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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猝死在健身房,七天后我从她坟里挖出一个大活人 | 北洋夜行记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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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1.19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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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洋夜行记」是魔宙的半虚构故事栏目

由老金和助手讲述民国夜行者的都市传说

大多基于真实历史而进行虚构的日记式写作

从而达到娱乐和长见识的目的


大家好,我是朱富贵。

今天要讲一个健身房的都市传说。

常去健身房健身的,体能消耗大,正常吃饭之外,多少会用点补剂,比如蛋白粉

蛋白粉,冲水就能喝

我有个朋友图方便,把一罐蛋白粉存放在健身房,练的时候自己冲。

他喝了半个多月,发现一个怪事,罐里的蛋白粉不但没变少,还变多了。

他问了健身房的人,没人知道咋回事,他现在都不知道那些天喝了些啥。

民国时候,国内也兴起过一阵健美热。

那时候中国国力弱,文化界天天琢磨怎么图强,健身就是一种时兴的方式。

南开大学创始人张伯苓提出“强国必先强种,强种必先强身”。

于是各地纷纷建起体育场,身房,这样的观念也改变了人们的审美。

民国时期的体育海报

传统的“林黛玉”类美女不吃香了,运动和健美成了新时尚,年轻男女都爱去健身房。

然而1933年,沈阳一个健身房出了个意外,有个女孩死在这里。

奇怪的是,女孩下葬后,又有好些人在健身房看见了她。

《北洋夜行记》是金木留下的笔记,记录了 1911年到 1937年期间他做夜行者时调查的故事。我们将这些故事整理成白话,讲给大家听。

案件名称:健身院惊魂记
案发时间:1934年3月
记录时间:1934年4月
案发地点:国民大市场
故事整理:铁花

本地图原图出自昭和八年(1933年)《最新奉天市街附近地图》,图中红五星标注为案发地。

健身院惊魂记
文/铁花

3月中旬,朋友小周上门找我,要我帮他拍鬼片。

我说写故事我擅长,拍电影不是我的专业啊。

小周说不是拍电影,就是拍几张照片,鬼的照片。

小周是《大同报》的记者,他说他在做一个闹鬼健身院的报道,如果有照片,报纸肯定能卖爆。

《大同报》,傀儡政权伪满洲国政府的机关报,1933年3月1日正式发刊。

这个健身院叫「新健康」,是个私人健身院,今年年初,一个叫董丽丽的姑娘死在这里。

女孩前两天刚下葬,健身院就闹鬼了,最先传出消息的是健身院的杂工,之后又有其他人,也说看见董丽丽的鬼魂。

“拍到就是新闻,报社给钱,拍不到就当辟谣了,健身院给钱,事成之后,一人一半。”

小周喝了我一大口茶,吐出茶叶沫子,说改天给你带点好茶叶过来。

小周跟我合作过几次,跟日本人关系紧密,但办事倒也靠谱,而且事情并不复杂,我就答应了。

据目击过鬼魂的人说,一般十二点左右,董丽丽的鬼魂就会现身。

晚上十一点,我乘马车出门,半小时就到了。

民国时期东北的载客马车

健身院在西北工业区,国民大市场旁边,是栋二层的砖楼,外头挂有写着“新健康”的蓝色霓虹灯牌。

我之前受朋友邀,来过这里一次,虽然这里没有东大体育场气派,里边设施也挺全。

一层有篮球场和男女更衣室,二楼隔出一些小房间,有回力球和乒乓之类。

董丽丽“鬼魂”出没的地方就在二楼,听说是间体操房,一般只供女子使用。

门房怎么敲都没人应,雕花铁门却开着条缝,我把钢笔手电打开,仔细一看,铁门上挂的锁头居然被绞断了。

在我来之前,已经有人来了。

我推门进去,一路上了二楼,刚上台阶拐过角,看见走廊尽头有个黑影飘过去。

我打着手电呢,肯定被看见了,索性也不躲,拔腿就追,那影子踩得地板咚咚响,但跑得忒慢,很快就被我追上。

他见势不妙,挥起左手上的东西要砸我,我躲开了,认出是把德式老虎钳,应该就是绞段锁头的家伙。

德式老虎钳

结果他自己收不住劲儿,连钳子带人砰一声摔在地上。

我上前一看,哪是什么鬼,就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脸颊干瘦,哆哆嗦嗦的,像个普通的小贼。

我问:“你是谁,为什么要跑这里扮鬼?”

