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今腐草无萤火

六月的一个晚上，我走到院子里草坪上。这是我多年养成的习惯，大凡夜里读书疲倦了，就会到室外透透气。 

又是一个晴朗的，无月的仲夏之夜，树林里有各种小虫的鸣声，不像儿时的故乡田野，那里在夜晚不但有虫鸣，而且伴随着此起彼伏的蛙唱，仿佛在演奏一场交响乐。如果你注意听，声音的分贝绝不低，所以故乡的夏夜，绝对不是一个静谧的环境。而这里，美国东部的夜晚，似乎音量低了一些，也许低在缺乏蛙鸣笑哈哈的低音，也缺乏蟋蟀和纺织娘清越的高音。 

不经意间抬头，突然发现邻家院子里一棵树，亮晶晶地闪烁着萤火。这棵树白天并不突出，和周围的松树、苹果树、梨树比较起来，既不高大，也不十分葱绿，而此时此地，却与众不同地聚集着大量的萤火虫。黑魆魆的树影里，摇曳着点点幽光，布满在树的背景阴影里。这不就是节日夜空的焰火？虽不若焰火的璀灿绚丽，却没有焰火的烟尘和喧嚣，以那一方小天地的精美，傲视着万家灯火辉映下夜空里早已暗淡的群星。 

很久以前，那时我正在发奋攻读，一位研究生同窗对我说，为什么我们成天都在埋头读书？却不愿分出少许精力去观察一片绿叶，去聆听一条小溪，去望碧蓝天空中悠悠的浮云。如果人的一生皓首穷经，为了自认为宏伟的事业，将失去对自然界美的感悟，而那却是最普通的，甚至是司空见惯的收获，只不过人们不去发掘，不让心灵去与天地之至美交融罢了。

那时候，中国社会尚没有金钱的污染，没有歌厅里震耳欲聋的强声刺激，光怪陆离的彩光变化下的群魔乱舞。而现在，即使在城市社区的草地上，已经很少能看见萤火虫的闪烁了，这不是隋炀帝遍采天下萤火虫的罪过。 

我还是盼望那一天，故国山河给那些卑微的萤火虫有自我表现的机会，因为，如果没有萤火的幽幽，没有纺织娘的低吟，仲夏夜之梦也便失去了它迷人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