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蕙小史》补遗序
《兰蕙小史》是近代兰艺历史中最为著名的一部兰谱。吴恩元、唐驼先生将自己毕生选育培植的兰蕙铭品尽数收录书中,其中有很少一部分虽然不是九峰阁的藏品,但由于铭品的珍贵,在资料详实的情况下也做了收录。但是有些品种由于记载的简单,使后人不能完全了解该铭品的全貌,并且也引起了认定方面的混乱。我写这些东西,是根据历史留下的真实资料,对有些能够做到的内容进行补充,力求使我们这些后来的艺兰人在拜读《兰蕙小史》的时候多一些参考和理解。我手上的资料有的是曾出版发表过的兰书或杂志,例如沈氏父子《兰花》、诸友仁《兰花》、《中国兰艺三百问》、《江浙兰蕙》、《韶兴兰文化》、《五十年艺兰经验谈》等,有的是未曾付梓的兰蕙图谱,例如《续兰蕙同心录》,我们都知道《兰蕙同心录》是1865年许霁楼先生所著,事隔85年《续兰蕙同心录》诞生了,正如此书的序中所言“兰谱屡见皆不足徵,惟许氏霁楼著有兰蕙同心录,缕析详明,为诸谱冠谱”、“继秀水许氏续兰蕙同心录”。《续兰蕙同心录》文中兰蕙记载详实,勾勒成图,配有诗词;还有的至今不能将作者及保存人共布于世的《佚名兰蕙图谱》。这些主要是为了作者及其后人的知识产权保护的需要,我也无权将这些兰谱贡献出来。但是择其部分己为大多艺兰人所熟知的铭品,加以澄清或补充,为广大的艺兰人服务,功利于当代,想必作者及他们的后人是能够理解的。近代的艺兰大师们多留有他们用毕生的心血撰著的兰蕙图谱,可惜由于历史的原因,难得出版发行,这实在是件很遗憾的事情。曾有人亲眼见到王叔平先生的《兰蕙图谱》原稿,可惜难得真传,且记于此。所以如下补充或记载也未必精细全面,且留后人更补去吧。我尽能力所及,在尊重史实的基础上,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力求翔实,化繁为简,记载如下,以求方家多多指正。
●蕙花部分
1、绿蕙仙“大一品”
《兰蕙小史》:“荷花水仙之冠。清嘉庆初,为嘉善胡少敏植,富阳篓出;就姑苏花会,咸以大一品呼之,遂名。时富商周怡庭以三千金易,不许,明年仍归周。叶阔而环,蕊形小三并,软蚕蛾捧,大如意舌,花光淡绿,气宇轩昂。真黄山谷所谓有士大夫概者也。”
《兰蕙小史》中的“大一品”记载是完整地摘录于许霁楼的《兰蕙同心录》(1865年),《兰蕙同心录》在此品记述后有诗两首,现摘其一:“士夫气概谪仙才,座上争夸领袖来;自入江南重声价,千金不易此花魁。”其实记载此品比《兰蕙小史》还早的兰著应属袁世俊的《兰言述略》(1876年),称其为“大一品仙”:“大荷花形,五瓣分窠,大软捧,大铺舌,细干平肩。乾隆时出嘉善胡姓,刻下多。”“大一品”被推为传统蕙花“老八种”之首位,是荷花水仙之冠,也是蕙花中被视作士大夫的代表。自它出世以后,有关春兰蕙花的兰书无不载有此品。日本兰界也推崇备至,将“大一品”列进“全盛稀贵品”之中。关于“大一品”的花品,各兰著都有介绍,而时下也极多,这里也不再复述了。但是有关“大一品”还有几个小问题需要提出来,其一,“大一品”的选育时间,一种说法是“清嘉庆初”;另一种说法是“乾隆时出”。现在的兰著在记录此品的选育年代时取其一种或将两种说法全列上,还有的采取折衷的办法:“乾隆末,嘉庆初”。我个人认为在正常的兰著记载的情况下,是应当取记载此品最早的《兰蕙同心录》,即“清嘉庆初。”《兰蕙同心录》是古兰谱中的“冠谱”,作者记载详尽,真实,可信度高,是一部非常严谨的兰谱,就连《兰蕙小史》这部近代被封为传统春兰蕙花“兰典”的兰著,在“大一品”的记载上,完全照搬了《兰蕙同心录》,所以我们应当相信《兰蕙同心录》记载的年代无误;其二,关于“大一品”的舌,历史及现代的兰书大都认定为“大如意舌”,《兰言述略》中说是“大铺舌”。“大如意舌”是指“舌形似玉雕工艺品如意头状,平挂,不卷”;而“大铺舌”是“舌形比大圆舌稍大而长,且呈下拖状。”而实际上“大一品”的舌确实归进“大如意舌”是正确的。这也是认定“大一品”为荷形水仙重要的依据之一。