他说他叫孟平,来这不是要扮鬼,为了见女朋友来的。

我问他女朋友是谁?

“董丽丽。”

孟平说话的功夫,体操房门开了,吱呀晃动,透过门缝,我看到个白色的人影。

我还没反应,孟平已经一头扎进去,我马上跟进去。

体操房一面墙都做成了镜子,在镜子前面,确实站着个姑娘。

姑娘很矮,不到我胸口的样子,巴掌大的小脸上挂着笑,说了句“长生”。

准确地说,应该说是唱出来的,声音就像戏里的鬼哭,喊得我直起鸡皮。

孟平呜呜嚎叫,握着钳子,抡起来就砸,哗啦一声巨响,镜面墙碎了一地,外面顿时响起狗叫。

孟平跪在满地碎玻璃碴中间,双手拿着钳子,一下下往碎片上砸,边砸边唱

“公主啊——赐这好皮囊,赐这善心肠,可有甚么事,要对长生讲……”

碎玻璃飞溅,我赶紧躲开,再看那个小姑娘,却已经不见了。

而孟平已经满身是血了,然后扑通倒在地上。

灯突然开了,是门卫老头,见了我们就大喊。

我赶紧掏了记者证出来,说我不是坏人,让他帮我把孟平抬走。

民国时期的记者证

老头看了一眼地上的人,说是孟平啊,跟我一起抬人去医务室,帮他处理伤势。

看老头认识孟平,我给他发了烟,问孟平是什么人。

老头说,孟平是个木偶戏演员,常在北市场跟着天永魔术团表演,小有名气,跟他喝过酒。

“这儿的人都知道,他跟董丽丽是一对。”

老头说,董丽丽家里有钱,她爹在“一枝花”香皂厂当主管,两人只能私下会面,借健身院这等男女混杂的地方偷情,孟平还想骗董丽丽私奔之类的,说得有鼻子有眼。

《盛京时报》登载的“一枝花”香皂广告。

我问老头,刚才出现在体操房的女孩是谁?

“姑娘,什么姑娘,你可别听那些编故事的乱说了。”

老头不信有女鬼,让我在这待会,他要去联系天永魔术团的班主,把孟平领走。

我看孟平躺着这里,又去体操房转了一圈,里面空空如也,刚才的女孩消失了。

我回到医务间,拉了一个躺椅躺下,裹紧衣服眯一会。

再起来天已经大亮,屋里就我一个人,我找到门卫老头,说孟平早走了。

我刚回到事务所,小周就过来了,问我拍到什么了。

我把昨晚的事跟他一说,小周说老金,这是大新闻啊。我说这还用你说。

小周非要请我吃饭,带我来到鹿鸣春,他说这里有鲁菜大手,功夫了得,张学良以前总来吃。

我俩在饭馆坐定,小周点了煎丸子、熘肝尖和烧海参。

葱烧海参,知名鲁菜

小周说他也没闲着,查到一些董丽丽的信息。

董丽丽今年十七,身材瘦弱,是时下唾弃的“林黛玉”型女人,为了追赶“好女人”的时髦来健身,但成效很一般。

为求人口增长,积攒战争力量,日满伪政权大力宣传妇女儿童健身与女子回归家庭。图为《盛京时报》上登出的“女性的健美”一文。

现在健身院的人一说鬼魂,一口咬定看错了。长春刚搞完大典,对这些神神鬼鬼的忌讳得很,健身院可能怕警察上门查,影响不好。

1934年3月1日,溥仪在新京(长春)举行登基仪式,正式执掌伪满洲国。

警方说董丽丽是猝死,原因是身上没有外伤。

董丽丽是大户人家的人,怎么死的现在都没人知道,显然是有人不想消息外露,压住了。

“弄清这个鬼魂,事情也许就明白了。”

我问第一个见到鬼魂的人是谁?

