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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者周七猴子演义第十四回: 吊死鬼见水鬼夜半小脚仙 进凶宅驱邪祟周郎砍驴妖 | 高振东

——不是上帝造了人,而是人造了上帝。
张肉头一听,马上搭腔了:“爹,你是问那些画是吧?”他指着东墙上的那幅画说,“爹,你看,这边是猴子偷桃。”又指了指西墙道,“那边是公鸡打鸣!”他还缀了一句,“那墙上要是挂狗皮,那就不是画了!”
再看那位知州王大老爷,他很是厌恶张肉头的那令人肉麻的表演,气得把茶盏往地上一摔,骂道:“你,你正是个不知好歹的浑蛋!”站起来要往外走。
张肉头一见光景,立时又对着他磕了个响头,说道:“爹,你给俺改了名是吧?你这个浑蛋,要比俺那个肉头强得多啊 !”他又磕了一个响头,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被身边一个大个子衙役给提溜了起来,那光景就像是鹰拿燕雀一样,四体不沾地,在那里乱蹬乱抓……
那大个子衙役骂道:“好,你敢骂老爷是……”立即又改口道,“罚钱五十吊!”说着就放下了手中的张肉头。
不言而喻,那个颟顸可笑的张肉头,是又破了一回大财。那些差役提着钱拥着老爷,看了看张肉头,连个招呼都不打,出了门,各认坐骑,就扬长去了。
春天才一过去,夏天也就立马来了。过了麦口,周七猴子到先生那里去讨教学问,当走过他去接送师娘来回的那道小河时。看见那座小桥边,一伙人正在给一个男人叫魂,他便走了过去。
在打听中,就知道了事情的究竟:十天头,这男人在河这沿(边)朋友家里喝酒,由于贪杯,故而走得晚了,此时,正是皓月当空,他走在桥上,桥下流水哗哗,河里鱼儿打浪,这些也赶不走他的醉意,忽然一只洼子(邳方言,意水鸟池鹭)在对岸喊了一声,他不由得顺眼望去,只见那边的地里,有一个披头散发身穿白衣舌头挂在了胸前的吊死鬼,他的酒被吓醒了一大半,因为害怕,便一头从桥上栽进了河里……
等他爬上来时,那吊死鬼早已是不见去向,他没敢回家,便又回到朋友家里,说是遇见了吊死鬼,等被朋友送回家后,一连几天便是眯眼眼不睁,更谈不上吃饭喝水了。于是家里人就找巫婆给看,巫婆在下了一阵子神之后说,这是叫鬼怪给吓掉魂了,得给招魂才行。随之,一家人在巫婆的带领下,拿着香箔火纸和供品就到这座桥上来给他叫魂了。
无独有偶,周七猴子过了桥,到了对岸,看见一群人在一个神汉的带领下,于路边一块地里烧香焚纸,祷告许愿……原来这是为瘫坐在那里的这个少妇驱邪招魂。问明了才知道,这也是在十天前的一个月亮地,这家人割完了麦,劳力们用车子在往家里推,留下了这个少妇在这里看着。这是个闲不惯的女人,便想趁着晚上凉快割一点麦子。在割了一段时间之后,一不小心,把手给割破了,就在她抬起手来去找什么包手时,由于血脉旺,那鲜血便淌到了胸前,把白小褂染红了一大溜子,她很是着急……于此同时,她看见对面桥上晃动着一个身影,便以为是水鬼现身,便大喊了一声,那水鬼也就随声跳进了河里……没多会儿,家里的人也就来了,由此,她便被吓掉了魂。
周七猴子知道了这边的情况,又和那边的一综合一推测,便知道这是个纯属巧合的误会。于是他便踅转身回到了桥上,将那边给女人叫魂的事给这边叫魂的说了。这边人一听,也觉得是个阴差阳错,就自动地去了那边,两下子一说明,便都是大彻大悟,明白了真相,那双方的病人的病就都霍然而愈,这便把那巫婆神汉晾在了一边。两下里的人在先后向周七猴子道谢中,知道了这个热心的好人就是令名在外的智者周七猴子,都对他十分感佩。
因为周七猴子好与人排忧解难,他的智慧,他的胆略,在四方是广为流传,有的还被抹上了神话色彩。竟有的说他法力无边,能驱鬼蜮祛邪祟,简直说得是神乎其神。对于此,周七猴子虽然在一些场合加以辩白予以否认,可都是无济于事,因为那些人以为他是在谦虚。世上的事就是这样:你愈是说不行不会,他就愈说你是作假和侃空(说谎),便愈是缠着你不放!同样的,人们对周七猴子推崇和迷信的理由是有根有据:包黑子包公是文曲星,大义凛然,一身正气,曾给人祛除邪祟。你是举人自然也是文曲星当然也能如此!
