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苏记】江阴东坡纪念馆：万里学法（上）

江阴人谈到东坡时，必会讲葛延之的故事，对此事，洪迈在《容斋随笔·四笔》中有详细记载，此文首先称：“江阴葛延之，元符间，自乡县不远万里省苏公于儋耳，公留之一月。葛请作文之法。”

忠义街入口处的牌坊

江阴人葛延之在宋元符年间，从其家乡一路往南走，一直走到了东坡被贬的最远之地——海南儋州。东坡居儋州时，还有哪些人来专程看过他，我未查到相应史料，想来那个时代渡海前往海南并非易事。葛延之乃是专程去拜访东坡，并非有他事路过，故葛延之的到来令东坡颇为感动，于是东坡留葛延之在儋州住了一个月。

寂静的街区

在此期间，葛延之向东坡请教写文章的技巧，东坡说了这样一段话：“儋州虽数百家之聚，而州人之所须，取之市而足，然不可徒得也，必有一物以摄之，然后为己用。所谓，一物者，钱是也。作文亦然，天下之事，散在经、子、史中，不可徒使，必得一物以摄之，然后为己用。所谓一物者，意是也。不得钱不可以取物，不得意不可以用事，此作文之要也。”

商铺均已关门

也许是为了让葛延之能够形象地理解作文之法，东坡使用了比喻的办法，他说儋州只是一个有几百户人家聚集在一起的小城镇，这里的人所需要的生活用品都要到市场去购买，但购买之人不能空手取得所需之物，他们一定要用一种东西来做媒介，而所谓的东西指的就是钱。作文之法也同样是这个道理，天下的事理分别记载在古代的典籍中，但若只是泛泛地读这些书，就不能掌握作者写本文的真实目的，一篇文章必有其中心思想，这个中心思想叫意，如果没有钱就不能买得所需之品，如果没有意也就不能统筹整篇文章，此乃是作文的关键。

忠义街中段有围挡

葛延之听懂了东坡教给他的作文秘诀：“葛拜其言，而书诸绅。尝以亲制龟冠为献，公受之，而赠以诗曰：‘南海神龟三千岁，兆叶朋从生庆喜。智能周物不周身，未死人钻七十二。谁能用尔作小冠，岣嵝耳孙创其制。今君此去宁复来，欲慰相思时整视。’今集中无此诗。葛常之，延之三从弟也，尝见其亲笔。”

留有出入口

葛延之担心忘掉东坡所言的细节，他特意把东坡的教导写在了腰间的布带上，为了答谢东坡的教诲，葛延之亲手制作了一顶龟冠赠给东坡，东坡欣然接受了葛延之的所赠。只是各种文献中未曾描绘出龟冠的形状，不知其外观是否是像一只乌龟，但头顶乌龟似乎很滑稽，说不定龟冠只是名称而非外观。总之，东坡很喜欢葛延之赠送的龟冠，他写了一首诗回赠给葛延之，东坡在诗中首先谈到了南海神龟有三千年之寿，可见龟冠乃是祝戴者长寿之意。

拆迁后的空地

关于东坡跟江阴的关系，程以正著《江阴史事纵横》一书中有一篇名为《苏轼诗吟芙蓉城》的长文，该文中起手一段是：

江阴，别名芙蓉城，又简称蓉城。这个名字充满诗情画意。无独有偶，“天府之国”的成都也叫芙蓉城，简称蓉城，究其源，五代后蜀孟昶主政时，成都城遍植木芙蓉，因以名城。而江阴称芙蓉城始于宋代，历代骚人墨客常把芙蓉城作为江阴的美称，如元代俞远将《蓉城晓烟》列于“澄江八景诗”之首，王逢把“山环芙蓉城”作为《扬子舟中望鹅鼻》长诗的起句。而江阴称为芙蓉城，按旧志记载，实源出于苏轼《芙蓉城并序》诗所叙王迥遇芙蓉仙子的故事，它联结着一段文坛佳话。