小周说是个“博役”(勤杂工,日本人的叫法),当场就吓晕了。

杂役是从同善堂里招来的,十一二岁,叫啥不知道,别人都叫他小关。

“挣钱事小,你刚来奉天,这里不比北平,这案子你要查出点啥,肯定一炮走红啊。”

小周说的不错,我刚到奉天,需要做点事情出出名。

跟小周分别后,我本来想再去健身院,但是听说那里加强了警备,不让外人进出。

我干脆来到北市场,打听到天永魔术团在伊春里租的房,孟平就在这里。

我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个小徒弟,听我问孟平,愣半天才一拍脑瓜:嗐,你是说长生吧。

我昨晚听过长生这个名字,问小徒弟:长生是他的艺名吗?

班主徒弟摆摆手,说不是,孟平的招牌是一出木偶戏,名字叫“长生与仙女”。

“长生”是孟平家传的人偶,脸和他一模一样,大家都叫他长生,他自己也喜欢。

小徒弟这么一说,我想起年前在北市场杂巴地,看过这个木偶戏。

木偶戏表演者躲在布幔后头唱,台上只能看到人偶,故事有点像聊斋里换头的故事。

民国街头的木偶戏

仙女给主角长生换了好相貌,和聪明肚肠,帮他考状元娶公主,洞房花烛夜长生揭开盖头,发现公主正是仙女,至少和仙女长得一样。

谁不想当长生呢?老百姓都爱看这样的戏码,孟平还有把好嗓子,虽然现在不让唱荤词了,还是人最多的摊位。

小徒弟说孟平在院里搭了棚子,专门雕刻人偶,最近老泡在里头。

他带我去了东边院角,边喊孟平,边掀开木头棚子上的棉布门帘。

棚里红通通一片,到处铺着红布,墙上挂着各种木偶肢体,两根龙凤喜烛一左一右,在木工台上烧着,中间是对儿小臂长的布袋偶。

一个像孟平,一个像董丽丽,都穿着大红喜服。

孟平背对着我,坐在椅子上,嘴里念念叨叨,说着“我是孟平,我是孟平”,一遍又一遍,像中了邪一样,挺瘆人。

我叫了声孟平,他转过头问:“谁是孟平?我是孟长生……我是孟长生,你是谁?”

说完又趴到木工台上,脸贴在布袋偶脸上,一个劲儿问木偶你是谁。

我问小徒弟这是咋回事。

小徒弟没回答,直接就去喊人,我走进屋里,地上滚着个玻璃小瓶子。

我捡起来一看,一指长,里面装着透明液体,外面贴着空白标签,像是药瓶。

这时小徒弟带人进来,七手八脚地把孟平拖下桌子。我把瓶子装进兜里。

有人端了个火盆进来,插香烧纸,另一个人拿着桃木剑,在孟平脑袋上划拉,像在驱鬼。

小徒弟说治病治根,长生和仙女的人偶邪门儿,也要烧了。

孟平噌就跳起来,像是回过神了,赶紧拦住众人,还从怀里掏了张两元纸钞递过去,把人哄走了。

我喊了长生,孟平一个激灵,使劲儿摆手,说可别:

“我就不该让他们这么叫,现在搞得人不人鬼不鬼。”