这不是,周七猴子就曾在一个月内接连当了两会巫师。
第一个是大王庄油坊的王老板。他因为要到外头去购买黄豆,便把门锁上走了。等买来了货,把黄豆放在库房里后,夜里便住在了那里。大约是那天的夜半时分,就听见屋里有哒哒哒的脚步声。一开始,王老板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再静下心来侧耳一听,那声音仍是那样地响个不停……他赶忙点上了灯,奇怪的是,那声音也就消失了。要是一吹了灯,那声音就又来了,直弄得他彻夜未眠。一连几夜都是这样,直熬得眼圈发黑眼眶塌陷。老婆还以为他是在外头赌钱逛窑子了的,便大发雌威地逼问他。
王老板是个惧内的人,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分辩道:“这是哪来的事啊,跟你在一起都几十年了,俺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
那婆娘一看他那憔悴的光景,便缓和了一些语气道:“你说说,你这幅熊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老板苦笑道:“我是哪里也没去,什么也没干。”
老婆看着他,抢白道:“你看你那个光景,瘦得跟鬼似的,你说你没做什么,就是说给三岁小孩听,他也不信!”
王老板被逼勒急了,便一五一十地把这几夜所遭遇的事给老婆说了。末了还补了一句:“我是怕你害怕,才没给你说的呢!”
老婆一听,便正色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王老板赌咒道:“我要是哄(欺骗)你,我就是你的儿!”
老婆骂道:“老娘我才不要你这样无用塌才(邳方言,意智商低下)的儿!”她随便看了看自己的夫君,然后说道,“那屋里别是什么邪祟吧?回头来请王大仙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需交代,那王大仙来了之后,先是在那屋里看了看,转了转,又问了问,然后便出溜了一下鼻子说道:“这房子里有有小脚大仙!”接着也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他就找了地方,披头散发,踏罡步斗,在那里仗剑作法,是又说又念又跳,直弄得在场人头皮发麻心里发毛……临行前,王大仙又掏出来几张用朱砂在黄表纸上画的符箓交给了那两口子,并叮嘱道:“把这几道符贴在屋里,它能驱赶邪祟。”
在付了钱送走了王大仙之后,油坊王老板当天晚上没有再去那里居住。可等到第二夜去住的时候,本以为有王大仙和那几道符的法力,便可以高枕无忧了,谁知道,那令人惊恐的声音反而比以前更勤更响了……他一夜没合眼,还没等到天亮,就匆匆地回家了。躺在床上,王老板愁肠百结,别的不说,摔到地,就是关门歇业,出卖房产,有谁敢要这紧宅子(闹鬼的房子)?他一连纠结了几天,可就是找不到善谋良策……后来,有个好友劝导他:何不去赵庄请周七猴子来驱邪赶妖?
