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遥望齐州九点烟

1980年的一天，原来单位的同事宋东生同志找我谈了一件事，说是全国总工会的人要编写一套工人自学科普读物，其中有一本“工厂应用力学”想让我来编写，可否？我自然很高兴地接受下来，按要求很快写了一个样章也审核通过，于是利用授课之余用了半年时间写完上交，心中自然充满了喜悦与期待。一年之后，该套丛书由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了，看到寄来的还留有油墨气味儿的样书，对于“溢于言表”之词有了真实的切身感受。

     按照当时的稿酬7元/千字的标准，我得到了平生第一笔“巨款”——1400元（我当时的月工资是75元），请客吃饭是必需的，除此之外，事前许诺的请几个亲近的朋友做泰山之行的也得到了落实。因此就有了‘暑期泰山游记’。

      80年代初期，改革之风尚处柔弱之期，旅游之风刚刚乍起，旅游服务设施远未提到议事日程；买火车票仍需亲自到火车站的售票处购买；依稀记得北京到济南的硬座票是六元钱，且是站站停的慢车，没有特快，没有动车，更没有高铁，有快车但为了省钱而不买。慢怕什么，时间有的是，漫长的路程靠扑克牌来打发，“拱猪”的输者惩罚措施是钻过小桌下面的空档，车行一路，一路欢笑，在不知不觉中越过黄河到达了终点——济南。

      第一次到济南，是借住在同去的于连仓舅舅家。我们几人被安排住在新分到的一套两居室中，四白落地的墙，洁净的水泥地面，一张折叠简易铁床，同行者照顾我最年长所以睡此床，其余是地铺。好在是夏季，一褥一蓆一被单儿足以。“伤感”一词是由于一路的颠簸偶感风寒，也即感冒初起，看到晚榻的舒适，也自觉减轻了许多。然而，终究是感冒，到了夜间体温终于有所上升，只好在朋友的陪同下去了附近的一个小医院，打了一针睡了一觉就好了。出了医院大门才看到医院的名称和所在地都叫大观园，好像有人还说了一句戏语：大观园宝玉夜求医。大家说笑着回到新居，安然就寝。

      千佛山，位于济南南郊，是济南三大名胜之一，为泰山的余脉，古称靡笄山、历山，隋代于此开凿佛像后改称千佛山，沿袭至今。我们一行决定访问这座名山。进入公园大门沿着西路上山，快接近山顶时有一座寺院，此庙扼守中路，东西各有一座山门，大殿坐南向北依山而建，在当时形势下，山上的游客甚少，庙内似无主持僧人，也几无香烟供奉，洞天福地四字好像是写在一个牌坊上。看着凄凉的寺院，心想此名山古刹何时才能恢复往日的旺盛呢？后来我又去了两三次，发现此庙的人气一次比一次高。尤其是最近的一次，2012年11月2日，我又去了一趟千佛山。那天的香火真盛，东西的两个山门都设置了售票处，即使是穿行而过的游客也必须购票，票价为每人五元。众多的善男信女购票之后再排着队领取一碗白菜豆腐和两个馒头的斋饭。许多人就在庙后的一个山洞中或做小板凳或蹲着看似幸福地吃着，更多的人是一脸幸福地站着吃。排队领斋饭的人在院里绕着圈子，在另一个台阶上则放着许多佛经宝典任人自取。看着这此请此景，心中很自然地想到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

     龙泉洞在附近，洞口有一人多高，有石台阶向下伸延，汨汨的泉水声清晰可闻，洞内潮湿阴森，再加上那天是阴天还有点小雨，更增添了洞内的可怖，所以也就只好止步探究了。

      出了庙的西山门顺着山阶走不多远就在一个转弯处竖立着一个牌坊，上书“齐烟九点”四个大字，那年我们是由西路上的山，远远地就看到那金光闪闪的牌坊，走近前看到了雄劲字体，站在牌坊下面转身回望，整个济南城尽收眼底，气势蔚为壮观。“齐烟九点”出自唐李贺的《梦天》，诗曰：“老兔寒蟾泣天色，云楼半开壁斜白。玉轮轧露湿团光，鸾佩相逢挂相陌。黄尘清水三山下，更便千年如走马。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泄。”诗中的“齐州”本指中国，清代人因济南古称齐州，以描绘济南的山景。清郝植恭在《游匡山记》中曰：自鹊华而外如历山、鲍山、粟山、崛山、药山、标山、匡山之属，蜿蜒起伏如儿孙环列。所谓“齐州九点烟”是指在齐烟九点牌坊处北望所见卧牛山、华山、鹊山、标山、凤凰山被、北马鞍山、粟山、匡山、药山九座孤立的山头，像珍珠排列环绕城北、如烟如幻别有一番景象。