木偶戏艺人要手举一二十斤重的木偶进行演出,瘦成孟平这样的确实少见,怪不得他最常演的是最轻的布袋木偶。

民国时候的木偶

我问他到底咋回事,咋闹得像鬼上身了,孟平说可不是鬼上身吗。

原来,人偶“长生”是按照孟平哥哥的样子刻的,他哥小名就叫长生,据说聪明伶俐,学木偶戏也很快就上手,是孟平父母的掌中宝。

可惜哥哥十岁就丢了,或者是死了,孟平父母十分悲痛,直到很快查出怀了孟平,才好点儿,都觉得他是他哥的转世。

“我觉得我哥就在我身上。”

孟平告诉我:“我爹妈把我当他一样养,见过他的人都说,我俩简直是一个人,除了一点,他是左撇子。

“有时候,我会突然失忆了,像是让人附身了。”

我看孟平平静下来了,把刚才捡到的玻璃瓶子拿出来,问他这是什么。

孟平看了眼,说是今天离开健身院的时候,有个小孩塞给他的,他那时候晕头转向,不记得小孩说了啥。

“那小孩长什么样?”

孟平也不记得了,想了半天,最后说:好像是个博役,笑起来特别吓人。

这是我第二次听说健身院的博役,也就是小关。

第一个传出董丽丽鬼魂的人是小关,给孟平一个这样的玻璃瓶也是他,我对他越来越好奇。

离开魔术团,我叫了辆黄包车到健身院,直接找我唯一的熟人门房老头,问小关在哪。

一问才知道,小关今天压根没来,连招呼都没打,气的老头要打报告,辞掉小关。

老头说小关住在同善堂,是个做布料编织生意的店铺,在十九经街上,离得不远,就步行过去。

沈阳三月里风大,吹得人睁不开眼,这条街附近是宜春里,四等窑子极多,开了春,闲人也少了,白天关着门,家家户户门口都挂着黄底五色旗。

地上的雪还没化完,踩着咯吱咯吱响,我总觉得有人跟着我,回头却什么都没有。

大概十分钟,就看见同善堂的招牌,招牌下头冬天会摆施粥的摊子,现在撤了,换成了接婴处的匣子,旁边坐着个白胡子大爷,正打瞌睡。

能开同善堂的人家,背后一般都有些势力,除了收留人做点儿手工活计,租房拉纤儿,买人卖人,慈善募捐,一般人撑不起来。

小西关的同善堂还在宜春里盖了两条窑子街,这才是来钱快的买卖。

我上去打了声招呼,找了张印着瓷器店的名片递过去,说我老板最近搞慈善,让我来附近的同善堂转转,看有什么需要的。

大爷瞅我一眼,拿了登记簿过来,让我自己写名字。

我在登记簿上见到个熟悉的名字,董丽丽,看登记时间,去年来过十多次,捐了百把元的善款。

大爷让我喊他老常,叫我跟紧他,别乱逛,3月初大赦以后,他们同善堂也收了些被赦免的罪犯,不大安全。

老常虽然胡子白了,精神头还挺好,嗓门很大,边走边给我讲,这是教养工厂,那是教育室,最缺的是灯,除了几间手工房以外都没拉电线……

我的心思都在两边平房上,没怎么听进去。

平房所有门都开着一条缝,我有一种感觉,每个门缝后面的黑暗里,都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

我叫住老常,说想进屋,看看能不能托关系,找点有钱人募捐,给这里拉上电线。

老常很高兴,推开右边的门:“顺子,你叔来看看你。”