石库门

我去过江阴数次，却并未留意该市的别称为芙蓉城，此前也不知道给江阴起此雅称之人乃是东坡。其实东坡并没有像今人这样前往江阴举办一场隆重的授牌仪式，他只是写了一首名为《芙蓉城》的诗，东坡在此诗的小序中写道：

民国风格

世传王迥字子高，与仙人周瑶英游芙蓉城。元丰元年三月，余始识子高，问之信然，乃作此诗，极其情而归之，正亦变风止乎礼义之意也。

酒吧

当时社会上风传有位叫王子高的人跟仙人周瑶英游芙蓉城。后来东坡见到了王子高，东坡问他那个传说是否是真实的，王子高告诉他确实如此。东坡闻之很是感慨，由此而写下这首长诗：

芙蓉城中花冥冥，谁其主者石与丁。

珠廉玉案翡翠屏，霞舒云卷千娉婷。

中有一人长眉青，炯如微云淡疏星。

往来三世空链形，竟坐误读黄庭经。

天门夜开飞爽灵，无复白日乘云軿。

俗缘千劫磨不尽，翠被冷落凄余馨。

因过缑山朝帝廷，夜闻笙箫弭节听。

飘然而来谁使令，皎如明月入窗棂。

忽然而去不可执，寒衾虚幌风泠泠。

仙宫洞房本不扃，梦中同蹑凤凰翎。

径度万里如奔霆，玉楼浮空耸亭亭。

天书云篆谁所铭，遶楼飞步高冷竮。

仙风锵然韵流铃，蘧蘧形开如酒醒。

芳卿寄谢空丁宁，一朝覆水不返瓶。

罗巾别泪空荧荧。春风花开秋叶零。

世间罗绮纷膻腥。此身流浪随沧溟。

偶然相值两浮萍。愿君收视观三庭。

勿与嘉谷生蝗螟。从渠一念三千龄。

下作人间尹与邢。

封门

此诗总计37句，句句用韵，不换韵的一韵到底，这种写法被称为柏梁体。这样的诗读来朗朗上口，与东坡他诗的味道颇不相同，故胡仔在《苕溪渔隐丛话》卷二四中说：“东坡此诗最为流丽，故秦太虚《与东坡简》云：‘素纸一轴，敢冀醉后挥扫近文，并《芙蓉城诗》，时得把玩，以慰驰情。’”秦观读到此诗后也十分喜爱，特意给东坡寄上素纸，请其抄录这首《芙蓉城》诗。

终于看到了纪念馆

苏东坡纪念馆正门

宋吴曾在《能改斋漫录》中谈到王安石读到了东坡的《芙蓉城》诗，颇为喜爱，为此他和一首，但原诗失传了，仅留下“神仙出没藏杳冥，帝遣万鬼驱六丁”，仅从此两句也可窥得王安石之诗也是句句用韵的柏梁体。

楹联式匾额

开放时间

关于王子开的故事，宋王明清在《玉照新志》中载：

王子高遇芙蓉仙人事，举世皆知之。子高初名迥，后以传其词遍国中，于是改名蘧，易字子开。与苏、黄游甚稔，见于尺牍。东坡先生又作《芙蓉城诗》云：“决别之时，芙蓉授神丹一粒，告曰：‘无戚戚，后当偕老于澄江之上。’”初所未喻。子开时方十八九，已而结婚向氏，十年而鳏居。年四十，再娶江阴巨室之女，方二十矣。合卺之后，视其妻则倩盻冶容，修短合度，与前所遇无纤毫之异。询以前语，则惘然莫晓。而澄江，江阴之里名也。子开由是遂为澄江人焉。服其丹，年八十余，康强无疾。

莫言所题匾额 

看不清屋内情形

看来这个故事在宋代已广为人知，然而王明清转述的东坡所言在上一《芙蓉城》诗中并无该句，看来东坡还写过另外一首《芙蓉城》诗，而王明清在文中确实也用到了“又”字，但从转引文字看，这应当是东坡另一首《芙蓉城》中的小注，而东坡转引的又是王子开的所言，王子开则转引的是所遇到的芙蓉的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