对于王老板的要求,周七猴子尽管是一个劲地推辞,可架不住人家的苦苦哀求。在问明了“小脚大仙”的行止后,他终于被来人用毛驴驮到了大王庄。
在没入住油坊之前,王老板便问周七猴子还要什么法器,或是要不要人给打伴。他想了想,然后说道:“我不要那些杂七杂八的玩意,也不要什么人来和我做伴仗胆!你就去给我找一本《春秋》,这可是关公关老爷秉烛达旦所读之书。另外,再给我找一块青布、一个灯笼和一根可把(合手)的棍子来。”
到了晚上,王老板在盛情招待之后,就带着书和棍子跳着灯笼,把周七猴子送到了那离家不远的油坊。点上了蜡烛,周七猴子看了看里里外外之后,便回到了屋里。老板看天色不早了,就关照了几句话,然后便和周七猴子揖别了。
天渐渐地黑了,那油坊里就只剩下了周七猴子自己,说他不怕,那是假话。可他总觉得,这里要是有什么小脚大仙能吃人害人的话,那左近四邻多少也该有个受害者了,可是没有;就是厉鬼,也是冤有头债有主,不会乱伤无辜。他读了一些不怕鬼的故事,觉得自己是一身正气,不怕邪祟,更何况自己从未做什么亏心事,当然就不怕什么半夜鬼敲门了。对于鬼神的有无,他记得孔子弟子曾问过孔子,而这位千秋人伦表累代帝王师的圣人却是不言不语了,而被后人称作|“子不语”了。所以在周七猴子看来,凡是有邪祟的地方,都是人们在未得知其真实面目之前,自己在吓唬自己罢了。
周七猴子在跳跃的烛光下静静地观看《春秋》……上半夜是一直没有动静, 他以为那小脚大仙怕亮,于是他便把蜡烛用灯笼给罩了起來,还又把那块黑布给盖在了上面。这样,他就在那里静坐以观其变了。约莫是过了大半个时辰,那“哒哒哒”的声音在身边经过,他趁那声音还在后续时,便赶忙一手掣过那根棍子,一手马快地把灯笼上的那块黑布给抹了下来,这下子,那些小脚大仙可就原形毕露了!原来这都是些从外面进来的大老鼠,有的还到了盛油的里间。一见有光亮,有的立时掉头就跑……周七猴子岂能放过,也不知那老鼠有多少,他把手里的那根棍子横扫过去,一下子就打倒了好几只,那些幸免于难的耗子,便登时诠释了“鼠窜”一词的真正含义,顷刻之间,便跑得是一干二净。周七猴子走到了近前,提起一只老鼠看了看,他点了点头,随后又把这几只死老鼠拾到了一个破筛子里,放到了墙旮旯。到这时,睡神也来拥抱周七猴子了,于是他便在那张大床上和衣而卧。
这一夜,油坊老板两口子,是都没有睡好,唯恐那请来的周举人周老爷有个闪失,真要是那样,那可就不是闹着玩的了。就这样,他俩总算是熬到了天明,便起了个大早,在太阳还没冒红火的时候,两口子就来到了油坊的门前,一见屋里有亮,还听到阵阵的呼噜声,夫妻俩对望了一下,便开始了敲门。
咚咚咚的敲门声,把周七猴子从梦乡里给找了回来,他揉了揉眼,听了听,在确认是有人在敲门时,他便趿拉着鞋走到了门后,先是看了看,后是问了问,在知道来人是油坊老板时,他就撤了顶门杠,拔了大门栓,请他们走了进来。
王老板进来的第一句话便是:“举人爷,今夜没事吧?”
周七猴子朗声笑道:“有哪,还能没有吗?”
烛光下,他看着那夫妻俩,神秘兮兮地说道,“真要是没有,你的酒,我不就是白喝了吗?”
王老板望着周七猴子诧异道:“举人爷,要是有,在哪里呀?”
周七猴子没有搭腔,他走到墙拐角把一个大筛子拉了出来,向王老板两人道:“请看,这就是小脚大仙!”
老板两口子借着烛光一看了看,王老板不禁吃惊道:“举人爷,这不就是几只死老鼠吗?这能就是那小脚大仙吗?”
周七猴子见他俩不开窍,便指着那些死老鼠说道:“你提起来看看!”
老板将信将疑地从那个破旧的筛子里提了一只死老鼠出来,看了看,自言自语道:“这能是小脚大仙吗?”
周七猴子笑道:“你看看它的尾巴吧!”
王老板先是看了看,然后说道:“不就是尾巴上有个泥蛋吗?”
周七猴子哂笑道:“亏你还是个生意人,也不知道那心眼都借给谁了?”他走到了窗户前,看了看窗纸,外面已是大白,随后他就吹灭了那支流着泪的蜡烛,便又坐在了床上,就默默不语了。
那王老板一看这位举人爷不再说话了,便催道:“举人爷,你老人家往下说呀!”
周七猴子揶揄他道:“依我看,你净是吃山芋坐木墩,两头不透气,你就不能看看那老鼠尾巴上的泥蛋是怎么回事吗?”
王老板不听还可以,听了是更糊涂,他苦笑着说:“举人爷,你老就说吧,我要是有那个心眼,就不在这里抡大铁锤榨油啦!”