屋子大概四五平,里面是炕头,这会儿天已经大亮了,屋里还是麻黑。

炕边猛地坐起个人来,是个男孩,比小关看着大一点,叫了声常叔,然后就没了动静。

连着走了三四个房间,都是这样,有个人还在生病,咳得屋里震天响,情况都不太好。

到左边第五个屋子,老常推门,喊了一声小关。

炕上的被子鼓起个包,但没人回答他,再喊,还是没人应。

老常生气了,上去一拉被子,啊一声就坐地上了。

被子里裹着个惨白的人,我连忙上去,一摸才发现,是个假人,再看眉眼,正是董丽丽。

人偶躯干是木头,头发是用黑绒线做的,五官精致,先雕刻再描画,身上蒙着的白布却缝得歪七扭八,看着很不协调。

木偶大概一米四五左右,跟我前晚上见到的“鬼魂”一致。

老常缓过来,也上手摸了下外头的白布,说这就是同善堂的布,肯定是小关偷偷做的。

我想把木偶带走,老常却拦着不让,说家丑不可外扬,这东西不能出这个大门。

还好我带了相机,好说歹说,老常同意给我木偶照相,照完就走。

出了大门,我先把底片送到照相馆,帮我洗出来。

老板跟我是朋友,我出去吃顿饭的时间,照片就洗好了,用纸袋子包了。

木偶的事我不懂,得找专业的人,也就是孟平,或者说长生。

我去的时候,魔术团正在收拾,说是要去满铁附属地的青叶町演出。

小徒弟正带人收拾道具,我问他孟平在哪,他说死了,死透了,显然在置气。

听人说是因为孟平待在小屋子里,不出来帮忙收拾。

我来到孟平的木偶房外,听见里面有说话声。

“长生,就快了,长生。”

我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声音怪异,像是有回声。

孟平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了,哥哥。

我掀开门帘,里面只有孟平自己,正拿着半块杂粮饼子啃。

我问他刚才在和谁说话,他说是和我哥,我用身体的时候,他就附在长生身上讲话。

孟平很惊讶,说:你也听得见?

我把小关房间的木偶照片给他,孟平搂了一眼,说挺粗糙的,水平比不上他。

魔术团的人在外面喊他,孟平匆匆咽下一口饼子,说他正好有事找我。

翻翻口袋,拿出一包大前门,双手递给我,托我去寄骨寺看一看董丽丽的坟墓。

他伸出手,指头上有不少伤,说昨晚梦到自己挖开了董丽丽的坟,棺材里面却没有尸体,醒来发现满手的泥。

他怕自己被哥哥上了身,梦是真的,董丽丽的尸体真不见了,求我务必去确认一下,看看坟堆有没有新动过土。

我说放心,这就是梦,如果就你一个人手刨棺材,今天肯定起不来床。

孟平不信,说他心里老不安宁,说要不然我这一手泥是哪来的。

寄骨寺原来在直隶会馆旁边,外乡人要是在沈阳身亡,就把尸骨棺材寄存在寺里,等联系好了车,再发运回家乡。

寄骨寺,本名珠林寺,清末由浙江、江苏会馆经营,1919年由奉天同善堂接管,31年被日本宪兵队侵占。

现在地方被日本宪兵队占了,就搬到西公寓里北头,也做普通坟场的营生。

我买了盒点心,装作来扫墓,跟看园子的大哥打听董丽丽的墓,说我是她表哥。

大哥瞅我一眼,说你们这家人真奇怪,亲戚怎么不一起来。

我问他还有谁来过?

他说就昨儿半夜,就有人来过,三十来岁一个男的,一脖子水泡,推着个小车,车上还有个箱子,天快亮才走。

我问清董丽丽的墓,到了墓旁边,扑下一摸,土没冻结实,手指能插进去,知道坏事了,赶紧从看园子的那里借来一把铁锨,挖了起来。

没挖多久,棺材就露出来了,竹刀被敲开了,棺材果然被动过了。

我推开木板,发现里面果然藏着个人,伸手一摸,应该是因为埋得太浅,竟然还有气。

被埋在地下的是个小孩,戴着猴帽(棉线帽),突然咳嗽了几声,醒过来第一件事,朝我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我一问话,果然,这个小孩就是小关。

我把他带到一个茶馆,要了碗热茶,喝完之后,小关承认,在健身院扮演董丽丽的就是他。

“他们都说丽丽姐不好,他们才不好!同善堂所有人都喜欢丽丽姐。”

小关说,“我就想吓唬吓唬他们。”