假如按照古人瓣型理论认定,“大一品”称其为“荷花巧种水仙”最为恰当;其三,关于“蕊形小三并”的提法。按照古人留下的什么“九形八法”、“五门八式”、“相蕙十则”等等对蕊形的提法,都无“小三并”的解释,“小三并”不仅在“大一品”的记述中,也出现在其他古谱品种记载中,例如《兰蕙小史》“前上海梅”:“蕊形小三并”,《续兰蕙同心录》、《佚名兰蕙图谱》中所记“逸仙”中也有“小三并”的提法,可见这种提法非“记字有误”,而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大一品”的蕊形,按照古人们的“五门八式”提法,应归于“巧种门”中的第二种“大平切”式,“大平切”是指“花蕾顶端如切平一样,切平较大,俗称大平切。”“小三并”的全称应当是“小三并门头形”,这种头形想必与“巧种门”中的第二种“大平切”式有某种内在的联系。萧山沈沛霖曾留下《分载蕙蕊头形八法》,其中确有“大三并头形”和“小三并头形”,他在“小三并头形”中说:“开重紧边五瓣梅。软蚕蛾捧,或挖耳捧,大如意舌,梅门精品。”于此,我们终于找到了根据,但是正如《兰言述略》中所说:“其种有七十二种之说,实则逐种逐样,不能繁载也”。古人所留下的很多称呼,有些正运用于我们艺兰实践之中,有些随着时代的更迭而消亡了;其四,“大一品”的初开确实气宇轩昂,光彩照人,这种开品是取决于放花时培植精心的基础之上的,假如盆中过湿,瓣易反翘,微呈落肩,久开易变形。也算是金无赤金吧。然而终究是瑕不掩玉,流传二百余年,一直为广大兰友所喜爱。
2、绿蕙梅“后翠蟾”
《兰蕙小史》:“三瓣短圆,肉头极厚,半硬合背捧心,色绿,干细,小如意舌,佳种也。前惟白洋朱家有,今杭州亦有矣。”此蕙于清咸丰七年(1857年)选出,《中国兰艺三百问》认为是浙江绍兴白杨朱姓兰农挖得,富阳张圣林带此花到嘉兴;沈氏《兰花》认为是富阳张圣林选育;《江浙兰蕙》认为此品为绍兴白杨朱姓选出,是富阳张圣林带此花到嘉兴,让与许霁楼。当然记载最早的应是许霁楼的《兰蕙同心录》:“老种绿蕙也。咸丰七年,富阳张圣林老友,从绍兴带花来,禾叶似上海梅而环过之,半合捧,色绿可取,迩闻白杨地方尚有种存。”这些记载基本相同,此品最早应来于韶兴朱家。但《韶兴兰文化》中没有收录此种,但在介绍“金蟾梅”中有一句:“开品似翠蟾。”;诸友仁《兰花》仅有黑白照一帧,称其为“翠蟾”,但无花品介绍;《五十年艺兰经验谈》直接称其为“翠蟾”;而《乃安居笔谭》认为此品名称为“翠蟾”、“后翠蟾”、“翠禅”。而花品介绍基本与前面雷同。那么“翠蟾”是“后翠蟾”吗?沈氏《兰花》认为是两个品种,并说:“旧有翠蟾,在清朝乾隆时由江苏宜兴尤姓选出,其后己断种。”他说老的翠蟾己断种。袁世俊在《兰言述略》中证明了他的说法:“翠蟾梅,外三瓣短圆,捧分头夹背,小如意舌,细干,肩平。乾隆时出宜兴尤氏,近知绍兴尚有此种。”不过自《兰蕙小史》以后确实没有老翠蟾传世的记载,绝世己在无疑之中。对于“后翠蟾”,《中国兰艺三百问》认为日本尚保留了此种,《兰华谱》确也有此种记载。但我查之1992年“全日本东洋兰连合会”中所列出的品级里,没有此种的列入。因此,此种是否存世,实在令人忧心。不过希望常常在意料之外,老种赤蕙“和字”,消声匿迹近百年,近年蓦地冒了出来。“后翠蟾”也许会如此。“翠蟾”两字是月亮的别称,加一“后”字,仅作为失传的“翠蟾”的补充,这如同现代人选出的春兰“新上品圆梅”、“金钱梅”一样,以相似的绝种品种命名而已。据说“后翠蟾”在五年前已从日本返销。但此种发芽太慢.草难长.更不易花。
3、绿蕙梅“前上海梅”
