂树，折香思故人。”大概也正是我此时心境写照。
写桂花的诗，有人统计全唐诗就有一千三百多首，宋代更盛，诗词合计都以至三千多首。明清更是难以计数，数量惊人增长。可见桂花由最早的汉武帝的上林苑，随着时间推移，渐渐也散播在民间庭院，山间道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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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成大说，“一年一度游山寺，不是灵岩即虎丘”。
我们无法知道他到底去了多少趟，可由此也可见一斑。
他晚年居在灵岩山南的石湖，有石湖别墅，种梅，种菊，编写《吴郡志》，编写花谱，自然也有桂树。
未能去成“最香的村”，就在节日里去朝拜这座历史与宗教并存的名山。
却不曾想象，蜂拥而至的游客。脚步停不得也快不得，只好一步一步向上爬，看到有佛语说，一心一意向前，胜过蜡烛香火。于是信心陡增。蓝天白云，滴翠丛碧，交荫如盖。一路清风拂面，奇石怪像，新奇爽然。
灵岩山一名砚山，《越绝书》所说吴人于砚石山作馆娃宫。这里原是阖闾的离宫，后夫差在其上建宫殿。这里也是夫差羁押勾践与范蠡之地，他们奉出珍宝与西施，吴王为其建宫殿，筑琴台，响屧廊，山上有玩月池，西施洞，玩花池，吴王井。后越王勾践三千越甲吞了吴，用火焚烧了宫殿。直至南朝时，有个西域的梵僧，智积来此创建了灵岩寺。在吴王井旁也挖掘了一口井，名智积井。宗教与历史人文融合于此，使得灵岩山名气更甚。
如今，池水浑浊，池内有大大小小的金鱼，乌龟，在水面忽隐忽现。
看到吴王井上已罩了一层纱网，可井水仍依稀可见，闪着幽森森的光。想当年，吴王井边，井泉青碧，西施照镜而妆，夫差立于旁，亲自为她梳理头发。井上珠帘轻卷，在这座山顶上的花园看景，赏花，观夕暮渐渐从太湖垂落，再待月冉冉升起，二人当倚栏而坐，窃窥者无不动心惊魄。此情景，是摘自南北朝《拾遗记》。
朋友问我：“当年西施作为带着特殊任务来到吴王身边的女人，你觉得她对吴王有真感情吗？
当'三千越甲可吞吴’时，西施到底去向何处？是喜还是悲？”
我在想，西子对于吴王的感情如何，这很难说，但我希望，泛舟五湖，宜兴那里的善卷洞是她和范蠡的归处。
我也愿意遵从民间传说。可人的感情是很难说清楚的，毕竟这里留下了太多吴王与西子的传说，比如太湖西山那里的明月湾，灵岩山下的采香径，山下的木塞于渎的木渎，香溪等等，就因为此，苏州人民自古以来仿佛从未遗弃过她，而是把她当做故人一样，来缅怀与纪念。毕竟，在这里才是她的名传千古之地。假如她仍在诸暨浣纱，从未与范蠡谋面，或许后来历史彻底改写，也就少了太多诗意的传说。东坡也不会有那句：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人生悲与喜，有时参半，有时又偏离，谁可明断呢？
而真正的西施，如墨子所说“西施之沉，其美也”。西子的沉江而死，墨子所言应是真实出处，只因他距离吴越时期很相近。
上到山顶，不足两百米，遥望太湖，四面群山环绕，如同一幅水墨画，云山苍苍，帆影点点，烟波缥缈，西子恍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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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成大写《灵岩山赋》时，正是历史特殊时刻，南宋与金对峙。心情凄怆，写的较慷慨激昂。如”载夕阳以俱还，秉游烛于夜长。滟金钟之千石，防酒池于旧商。。。。。。歘高陵于深谷，委盛丽于苍茫”。借历史亡国之痛，来抒心中块垒。
而明朝的袁宏道的《灵岩记》，其心情与见解全不似范成大。强调说“亡国之罪，其独在色”，是为西施正面的言说。
还发现一篇写灵岩山的，不过不是关于怀古朝圣，来写这座名山。而是作者自己在灵岩山下，建了灵岩山馆，算是私家别院了。清朝太仓的一位状元，名叫毕沅，沈德潜的学生。他在山下置地五十亩，种梅一千本。别馆建好后，这位官人仍在外做官，病逝在任上，终未能归还。大雪纷飞之时，思念至极，挥笔写下《忆梅词》。真切感人。每一句词即是一副诗意的画面，栩栩然呈现我们眼前。
香山溪，灵岩麓，翠微深处吟堂筑，门巷寂寥嵌空谷。
手种梅花一千本，冷艳凡枝绝尘俗。此花与予久目成，任教消受书生福。
春云荡漾日温暾，万顷寒香塞我门，一桥残月树村雪，茫茫玉蝶飞无痕。
西山前，上下崦，一树老梅万花点。危石支，古苔染，覆我钓鱼矶，映我藏书庵。
尘缘未了出山去，回首别花花不语。
读到了《忆梅词》，才了解了毕沅。他少时家境贫寒，幼时丧父，由母亲张藻抚养长大。母亲是一位颇有名气的女诗人。才华横溢学识渊博，并留有诗集在世。其母给予他很好的诗书启蒙。毕沅深受母亲影响，小小年纪就展现出了天才。她母亲担心他成伤仲永，所以送去木渎沈德潜那里学习。在沈德潜的学馆，大多学生都是富家之子，他因贫寒，住灵岩山下一个茅舍。一年冬天，因大雪，老师特布置一首“梅花”的诗，因他每日眼见的灵岩山麓，得天独厚的自然风光，感受由内而发，十首梅花诗自然浮现。深得老师的赞赏。并预言日后不可估量。三十岁高中状元。二十年后在西北甘肃任职，又是冬天，大雪纷飞，他思念故乡，挥笔又写下《后梅花十首》。五十九岁被升为湖广总督，三十年的宦海漂泊，此时他已有了归隐之心。让家人在灵岩山下筑灵岩山馆。怀念已作古的老师沈德潜，怀念少时求学的时光。
又一个冬天，此时灵岩山馆，家人都已经按照他的意愿已建好，他是否已经感知到无法归还呢？在异乡大雪飘飞时，江南的春信已应是红上枝头。挥笔而就《忆梅词》。想必一定是他的魂魄先归还了故里。天涯人远黄昏暮，清酒话故乡，纵使风雪阻隔了驿使，也阻不了一颗归心。
正如他的诗句：香落琴弦弹一曲，尔音千里如金玉。这雪中暗香，穿越时空，给灵岩山麓又添了空灵的绝响。
竹儿，本名王莉。陕西榆林人，在自然中聆听，阅读，记录岁月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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