谱一曲诗魂词魄
——夜读思绪之一
寇占文
“歌管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
月，轻拢一缕薄纱；风，急翻一卷古词。此刻，我的灵魂已放飞在诗山词海，感悟诗人的豪放淳朴，领略词人的忧伤情怀。我在想，唐诗的风吹动了多少公子的飘飘白衣，宋时的雨打湿了多少女子的乌黑鬓发？
早已被唐风宋雨浸骨入膏，一蘸墨香，因它而一世缱绻；一抹嫣梅，因它而含羞绽颜；一地碎月，因它而闲洒倦怠；一缕相思，因它而百转柔肠。我似乎在川野草茫之隅，观云卷云舒；在水天相接之处，看渔舟唱晚；在长亭古道之边，听古筝轻叹……
我仿佛乘着春风看枝头的柳絮纷飞，和陆游一起寻找墙里佳人的笑声；仿佛登上一轮山月，与太白梦游天姥，斗酒三千俱怀逸兴的论醉赋诗；仿佛驾一叶兰舟，陪孟浩然一起在孤帆天际的江边悠然自得地垂钓；仿佛行清秋雨雾的竹林，伴王维独坐幽篁，赏月弹琴到天明……
穿越唐风宋雨，哪一丝是旧词，哪一弦是新韵，那细碎如镜的又是谁赋得清愁?是“青莲”在呼唤吗?“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满腹才学却无法展示，有志却无报，安慰到“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到头却遗恨“散发弄扁舟”。隐约听到湿湿的告白“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易安居士命悲甚，情郎早逝，改嫁中山狼，怎不会“人比黄花瘦”。更是那李后主，“做个才子真绝代，可怜薄命做君王”。“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这些遗恨只是小小的韵脚，可他们足以让我心底涨满挥之不去的苦涩，泪眼凄迷。
站在历尽千百年风雨飘摇的巍巍河山面前，我呤颂着“李杜诗篇”的落拓不羁与豪迈率性；易安居士词风婉约的晚年寂寥；薛涛笺上，水流无限愁的淡淡忧伤；辛弃疾“众里寻她千百度”的执着；东坡居士“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的悲愤离愁；陆游“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的忧国情怀！
带着一颗虔诚的心读诗品词，看雕刻着不老誓言的千古鸳鸯，有沈园里的陆游与唐婉，江南水乡的秦少游与苏小妹，大明湖畔的李清照与赵明诚，长生殿里的杨玉环与李隆基……随风飞扬起的一页页史册，有看人生浮沉，壮志难酬的文人志士；有苍凉寥廓，卷起干堆雪的边陲与沙场；有一蓑烟雨任平生，独钓寒江雪的豁达与超然……有那么多古老的故事震撼着我的心灵，读罢，仿佛饮入了甘甜又火辣的烈酒，使我一醉便不愿再醒来！
采一叶许浑那“残萤栖玉露，早雁拂金河”的早凉秋意；折一枝李商隐那“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的落寞情怀；撷一朵李白那“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的温软思念。几番柔情眷念，几番清泪湿颜。道不尽千般的缠绵，诉不完万般的无奈。
是谁“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是谁眉黛远山攒，芭蕉生暮寒”？是谁《水调歌头》中，“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是谁《南乡子》中，“佳节若为酬，但把清樽断送秋”?