小关说的董丽丽在健身院的人缘不好,但其实是个很好的人,看他吃不饱,董丽丽总给他买包子吃。

“我虽然只是个杂工,但知恩图报。”

我说,谁把你埋在这里了,小关说他也不知道,他在同善堂房里睡觉,迷迷糊糊被人扛着,浑身没劲,埋在地里了。

“你救了我的命,打今天起,我的命就是你的了,想要的时候随时拿走。”

我说你还小,别说这大人话,问他给孟平的玻璃瓶子是什么东西。

小关说这是健身药水,健身院自己产的,每个人都喝,董丽丽死那天就喝了,没过半小时就死了。

“我把药水瓶给他,是让他检测一下,丽丽姐是不是因为这个死的,没想到他把啥都忘了。”

小关说:“他那个房间很怪,只要一进去,再出来就像变了个人。”

我把小关托付给小周,小周挺不乐意,但还是接受了。

我再次来到魔术团,他们还没演出回来,我去了孟平的棚子,想要在这里找出孟平变化的猫腻。

门上挂着铜锁,但难不住我,几分钟我就捅开门锁,推门进去。

工作台上放着长生和仙女的人偶,我拿了下来,绕着正方形的工作台看了一圈。

工作台边有个不起眼的卡扣,我轻轻扣开,底下有个柜子,伸手进去,果然这柜子是有前后两层的。

抽屉里有个拨片,一拨一片木板落下,露出后层,后层比较窄,但也足够一个成年人藏进去。

在里面说话会产生回音,跟我曾经听到的声音一样。

这种机关柜大概是以前魔术的道具,有人利用它让孟平产生鬼上身的错觉,几乎把他逼疯,最可疑的就是孟平不知生死的哥哥——孟长生。

机关已经找到,当务之急是把这事告诉孟平。

天快黑了,我找魔术团员借了辆自行车,骑到青叶町的亲善会馆,买了票进去。

看表演的多是日本人,台上站着个穿燕尾服的男士,双手挥着一面丝绸料的“满洲国”旗,然后将旗子揉成一团,捏在手里,再慢慢打开,抖出一幅日本国旗来。

一个讨好日本人的节目,满堂喝彩。

下个节目是人体切割,孟平当表演助理,钻进大箱子里,魔术师打开电动圆锯的开关,笑容满面地切下去。

二十年代人体切割魔术

切到一半,孟平惨叫起来,腿脚抽搐,舞台前面一股血腥味儿,现场也炸锅了,幕布马上被放下。

我趁乱挤进后台,孟平仰面躺在花布沙发上,右臂几乎齐根断了,医务员正在给他止血。

听魔术团的人说,是原本的道具被换了,后台也是一团乱,有个人忽然动了一下,猛地向我撞过来。

我被他撞了个满怀,觉得腰侧一凉,下意识抓住他的后领,一侧身,把人掼在地上,然后才看到腰上衣服被剌了个口子,冷气呼呼往里灌。

旁边人反应很快,上来把他手上的刀卸了,这一刀扎到了我揣在口袋里的玻璃瓶子上,刀刃滑开了。

我一打量,三十来岁,脖子上一层小水泡,正是绑架小关的家伙。

警察这时候也来了,我跟警察一起把这人送到警察局。

一审才知道,他是健身院的人,为了掩盖健身药水的问题,先杀小关,接下来要杀我。

至于董丽丽的尸体,下葬前就换掉了,董家怕丢丑,就埋了具空棺材。

孟平被送到医院,两周后我去看他, 他说右胳膊治不回来,好在没感染,刀口刚愈合,但状态看着比我都好,脸上还长了点肉。

小关从小周那里回来,小尾巴似地跟着他。

我也说了机关柜的事,孟平竟没啥反应,说他本来就不喜欢木偶戏,这几年攒了些钱,准备回老家做点小买卖。

人偶和机关柜都要卖掉,今天以后,什么狗屁长生,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仙女”人偶的脸是董丽丽,卖出去到底影响不好,他怕自己狠不下心,托我帮个忙,把它烧了,又让小关跟我一起去,帮他收拾收拾行李。

孟平的工作棚空了大半,我点起火炉子,看着布袋仙女的脸慢慢熏黑,忽然想起个事儿,把小关叫过来:

“你扮鬼用的那个董丽丽木偶,是自己做的吗?”