《兰蕙小史》:“李良宾出嘉庆初年也。三瓣长脚圆头,半合捧,穿腮如意舌,细长干,一字肩,蕊形小三并。若种起发,外瓣极佳。”记载这个品种的最早兰著是许霁楼的《兰蕙同心录》(1865年),并附有白描图一张。介绍说“上海梅,李良宾出,绿蕙也。三瓣长脚圆头,半合捧,穿腮小如意舌,细长干,一字肩,蕊形小三并。若种起发,外瓣极佳,间有开水仙荷形,大捧,长红舌。假名宜兴梅者。”袁世俊在他的《兰言述略》中也记入此品:“前上海梅,外三瓣长脚圆头,捧分头夹背,舌硬皱,小如意舌,细长干,一字肩。嘉庆间出上海,现多。”如上所提到的“前上海梅”、“上海梅”就是我们现在常说的“老上海梅”,也是传统蕙花“老八种”之一。我曾就兰友的提问,谈过这个“老上海梅”。在这里,我仅能将《兰蕙小史》中记载的有关内容以及易混淆的问题,谈点看法。文中所提到的“嘉庆初年”是1796年;“穿腮如意舌”中的“穿腮”是指唇瓣后部的两个侧裂片,分别具有细小的腮孔,有人认为这种解释无道理可言,蕙花中大都唇瓣较大,而小如意舌正视极小,舌的两缘上翘内卷,舌瓣挺直,舌尖平出,其舌如同从腮部穿出一般;有人从穿出的舌根将双捧撑开来理解“穿腮”两字,是很有道理的。“老上海梅”要取得好的开品和瓣型,是要求有好的大草壮苗,开出飞肩状态,是很有气势的。应当注意的是将“老上海梅”与“后上海梅”区别开来,“后上海梅”称为“宜兴梅”,也就是“仙绿”,《兰蕙小史》中载:“仙绿,亦名宜兴梅,亦名后上海梅。三瓣长脚圆头,分窠羊角兜捧心,舌长不卷。贩佣以之冲前上海梅。”从花上看,捧与舌的差异是极大的,非常明显。即使是不黯此道的人,一眼也能分辩出来。关于前后上海梅近些年的兰著记载较为混乱一些,但是,单单从花品上去区分这两个品种,不是件难事,其它的留待议论“仙绿”时再谈吧。
许霁楼曾留下“老上海梅”诗一首:
春浦潮日梦有徵,十年不字守如冰。
自从君子夸颜色,百晦难为楚客矜。
4、绿蕙梅“潘绿梅”
《兰蕙小史》:“清乾隆时出宜兴,外三瓣如黄杨叶,头圆缺中,有爪锋。分头合背捧心,尖如意舌。小柄甚长,极不易生花。若气不足,往往开皱。叶阔厚不环,喜轻肥,如欲其起花,须于四、五两月中,位置重阳处晒之,能于大足草边生花处。三瓣极佳。”《兰蕙同心录》(1865年)所记此品与《兰蕙小史》大致相同,多出:“色淡绿,肩平。此样从吴太守处来。”并附图一帧;而袁世俊的《兰言述略》记载详细,很有参考价值:“潘绿梅极不肯生花,如生花,比众迟半月始放,待开花后再行翻栽,否则至小排铃干瘪,迩老种绿花四大家潘绿居小塘字仙之上,及见其花,外三瓣狭长皱,肩平,色黄胖,穿腮舌,有根无尖,缩在合捧油灰块内。前之声名,大约以花少之故,如见其花之劣状,必不以为然。今录入镜,因伊声名而入,如以花论,必不许矣。乾隆时出宜兴潘姓。今甚多。”沈渊如在他的《兰花》一文中说:“有时开连肩合背、有时呈分头合背;三瓣微皱,尖如意舌(大多紧缩在捧内或与捧瓣连成一块)。叶呈半垂。惰花性,花期晚。如在春盛多晒阳光,生发花蕾可能性较多。花形较差,由于当时细花上品者较少,所以亦被列入传统蕙花老八种之一。”近些年出版的《中国兰艺三百问》、《江浙兰蕙》等兰著在此品的介绍中也都有类似的看法。《中国兰艺三百问》中说:“这类绿蕙梅,每年可选出好几种,相似者很多。作为一个种,好坏先不论,总要有特色。可能当时花种不多,故将其列入名品”日本兰界虽然曾将其列入“别格全盛贵品”中,但在《九华兰铭品集》没有收录此种。那么为什么很多兰艺家们对潘绿的花品抱有异疑呢?此花在开好的情况下,花色淡绿映人,外瓣的形状也不差。但是论花尚以中窠为主,两捧时常粘连俗称油灰块,穿腮舌有根无尖缩在捧下甚至也粘在一起,视觉上给人中宫特别狭小的感觉,与外瓣的比配也不协调。再加上外瓣易皱,不易生花,又易干铃,培植上花不易,这些观念和记载的流行,使人们对它有些非议。近些年新的超出其右者层出不穷。所以也仅能将其列入老种中的历史保留品种而己了。那么许霁楼为什么能在《兰蕙同心录》中收录此种了呢?通过我在前面所记的《兰蕙同心录》中说的“此样从吴太守处来”的情况来看,许霁楼是否亲眼见过此花?真值得商榷了。如果当初许霁楼并没看走眼,那么自《兰言述略》起始,直到现在的兰著,除了《兰蕙小史》以外,一直在制造一种冤案。看起来是犯了人云亦云的错误,却将“潘绿”打入冷宫,沉怨百年。最近听说一兰友将自己培育的“潘绿”兰照,放置在一作者面前,愤愤不平地说:“你看我这潘绿哪儿不好?你却把它写成那个样子!”说起来,“潘绿”终究是老八种。再说了,从《兰蕙小史》上的那张黑白照上看,那兰品也不差嘛。这些话,暂且留存,让广大的兰友们来公断吧!