      从千佛山下来后，又去了大明湖和趵突泉，这三个济南名胜用了一天就走马观花地游完了。

      晚上又回到新居住了一宿，第二天便怀着欣喜激动的心情赶赴火车站做短途火车到泰安市，开始了向泰山顶礼膜拜的行程。

      从济南到泰安路程80余公里，木板硬座，票价九角钱。价钱够便易的吧？！但是车速慢呀，到泰安用了一个多小时。从泰安车站到泰山脚下既无出租车也没公交车，只好边走边打听路，到了岱庙很容易就到了岱宗坊，购买了上山的门票，好像是两角钱，大家还嫌贵，说咱们颐和园的门票才一角，爬个山竟要两角。进入泰山如同进入了神奇世界，一是景多一是石刻多，山路边的溪水潺潺之音伴随着登山者的脚步(泰山的水被称作是山有多高水有多高)。一路上沿着步行的山路，走过了关帝庙、万仙楼、卧龙柏、斗母宫、回马岭、壶天阁、步云桥、五大夫松……直到中天门，稍事休息后就开始攀爬十八盘。沿着紧十八慢十八不紧不慢又十八的攀山阶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地到了南天门。这当中还有一个小插曲不得不说，在攀登到中途的时候，正是午后烈日炎炎的暑热天气，而且山路两边无树无舍，石阶烫炙、紫外线强烈，不仅汗流浃背，连围在脖子上的毛巾都拧出汗水来了，坐下歇一会吧。这时从下面上来一位老太太，一步一挪地艰难却笃定地攀登着，当从我们旁边蹒跚地迈步向前时，我温情地问了一句：大娘，您老高寿啦？七十八咧。78岁！如此高龄的老人一步一步地从山脚下向着心中的神山、圣山朝拜，这是何等的虔诚与坚毅啊！老太太的话音刚落，我像是突含冰块儿一般，周身一颤，激灵一下站起来，招呼着同伴抖擞精神向上攀去。猛抬头，百米之外的南天门仰视巍峨、气势轩昂，似云中宫阙、光灿辉煌。我们不由得大声欢呼：泰山，你好！泰山，万岁！鼓起余勇向上冲去。南天门在向我们召唤，一片祥云飘过头顶，闪出门旁的一副对联来，金光闪闪的大字渐渐清晰起来：

      门辟九霄，仰步三天胜迹  阶崇万级，俯临千嶂奇观

      啊，终于攀登上了南天门！

     站在南天门前回身望去，祥云缭绕、五彩缤纷、云蒸霞蔚、蔚为大观；刚刚以足迹亲历过的景观历历在目，山山树树尽收眼底。难怪诗仙李白站在此门前，满怀激情地高声一诵：“天门一长啸，万里清风来”。伴着飘忽不定的浮云穿过南天门，行走在天街上，如在云中，如在天阙。在众多的珍奇景致中，我想，历来歌咏泰山的诗词数不胜数，尤其是杜甫诗圣的：“岱宗夫如何，齐鲁青为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这首《望岳》已达到众多颂咏泰山诗歌中的极顶，与那些先贤的宏作相比，自知难以望其项背，只是攫取了“五岳独尊”这一标志性的刻石与“仙人桥”这一景自天成的神功造化的两个景致，抒发内心的丝丝情感而已。

      过去与现在不知您是否知道独有特色的一个词汇，叫做“泰山石敢当”，童年时不很理解其意。当亲身体验到登临泰山之后才有了点儿感悟，对这一词汇才有了些许的理解。像“安于泰山”“重于泰山”“稳于泰山”都是对形容泰山的褒义泛美之词。中华民族脊梁是泰山，中华之魂是泰山，组成泰山的每一块石头都是华夏民族的一个个的细胞，都蕴藏着民族的精神。每一个华人子孙都敢于担当困难与责任，为实现民族的梦想，义无反顾地勇敢起航！

      泰山，你是我心中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