太阳快落山了,晚上还是有点凉,小关凑在火炉边取暖,摇摇头,说是捡的,同善堂里有个放杂物的屋子。

他在董丽丽死后进去打扫过一次,那时候才发现木偶被丢在里面,感觉有点像,就拿过来用了。

“白裙子是我缝的,之前的衣服不能要了,可臭了。

”小关想了想,从身上掏出一条白布,“只留了这个手帕,洗了几十遍呢。”

我拿过来,抖开一看,差点骂娘:这是块面衣(死者的盖脸布)!

面衣,古时候对于覆盖死者面部的遮脸布的称呼

人偶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我仔细看了一遍,在白布左下角,我发现了丽丽两个字,用的是暗线。

我问小关,能不能带我去一趟同善堂的杂物间,小关说地方是在教养工厂后面,他怕老常揍他,就不进去了。

天晚了,我赶到同善堂时,老常还在外头坐着,见我来了,高兴地把我让进来,递了杯茶,问募捐的事儿怎么样了。

我说挺顺利,不过拉电线这事儿不好整,今天想来看看教养工厂的灯是怎么装的。

老常点点头,说行,让我等一会儿,他先跟邻居说一声,不然怕他们掐电线。

等老常出了门,我也溜出门卫室,往教养工厂走。

宿舍那条路还是一样,每扇门都没关紧,露个小缝,夜里看着更难受。

走着走着,我莫名有些头疼,又挨了十几步,整个人脚下一歪,撞在旁边的墙上。

脚步声传来,有个孩子站在我面前,我看不太清楚,叫了声:小关?

“小关是谁?”他说,“我是长生。”

我强迫自己思考,说不对,长生应该比孟平年龄大。

那孩子猛地靠近我:“你也比孟平年龄大,你也是长生。”

我醒过来的时候,老常正看着我,叫我“长生”,另外一个混合的声音跟着叫:“长生。”

老常怀里抱着董丽丽,和木偶不同,身材更高,虽然化妆了,但还是能看到青紫尸斑。

他弯下左手拇指食指,拍了拍手,他身后一群孩子里有人站起来,去倒了茶,跪在他前面,双手端起。

“我是孟长生,今年三十岁。”

我说不可能,孟长生已经死了。

老常喝了口茶,从幼年时说起,他是个木偶戏的天才,父母都很高兴,直到九岁,他长出第一根白发,随后急速衰老。

父母求神拜佛,最后不知哪儿的大师说,他是来讨债的,要尽快赶走。

我大概知道这是什么病,但没法说话,舌头发木,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不知道他给我喝的茶里加了什么。

老常二十岁前就混在沈阳杂巴地,以木偶戏为生,为了不被人发现,也不敢演“长生和仙女”这出戏。

24年的时候,他听说了父母的死讯,第一次刻了长生的木偶头出来,他看着和自己一样的脸,觉得不该这样的,长生就应该考状元、娶公主,他不能是长生,或许有人可以是。

他本来就快成功了,很快孟平就能变成孟长生,能和董丽丽永远在一起了,过长生该过的生活了。

要是孟平不行,这里所有孩子总有一个可以的。

“孟平残废了,就该丢了,再找一个,你就不错。”

老常敲了下炕沿,有个孩子走到我跟前,端着碗茶,要往我嘴里灌。

“这是啥东西?”