我也将许霁楼曾留下的诗附后:
姑射仙人练玉沙,金丹骨换谢庭花;
河阳终古香连径,步步娇生集翠华。
5、绿壳小荷形水仙“荡字”
《兰蕙小史》:“小荷形竹瓣,蚕蛾捧心,如意舌,平肩。清道光时出苏州之荡口花船。”“荡字”为传统蕙花“老八种”之一。《兰蕙小史》所记仅仅是《兰蕙同心录》的前半部分,《兰蕙同心录》后面的记载是这样的:“昔闻此花出块件篓,面墩极大,而叶伤过半,初出时即分四块,放舟游卖,故各处考究之家,皆有此种。”根据《兰蕙同心录》的这种原始的记载,后人所著兰书基本上秉承了一脉,其记载大至为:此兰下山时为大兜草,压在篓内,使叶损伤半数以上,而且将此兜草分成四块,放置游船上在苏州至荡口镇沿途售卖。西塘镇得一块起名为“小塘字仙”;荡口镇得一块称其为“荡字”。于是认定两品为同一品种,称之为“荡字”,兰界里称其为“小塘字仙”的反而较少。有的兰书称为“荡字”又名“小塘字仙”,或者“小荡”、“小塘”。我个人认为还是称为“小塘字仙”最为恰当。为何如此呢?许霁楼在《兰蕙同心录》对他提到的“四块”草中的一块草,也就是称其为“荡字”的草有了交待,另外三块草的去处他没有提。现在兰界所认定的这三块草,其中有一块售于西塘镇,称为“小塘字仙”,另两块草的下落不明。许霁楼没有提到这个“小塘字仙”,也就是说,他没有对“荡字”与“小塘字仙”是一个品种的认定,。此事相隔十一年以后,即1876年袁世俊的《兰言述略》面世,《兰言述略》将“小塘字仙”与“荡字”作为两个品种分列:“小塘字仙小荷花形,分窠捧,如意舌,肩平,干细长。道光时出西塘镇,此种刻多。”“荡字仙小荷花式,蚕蛾捧,如意舌,细干,一字肩。道光出荡口镇,此种早无。”此两品均记载于“绿水仙”目录中。可见袁世俊也认为是两个品种,而且“荡字”“此种早无”。那么至今所流传下来的理应是“小塘字仙”,而不是“荡字”。至于后人认定“荡字”、“小塘字仙”是一个品种的根据何来?许霁楼、袁世俊没有认定,吴恩元没有认定,但是他却留下了疑问,这在后面将要提到。近代兰界里认为花品相似、“同物异名”、“其实是同一种”的说法似乎欠妥。而且袁世俊己说“荡字”“此种早无。”断了后人比较、鉴别、认定的机会。这种“大概”,“可能”的意会实在不能作为一种根据。除非袁世俊在扯谎。所以我个人认为还是称为“小塘字仙”最为恰当。如果硬性将两个品种牵扯到一起的话,如下记载也许能够让人接受:“荡字”、“小塘字仙”从《兰言述略》记载来看,花品非常相似,所以吴恩元在得到“小塘字仙”后,他也无法进行比较,仅仅根据花品而取照许霁楼的记载,称其为“荡字”,《兰言述略》中记载“荡字”“此种早无。”想必他也能看到,故在所附的黑白照上写了“又名小塘”。也许正因为如此,给了后世的兰著“跟帮”留下了种子。此种从花蕾上看应属“五门八式”中的巧种门,小平切式,“小平切式:花蕾顶端平切形,然平切较小,这种形式的花蕾开水仙瓣的居多。”从花品来说,肩、捧、舌具佳,花形虽小,精神有度,“老八种”中占有一席之地,也是理所应当。说到“荡字”,不能不提到“后荡字”。这个“后荡字”其实在《兰蕙小史》中称其为“翠鸾”,后人却说,“翠鸾”就是“培仙”。“后荡字”也产自苏州,是属于绿蕙官种水仙,与“荡字”是有很大差别的。此处不再细说,待谈到“翠鸾”时,再慢慢道来吧。另外,对于此品尚还有一点需要补遗存档的,那就是顾树启老先生生前在《兰苑记事》的认定:“荡字道光年间,出荡口船上,绿花荷形,紧边五瓣叶,蚕蛾捧,大如意舌,为梅门精品。”且留后人去评说吧。
我将许霁楼曾留下的诗附后:
一棹西施泛五湖,美人芳草有缘无?