周七猴子看见那对男女一脸茫然的样子,便无可奈何地笑道:“还真拿你没法子,愈说你不灵翻(不机灵),你便愈是掐不动的木鸡一个!”他站了起来说道,“都给我听着,这老鼠偷油喝,不是用嘴而是用尾巴。它把尾巴伸到油缸或是油盆里去沾,然后用嘴去咂,咂完了再沾,是不断地再咂再沾,直到喝足了才走,这样,那带着油的尾巴上在地上一拖,久而久之,便逐渐形成了小泥蛋,这小泥蛋更有利于它偷油喝,这小泥蛋干了硬了,走在你这木地板上,能不发出来“哒哒哒”的声音吗?”
周七猴子还怕他夫妻俩不信,便又说道:“从今天起,你用硫磺去熏,用毒药去药,再把里里外外的老鼠窟给堵得严丝合缝,你再来住,再要是有什么小脚大仙的话,我就给你请张天师来捉妖降怪!”
送走了周举人,油坊老板没忘他的话,就如法炮制照此办理,过了几天,再去居住,那原来令人毛孔悚然的小脚大仙,果然是销声匿迹了!于是连呼:“真灵,真高!”
由此,大才子周七猴子能给人驱鬼避邪的事是传得更神更奇更遥远了!
这天中午,一个穿戴整齐的中年汉子骑着高头大马来到了周家门前,跟来的两个使用的(随从),内中一个还牵着一匹白龙马,一看便知来者是个有身份的人。他们向周家仆人说明了来意:是来请周举人驱邪赶祟的。
周员外父子俩在门外见到了客人。来人自报家门:他姓马,叫马鸣春,马围子人。周家父子便邀请他到客屋里喝茶,马鸣春一再致谢,就是不肯进家,并叫随从递上了礼物茶叶和人参,周家父子坚辞不受,可那马鸣春只说是暂时放在府上的,等送举人爷回府时再带回去。至于那驱邪赶祟,周家父子是再三辩解再四谢辞,可那马家人就是不肯离去,没办法,周七猴子只得是被马家用高头大马给接走了。
到了马家,在吃茶之后,周七猴子和马鸣春便在仆人的簇拥下,来到了那座被人看作是“凶宅”的地方。打开了大门,众人走进了院子,周七猴子举目观看,但只见:金碧辉煌,飞檐斗拱,雕梁画栋,若不是周遭是平民百姓,真以为是到了大内皇宫。
马鸣春在指指点点地介绍着房屋的概况,就是不提为何谓之为凶宅的原因。周七猴子心里也纳闷:既是请我来镇宅驱邪,怎的就不说这凶宅凶在哪里呢?他不便多问,就又随着马鸣春回到了马家。
在马家的客厅里,主人还没等周七猴子发问那豪宅被称作凶宅的原因,便先说了:这座宅院,为先祖在京为官时所建,耗资巨大,集南北能工巧匠,鸠工三年乃成。后年久无人居住,因为担心闲置荒废,于是就或借居于亲友,或租赁与他人,但不管是谁来此居住,都难存十天,皆为暴病死亡,故而被人称作是“凶宅”。
周七猴子听了,没有说话,只是在沉默着……
一见如此,主人便问道:“举人爷,为何不发一言?”
周七猴子不悦道:“本以为是一般的杂毛小祟,想不到是如此的凶险,为何不早说,难道我就不怕死?”
马鸣春听了,连忙起身拱揖致歉道:“举人爷,要是在下先说了,还怕你不来呢!”说罢,又是一揖,那神情很是自责和虔诚,就只差磕头赔礼了。
客厅里还有一些陪客的,也都立起身来向周七猴子作揖拱手为马鸣春圆全。
见此光景,周七猴子便也不能再说些什么了,他站起身来还礼道:“其实,周某本不是什么仙长天师,只是仗着浑身的胆气和正气为人禳灾除患,实无什么神通可言!”他看了看在场的人一眼,然后说道,“给宝宅驱邪成功与否,那只有看府上的福气和周某的运气了!