另外一个小孩过来按住我,就要往下灌,这时“咚咚咚”,外面传起敲门声。

门被撞开了,小关一跟头滚进来,一棍扫倒按住我的小孩,小关说:“你别怕,他那边好多都是木偶。”

昏暗油灯下,老常身边十多个影子皆沉默无声,姿态柔顺,分不清哪个是人,哪个是木偶。

诡异的是,小关进来了,但敲门声并没有停止,是从窗户那边传出来的。

刷拉一下,窗户像是被风吹开了,月光洒落下来,董丽丽站在窗口,黑绒线的头发随风飞舞,呼唤着“长生”,向老常伸出手。

老常猛地站起来,丢下变色的尸体,迎向窗边。

董丽丽动了,从窗口扑到老常身上,紧紧拥抱了他,白色的裙边缀着熊熊烈火。

老常咳嗽着倒下去,不一会儿就烧没了形状,烧到最后,也分不出哪里是皮肉,哪里是木头。

火引燃了其他木偶,越烧越大,孩子们挤在一起,硬是不挪窝儿,小关一咬牙,捡起地上被烤热的石头,向他们砸过去。

有个年纪小些的孩子被砸了一下,突然哇哇大哭起来。

哭声像是个信号,几乎能看见他们从“木偶”恢复成人,开始哭泣、逃跑,或者试图救火。

小关喊了声顺子,另一个男孩跑过来,和他一起把我扶出了同善堂。

这场火并没有烧很久,水会的人天亮赶到的时候,火已经灭了。

老常屋子里木偶多,烧得最厉害,倒塌了大半,其他的房间最多也就是被熏黑了墙而已。

我没啥事,把小关送到医院,让医生处理一下他手上的烫伤。

过了一会儿,孟平匆匆过来,知道小关没事才松了口气。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孟长生这摊子破事儿,想想人都死了,干脆没吭声。

孟平也没问,跟我告了别,夹着行李包,喊了声:“孟关!走啦!”

小关愣了好一会儿,才蹦起来,跑到他身边,两人一起出门了。

换药的护士端着医疗盘,路过我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是孟先生的朋友吧,您昨儿到底带他们去哪了?烟熏火燎的,床单要是洗不出来了,您可得把账结了。”

我打个哈哈,说小孩子嘛……

她打断我:“谁跟您说孩子?我是说孟先生。绷带都熏黑了,您二位是救火去了吗?”

“孟平昨天出去了?”

“怪了,我们不让他单独出门,他说是去找您的呀?凌晨才回来。”

我想起燃烧的董丽丽木偶,那方窗口像是戏台子,控制傀儡的恐怕不是鬼魂,只是个布幕后的表演者而已。

可惜的是,等我追出医院的大门,表演者已经消失在人群中,戏剧终于落幕了。

这时候,我却恍惚听见有人在身后喊我:

孟长生...你是孟长生....孟长生...

后记

在电影《逃出绝命镇》里,一个黑人小哥被女朋友带回女朋友老家。

《逃出绝命镇》海报

他发现镇子里面有很多黑人,他们都很年轻,但行为都很古怪。

原来,这些黑人都在被当成一个意识载具。

镇子里的白人会死,但他们死前把自己的意识移植到黑人脑子里,以此获得永生。

孟长生跟电影里的白人是一样的,他借由各种方式,把自己的意志传送到其他人脑子里。

当其他人跟他一样想事情的时候,每个人就都是他了。

孟长生改造孟平的重要方式,就是不断重复,他不是孟平,他是孟长生。

假作真时真亦假,所有人都认为孟平是孟长生,孟平就真成孟长生了。

这听着像一个寓言,但这可不是一个寓言。

很多定义,其实不是自己定的,而是由外部定下的。

被冤屈的人即使无辜,但一旦被所有人指为罪人,就百口莫辩,只能寄希望于更高层的力量为自己洗去冤屈,例如六月飞雪。

问题是,你见过六月的飞雪吗?

下周六我们会宣布一个事儿,具体是啥事,现在不能说,下周六见。

文/铁花
编辑/朱富贵
世界从未如此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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