天涯多少王孙感,未必专为献画图。
6、绿蕙梅“申顶”
《兰蕙小史》:“清同治七年出上海复兴船行,售与袁忆江。其花三瓣、兜、舌均如关顶,不过绿赤大小之分。上海所出绿梅,品以此为最佳,故名之曰:申顶。”
《兰蕙小史》中说此品“售与袁忆江。”袁忆江是谁?我想在谈论此品之前,还是将袁忆江简单介绍一下,《兰苑记事》中有他的生平简介:“袁世俊,字忆江,苏州人,平时喜爱花卉,尤喜兰蕙,但不识栽培方法,每得兰蕙,至冬必萎去,有次在周怡亭先生家中,看到莳兰极多,清丽秀逸,令人可爱,归后即觅诸旧谱,研究栽培方法,遂购新花试植,至庚申之变,尽遭蹂躏一无所有,心中怅然久之,是避居沪上,见有兰花即购买,得名老种兰五本蕙七本,逐年购买,积佳种极多,于光绪二年著有《兰言述略》四卷,阐述花品,花性,种类,培养等八项,都是经验之谈。”《兰言述略》中是应当有“申顶”的记载的,请看:“上顶梅外三瓣紧边,圆头收根,大软深观音兜捧心,分窠,大刘海舌,飞肩,干细。同治七年,出上海复兴船行,有山客以粗蕙嫌出售与袁姓。其花式如关顶,不过绿赤大小之分,上海即有绿梅,当以为顶,故名上顶。又名申顶。”上海简称为“申”。“申顶”的蕊形应属“五门八式”巧种门中“蜈蚣箝式”,“蜈蚣箝式”是巧种门中第一式,可算得最好的一种,只是出好品的概率能低一些。“蜈蚣箝式”--“开紧边、厚肉、合背硬捧心,小舌梅者居多;分窠,大舌仙者少;软者即分窠大舌梅。”这“五门八式”主要指蕙花小排铃头形,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小花蕊头形,“蜈蚣箝”是指两个副瓣的形状象蜈蚣口器左右的一对螯一般形态,也有人解释如同钳钩一样搭住主瓣。花苞绽放后,如果瓣缘紧边,瓣肉也厚,捧瓣分头合背、舌小的梅瓣多一些;五瓣分窠、大舌的水仙瓣要少一些;如果捧为软兜捧心,五瓣分窠,也能开出舌头较大的梅瓣花来。“此推品之第一。”我这样的解释也不知能否得到兰友们的理解,再结合实际情况进行观察,便会有更深一层理解。“申顶”蕊形与“关顶”有相似之处,故花品“三瓣、兜、舌均如关顶,”仅仅颜色碧绿与“关顶”有差异。只是此花骨力欠佳,难及“关顶”。尽管如此,《中国兰艺三百问》仍然认为“论花品当在关顶之上。”关于此蕙的详细情况,除沈氏《兰花》、诸友仁《兰花》以外,各兰著均有细致介绍。我也没有必要去复述了。但我终究还有疑问,从《兰蕙小史》所留黑白照上看,外三瓣怎么看也看不出哪儿能赶上“关顶”。《续兰蕙同心录》、《佚名兰蕙图谱》也都有白描图一帧,看起来象似“关顶”,但终究是手描图。这里面便有了一个品种存世问题,没了实品,比较便无从谈起。关于此品是否存世呢?一直到60年代国内一直有此品栽培记载,以后便消声匿迹。日本出版的《九华兰铭品集》上没有此品记载;《兰华谱》上记载了此品;1992年“全日本东洋兰连合会”中所列出的品级里,有此种的列入。难怪《中国兰艺三百问》中说,日本有此种,近年己引归了。我记得陈少敏先生的兰蕙报价单中曾列入此品,后来销售己空。近闻上海等地兰友有此种,不知复花了没有?