马鸣春正要说些什么,仆人进来禀告:“老爷,宴席已摆好了。”
随后,周七猴子便随着马鸣春等人来到了宴席,在一番客套之后,他被安到了上座。那席间菜肴的丰富,自不必说,仅从那歌舞的美女陪酒的靓妹来看,就叫人目不暇接。但只见:纤纤红酥手,袅袅腰欲折,秋波频流盼,歌喉宛转传。哪是人间美姬,定为仙娥离天!
周七猴子知道,这盛情的款待,无非是叫多喝几盅,好壮壮他的胆,这是心知肚明的伎俩。所以,不管对方是如何劝酒夹菜,美女是如何娇柔献媚,可他就先是说力不能胜酒,后是佯作大醉酩酊……
当马鸣春以为周七猴子真的醉了时候,他便叫使用的用一头毛驴将举人爷驮到了那座凶宅。为了以防万一,马鸣春还叫人给周七猴子所住的床边放了一把极为锋快的宝刀……
对于马鸣春的举动,他的一个好友为他担心:倘若是周举人出了事,那该怎么办?你真是利令智昏!
听了这位好友的告诫,马鸣春淡淡一笑,他说:“他是个少年得志之人,是个才人、福人、能人,还是个正人。就没听说'陈彭年吹气退缢鬼’?我相信他是个神鬼不敢傍(靠近)的人,不会有闪失的!”
那几个仆人在把周七猴子安顿好之后,是唯恐叫邪祟抓着,就都匆匆忙忙地走了。刚走了没多远,有个人大悟似地说:“噢,对了,那头老草驴还在院子里呢,也不知道栓牢靠了没有?”
内中有个人接话道:“这才好,明天那个举人爷骑着才方便呢!”又说道,“就是没栓结实也不怕,大门关得严丝合缝的,也跑不了它!”
另一个催道:“走吧,走吧,越快越好!”
等那党子人走了,周七猴子就出了屋门,来到了大门后,用手一拉门,门被人从外面给锁上了。摇了摇头,嘀咕道:“这些人是把我拿做钟馗了啊!”他苦笑了一下,又回到了屋内,在摇动着的烛光下,他又看起了自己带来的书……
此时正值仲夏,他在屋里觉得闷热,便信步走出了房门来到了天井院子,抬头仰望夜空,只见银河耿耿,弯月斜挂,间或阵阵蝉鸣,偶而几声枭啼,又见萤火点点,更有凉风时时……此刻,他的心情为之一振为之一爽,又看了看四周环境,也无什么怪异表现;听了听屋里也是阒然无声。在欣赏了一阵子夜景之后,便又转身回到了屋里。在灯下,他先是看了一会儿《汉书》,又读了一阵子《唐诗》,再抬眼看那屋里,除了烛影摇魂,便是他和自身的影子,真是对影成两人。谛听外面,也是没有异兆。就这样,他又静读了一阵子书,这时,两个眼皮就要打架了,这是困神驾到了。他又看了看屋里,听了听屋外,结论是啥事也无。也不知道周七猴子有多困乏,那支用来照明的蜡烛是堪堪烧完,他也是懒得下床去重新换上。就在这时,月光从门缝里挤了进来,那自然是有的地方亮,有的地方暗,还有的是黢黑一片,整个屋里就是平常所说的或明或暗的麻麻亮……
就在他半睡半醒的时候,忽然,耳畔响起了“噗噗”的声音,他的心一震,眼一睁,就着月光,四下里去找那个怪异的声音……朦胧中,终于在一个屋旮旯里,他看见了悬挂在那里的一个怪物,就如那一只大鸟,在扇动着翅膀,发出了“噗噗”的声音……此时此刻,周七猴子周身的血液就像是凝固了一般,他立即从床上坐了起来,抓起了身边的那把宝刀,下了床,一步一步地向那个怪物逼近……在就要靠近时,他抡起了宝刀就砍,手起刀落,那怪物便“吧嗒”一声,掉落在尘埃之上。
周七猴子赶忙点燃了另一支蜡烛,秉着它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一个被蜘蛛网挂着的破草帽被他砍落在地。此时此刻,他心里便有了个数:这可能就是那个怪物吧?不由得笑了笑,由于情绪波动,他便也没有再去睡觉,就坐在床沿上,手执着那把宝刀在静观其变,希冀能再发现些什么……
不知道又过了多长时间,周七猴子听见院子里有个东西自远而近,还慢慢地走上了台阶……他的神经立时就紧张了起来:“那个是顶破草帽,这个又该是什么呢?别是真妖真鬼吧?不过也不怕,人为万物之灵,万物都是怕人的。”但他还是握着那把宝刀,直瞅着那两扇房门……
接着,门动了一下,但没有推开,随之便响起了脚步声……在那微弱的月光下,看见从那专供叭儿狗进出的洞里伸出来一个头儿来,还喘着粗气,发出了几声驴一般的喘气声……他明白了:“看起来,这宅子里还真有鬼怪,也许就是驴鬼、驴精吧?”面对着此情此景,周七猴子没有怕,反而是胆子更壮,精神陡增,他快步走了上去,照准那个伸进来怪物的头,狠狠地砍了一刀,奇怪的是,那怪物非但是没有施展什么妖法,反而发出了几声惨叫,接着便是“噔噔噔”走下了台阶跑了……周七猴子这回没有去看,心在剧烈地跳动着,他真巴不得这就天亮!