7、绿蕙官种水仙“培仙”
8、绿蕙官种水仙“翠鸾”
按照《兰蕙小史》记载的顺序,此处应是“蕙旧传名种”“培仙”的位置,而“翠鸾”属于“绿蕙新种”,排在后面。我将两品并列,是由于后人对此二品记载和认定上的瓜葛,故放在一起比照、梳理也许更切妥一些。
《兰蕙小史》:“培仙,清光绪甲申,上海孙培先出,官种水仙。轻蚕蛾兜,大头荷形,留海舌,红点鲜明,舌较一品约大五分之一。”记载最早的当然应当属《兰蕙同心录》,除《兰蕙小史》的记载以外,还有:“软捧微兜,大头荷形,阔刘海舌,红点鲜明。草十余筒,新昌客宝山篓出,今送与道署蒋洲平先生。此花从林翰之老友处取”。
《兰蕙小史》:“翠鸾三瓣长脚圆头,平边,软浅兜捧心,大圆舌,平肩,细干,官种水仙之佳者。苏州名后荡字。杭州惟九峰阁植一本。”从《兰蕙小史》的花品记载来看,“培仙”与“翠鸾”应该是两个品种,虽然它们有共同点,但相似不等于就是。《兰华谱》及后来的《绍兴兰文化》的记载与《兰蕙小史》基本相同;五十年代以后所出的兰著将两个品种归为一种,王叔平的《五十年艺兰经验谈》、《佚名兰蕙图谱》都认为“培仙”即“翠鸾”。《乃安居笔谈》虽然将两品种单列出来,也仍然认为“翠鸾”“苏州名后荡字。此品种或云即是培仙。”最终还是归到一起去了;八十年代以后所出的兰著中,沈渊如《兰花》、《中国兰艺三百问》、《兰蕙宝鉴》不再提“翠鸾”或者“后荡字”了,仅记了“培仙”一品;而《江浙兰蕙》根本就没有“培仙”与“翠鸾”的记载。兰著上这种记载的混乱,实在令人头痛。假如是按照有便记,没有便不记的原则,似乎有道理,但是事情显然不是如此简单。我们还是从花品记载的角度去对照分析吧。先说它们的共同点,其一,“培仙”与“翠鸾”都是绿蕙官种水仙,先说说什么叫官种水仙吧。蕙花至小排铃,其蕊形有五门,分八式,也就是通常说的“五门八式”前面曾提到巧种门中的“蜈蚣箝式”、“小平切式”、“大平切式”,官种门即捧瓣有白边浅兜,俗称“滑口”水仙。称其为杏仁形:花蕾形似杏仁,此类形式多开阔瓣宽边水仙,捧瓣有微白边浅兜(蒲扇捧),舌瓣短圆如春兰舌瓣。我们的艺兰先人们对这种官种水仙一直是推崇备至的,朱克柔在《第一香笔记》中说:“蕙花中以官种水仙为贵,花头极大则肩平,较之寻常水仙,迥然不同,凡白捧心上起油灰,兼有深兜,花大如杯者,即为官种水仙。”这种极其相似的蕊形,导至了花形的总体相似;其二,“培仙”的外瓣是“大头荷形”,“翠鸾”的外瓣是“长脚圆头”。我们知道荷型花的“放角”有渐、急、缓等形式,过去所说的“团瓣”里的圆头形,如今大都归到荷型中去了,这当然是要取决于捧瓣的是否有兜或舌瓣的形态。我们从引归的“培仙”的外瓣来看,不仅是“大头荷形”,而应当说是“大圆头荷形”。“翠鸾”的三瓣也是圆头。这是相似之二;其三,“培仙”的捧是“轻蚕蛾兜”;“翠鸾”的捧是“软浅兜”,从捧心雄性化程度来讲,两种都具有相对较弱的特点,也就是说虽然有“兜”的存在,但兜的前缘仅是“微白边”的形式;其四,我们再看它们的舌,“培仙”的舌为“留海舌”;“翠鸾”的舌为“大圆舌”。“留海舌”可分为留海舌、大留海舌、小留海舌,“培仙”的“舌较一品约大五分之一”,显然是一种“大留海舌”(许霁楼说是阔刘海舌)。“大圆舌”:短圆阔大,舌瓣宽度等于或大于中宫直径。中裂片的长宽比例接近,舌前端下垂,舌前沿微微向后翻,但不卷;“大留海舌”:舌瓣下垂部酷似女士发形中的前刘海。舌瓣中裂片短圆,宽度几近中宫的直径。这两种舌形都离不开“短圆”而形大的特点,在实践中很多中间的形态,有时也确实难能分清。根据上述四点花品相似之处,以至于很多兰著或艺兰人将其归为一种,想必也是一种根据吧。从花品上看,又有什么差异呢?其一,“翠鸾”外三瓣,虽是“圆头”,却是“长脚圆头”收根放角处较窄一些;“培仙”是“大圆头荷形”,其瓣的后半部收根极好;其二,“培仙”的”轻蚕蛾兜”与“翠鸾”的“软浅兜捧心”相比较,虽然雄蕊化的程度都很弱,但“轻蚕蛾兜”明显要高于“软浅兜”,“轻蚕蛾兜”是属于“蚕蛾兜”中一种较轻的类型,“蚕蛾兜”是梅、水仙类艺兰中较为标准的一种捧型,这是“浅兜”所不能相提并论的;其三,“大留海舌”与“大圆舌”虽然都具有圆的概念,其相似也是与其他舌形相对而言,终究是两种不同的类型,“翠鸾”的舌相比“培仙”略宽一些;其四,从《兰华谱》的记载情况来看“培仙”的叶姿为阔叶中垂形;“翠鸾”的叶姿为中细半垂形;其五,“培仙”的花色为绿色,排铃紧密;“翠鸾”的花色鲜翠,排铃疏朗;其六,它们的产地不同,“培仙”是清光绪甲申年(1884年),孙培仙于新昌宝山的采兰篓中发现的;“翠鸾”是在苏州发现的。我们现在能够比较的大概如此了,“培仙”早己引归,“翠鸾”至今末见露面,但愿不要绝尘而去。说到这里我还是认为《兰蕙小史》的记载无误,“培仙”与“翠鸾”是两个不同的品种。
《兰蕙同心录》在“培仙”后留有词一首,较长,此处略去。
9、绿蕙荷形水仙“叠翠”
《兰蕙小史》:“光绪庚寅春,出严州七里滩西口。紧边,厚肉,五瓣全脱,舌上红点与一品相仿。为杭州邵芝岩手植,时下以此为最。今归九峰阁。”“光绪庚寅春”是1890年春;严州在哪儿?严州就是现在的建德梅城,历史上建制较早,据史料记载:“唐武德四年(621),复遂安郡为睦州;在桐庐置严州。分金华复置建德县,属严州。”七里滩可能在梅城北面的富春江流域,现在称之“七里泷”;《兰蕙小史》上有吴恩元拍的“叠翠”照片,并留有吴恩元的手迹:“清光绪庚寅落山新绿蕙也,杭城邵芝岩植,时下以此为最。民国辛酉三月,淳白摄影并志。”当时邵芝岩是杭州官巷口开毛笔庄的,杭州城里很有名气的富商,他一生酷爱兰蕙,建“粲花室”,广蓄名兰,自号“粲花室主”。春兰“奇种绿云”、“翠盖荷”便是他选育的,还有蕙花中的“端梅”(有争议)、“赤蜂巧”、“粲花梅”、“仙蝶”、“碧莲”等等。《兰蕙小史》上说:“杭州邵芝岩与许同好,事必躬亲,而年也相若。”许是指许霁楼〔也指邵〕,七十余岁了也“于兰蕙之浇灌、翻种,尚不假手于人也。”这也正是我们养兰人之习惯吧。书归正传,“叠翠”在当时蕙花中“以此为最”;“大一品”“绿蕙荷花水仙之冠”,这两句话都出在《兰蕙同心录》,记载这两品最早的也是《兰蕙同心录》。历史上老一辈艺兰人在花品的认定上,与现代兰人往往有所不同,《第一香笔记》把水仙排在荷瓣、梅瓣的前面;《兰言述略》中水仙还是排在荷瓣的前面。这也是兰艺发展中的历史现象。即使按照现在艺兰人的观点,“荷形水仙”也是冠中之冠,例如春兰“龙字”,与“宋梅”共称“国兰双璧”,“四大天王”、“四大名兰”中“龙字”也占有一席之地。“叠翠”的叶、花品与“大一品”相左右,是有道理的,这在将在下面还要谈到。自1923年的《兰蕙小史》以后,一直到八十年代,五十余年中所出的兰著及很多著名兰家也都没有提到此种,包括1929年冯子才的《续兰蕙同心录》、五十年代的《佚名兰蕙图谱》、沈渊如的《兰花》、王叔平的《五十年艺兰经验谈》、诸友仁《兰花》等。日本的《兰华谱》记有此种,但后来的《九华兰铭花集》、《中国春兰铭鉴》等都没有提到此品。日本没有“叠翠”吗?有的,九十年代国内引种“大一品”中便发现了“叠翠”,在日本“叠翠”己经混进“大一品”中去了。“大一品”数量远远超过“叠翠”,流传较广,因此在兰界里影响很深,所以现在爱蕙之人,言必“大一品”。哪么“叠翠”与“大一品”有何不同呢?还有“培仙”,三种都是绿蕙荷形水仙,在此三品的区分和认定上,常常使艺兰人困惑。《兰蕙宝鉴》中有“叠翠”与“大一品”的相比较。我下面将“叠翠”、“大一品”、“培仙”列在一起,从花品上寻求出些微差别,但愿能对兰友们从理性上有所帮助,不过这仅是一种愿望。