经过这前后两场心理和体力上的折腾,他觉得是有些累了,但还是不敢去睡觉,唯恐再来个什么鬼怪和他较量。于是他便点上了蜡烛,斜卧在床上,就着灯光看着他所想看的书来,以此来平静心情,以此来消磨时光……
听庄里更夫打了三更,接着打了四更,五更打过已是天亮。于此插叙一些有关打更的事:古人打更计时,一般都是靠燃烧香支的时间来测几更几时。更夫的梆子连敲几下,就是几更,敲过之后,便是同样数字的锣声。如此的操作是连续多次,这样,人们一听见就知道了夜里的时间了。每敲一次梆子,每打一次锣,放哨兼报时的都要换人,换者更也。这种报时和放流动哨的方式,就叫做打更。
这一夜,周七猴子也不知是打了几回哈欠,打了几多瞌睡,听了几次锣声,当他听到四下里的雄鸡啼鸣时,心里便踏实了,因为不管是妖魔,还是鬼怪都怕鸡鸣。好歹是熬到了大天四亮,他坐了起来,舒了个懒腰离了床沿,又看了看那顶落在地上的破草帽,这才来到那两扇房门前,随手开了门,握着那把宝刀走到了天井院子。他在四下里搜寻,猛然间看见了地上有几滴血,可是没有循着血迹去寻找,他怕找出个什么麻烦来。
晨曦中的院子,空气清新,薄雾缭绕,声声杜鹃啼,阵阵夏蝉鸣,给人以舒畅的感觉。周七猴子看了看发红的东方,只见缕缕的霞光在迎接着旭日的东升……他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平了平心情,想了想今夜的所遭所遇,不由得喟然长叹:“想我周某,误被人看作是捉妖降怪的法师,幸我身正品端,才没出现差池,如是卑鄙龌龊琐屑之小人,还不得被吓昏吓死?死了,就是打官司,那人还是不能复生,还留个话把给人!”
正当周七猴子在院子里东西看南北瞧时,大门外有了脚步响和说话声,接着便是开门锁,接着便是“呀”的两声大门洞开,接着便是马鸣春带着他的随从进了院子。不消说,主宾大早晨相见,定然是互相致礼,开口寒暄,更何况马鸣春是怀着不平静的心呢?
马鸣春看着周七猴子问道:“举人爷,今夜里有何见闻,没惊着贵体吧?”说罢,就是一揖。
周七猴子只是还礼,没有说话。他请那些人进屋,那些人迟疑了一下,可一看到举人爷带了头,就都随着马鸣春鱼贯而入。
在屋里,周七猴子把众人带到那个墙旮旯,用手里的那把宝刀指着那顶破草帽说:“宝宅之所以被称作凶宅,都是此物所作之祟!”又补充道,“凡来此居住之人,都是懒人,在打扫时,没有把它给清除了,”他用手中的宝刀砍了一下那顶破草帽,接着说道,“才使得它远看去如一只怪鸟,才使得它夜风吹来发出“噗噗”怪声,能不吓人吗?”
随即,他又把夜间之所见所闻简略地说了一遍,然后又带着人们,出了房门来到了院子,指着地上那些离离落落的血迹说道:“要说是有怪异,这就是,幸亏我胆大,叫我砍了一刀,也不知是什么妖孽,!”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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