从外三瓣来看“培仙”是“大头荷形”,较“大一品”更圆大一些,而“叠翠”比“大一品”还要小一些。三品虽然平肩、收根放角,“大一品”更标准,“培仙”属于“圆头荷型”,“叠翠”放角长一些,显得外瓣较狭长;从捧上看,“大一品”是“软蚕蛾捧”,显得圆整光洁,“叠翠”的捧是“轻蚕蛾捧”,“培仙”的捧虽然也是“轻蚕蛾捧”,但属于“软捧微兜”,有兜,封白边也极轻;“大一品”是“大如意舌”而不后卷,但开久舌面下挂;“培仙”的舌属于“留海舌”,“舌较一品约大五分之一”;“叠翠”的舌虽然“如大一品”,但瓣端后卷,有人称其为“大铺舌”。总体上看“叠翠”花形端正,但较小一些。虽然此三品都是“绿蕙荷形水仙”,但是“大一品”、“叠翠”按照“五门八式”应归入“巧种门”中,“培仙”应入“官种门”中,按照古人的品级来论,“大一品”、“叠翠”应在“培仙”之上。如上也仅仅是我个人体会而己。
《兰蕙同心录》留下“叠翠”诗一首:
重峦深处碧云低,秀毓芳茎伍草萋;
自出山来异凡品,声华应与鼎钟齐。
10、绿蕙“万年梅”
《兰蕙小史》:“三瓣收根,分窠,蟹箝捧心,长尖舌,细干,平肩,小柄极长,色绿。光绪中年,苏州顾翔霄手植,今归杭州九峰阁。”关于“万年梅”,《兰蕙小史》以后的兰著提之甚少,《绍兴兰文化》、《乃安居笔谭》作为一个品种列了下来,其记载大约也来之《兰蕙小史》;日本兰著中没有列入此品,《兰华谱》虽然提到了,可惜也是一笔而过。眼下也未见引种栽培方面的报导,看来“万年梅”不万年哪!这如同这个万岁,那个万岁一般,到头来哪个不是一堆黄土?我仅能从此品的记载当中简单地说几句。“分窠”及“叠翠”中提到的“五瓣全脱”,是指“内外五瓣除了瓣根以外,瓣端、瓣边不相连”,这类花从整个形态上讲,姿态最端正优美;“连肩合背”是指捧瓣全部粘连在一起;“分头合背”指捧端分离,捧的瓣边粘连在一起;“三瓣一鼻头”指捧舌全都粘连在一起,虽然可称“梅”,但“品斯下矣”。“蟹箝捧心”是指“背中部隆起,尖端部兜起,形如蟹箝”。关于“苏州顾翔霄”,《兰苑记事》中对他有一点介绍:“栽兰极多,春兰中选出绿英,色翠绿,惜落肩耳;在光绪中叶选出万年梅蕙花,己失传。”据记载,“光绪壬寅秋,顾氏兰蕙皆归九峰阁,”光绪壬寅秋是1902年的秋天,据顾翔霄说,其中就有许霁楼选出的“大魁素”,吴恩元将其更名为“顾氏大魁素”,便是以顾翔霄的姓而命名的。关于顾翔霄,《兰蕙小史》还有一段他购兰受骗的记载,诺大的方家也免不了“走麦城”,且录于后,以作警示:“光绪中年,苏州顾翔霄爱兰成癖。每当春日,闻得某处有佳种,不问路之远近,必雇舟往看,且不惜重金购买。有绍郡花贩某,故意往于乡僻之区,以初开大一品,将花罩于大竹筒中,用硫磺薰之变成素净,然后往告顾。顾即刻雇舟前往。绍人则藏于密篓中,奉为至宝。顾启视之,果素梅也,论价再三,以千金购归。次日,不但舌己转红,而花亦枯萎。往寻花贩,己杳如黄鹤矣。”关于此品的相关杂言,且谈到这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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