在绿肥红瘦，吹笛怨梅的时节里，在野渡舟横，金樽清酒的悠闲里，在芳草萋萋，飞絮蒙蒙，春花莺语的动容下，每每让人沉醉，忘了今夕是何夕，窗外点滴芭蕉，屋内灯盏高悬，仿佛只是人生一段虚幻的梦影。抛万贯黄金，买佳人一笑，携文人墨客，筑南柯一梦，反复敲醒，断送一生憔悴，只销几个黄昏？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一阕《木兰词》，心语不得寄；一曲《虞美人》，悲情传千古；一段《征人归》，沾泪泣苍天；一首《如梦令》，携岁月流逝……
夜已深，满天繁星疲倦地眨着眼睛。小轩窗，伊人瑶琴花前伴，缭缭琴音斩不断，缥缈了暧昧三生的遥远。花开了又散，几世又几年，岸畔守候三生眷恋。风萧萧兮夜漫漫。甜与酸、爱与怨、思念与娇嗔。氤氲的烟雨，淋淋漓漓，淅淅沥沥，带着几丝妩媚，几许缠绵，流淌着雅致的香，含蓄而温婉，湿了《诗经》、《楚辞》和《二十四史》，湿了山山水水，湿了才子佳人的浓情蜜意。]
唐诗璀璨，宋词斑斓。高峰两座对峙媲美，花苑两处竟相斗艳。巍峨峭拔，拔出了醉仙人；风流蕴藉，孕育了柳三变；珠圆玉润，滋润了唐后主；云蒸霞蔚，蒸出了田园野老；酣畅淋漓，唱出了大江南北；阴柔婉约，憔悴了满地黄花；温润秀美，装点了同叔；汪洋恣肆，放纵了东坡。关注民生，圣人胜出；慨叹兴亡，使稼轩万字平戎策，换得种树书。诉衷情，使放翁心在天山，身老沧州。倾听千古绝唱，领略胸襟睿智，唐宋之旅，醉了断草……
诗曰：
峦岭五色秀山枫，林苑黄花伴嫣红。
云洁天澈蕴灵水，溪涧松衫玉葱茏。
桂美菊艳酿新酒，汝窑柴烧澄香茗。
唐风莫道阳春雪，宋韵自缘百家中。
2019.12.18K
夜读
弹一支红楼情恨
夜读思绪之二
寇占文
红楼依稀远，冷风吹帘，冷却几多红颜梦，唤回几多前世今生嗟叹。你听，岁岁耕耘与收获的情种，都在岁岁丰盈的红土地上有声有色。
“娴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黛玉第一次出场，就气若幽兰，艳压群芳：“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好一个“病西子”，“仿佛兮如轻云闭月，缥缈兮若流风回雪”，荣国府上上下下看了，哪个不怜爱，哪个不心疼？尤其是她展示出惊人的才气后，“蕙心纨质美韶许，玉貌绛唇淇水花”，更是惹人喜爱了。
如若说怕看红楼，真真的就是怕看林黛玉，尤其葬花的那个场面。“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葬花吟》是林黛玉感叹身世遭遇的全部哀音。
“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道尽了对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的愤懑；“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岂不是对长期迫害着她的冷酷无情的现实的控诉？
“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天尽头，何处有香丘”？“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杯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则是在幻想自由幸福而不可得时，所表现出来的那种不愿受辱被污、不甘低头屈服的孤傲不阿的性格。
这些，恰是一部“红楼梦”的思想价值之所在。
一首葬花吟，要乱几人心思；一篱幽怨思，感化多少忧愁。
秋雨潇潇，湿了如诗如画的金陵，也湿了空枝上无语的杜鹃，黛玉门前的那株芭蕉树正疲倦的颤抖在西风中，叶叶卷心，像是满心的思念，却无人相述，只能默默地苦等，无奈的增加了一圈又一圈的年轮，正如屋内的潇湘妃子一样，“睡去依依随雁段，惊回故故恼蛩鸣。醒时幽怨同谁诉，衰草寒烟无限情”。她是在等待么，等待她心爱的人可以陪她穿越千年的轮回与沧桑，陪她共葬飘零的花朵？然而烟花易冷，人事易分。黛玉与宝玉的情深意长终究还是在封建的囚锁中泪尽而竭，“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黛玉就这样在宝玉的婚庆锣鼓声中离开了人世。
“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已觉秋窗秋不尽，哪堪风雨助凄凉”。说什么“堪破三春景不长”，说什么“天上夭桃盛，云中杏蕊多；到头来，谁把秋捱过!”“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了。
“一抔净土掩风流。”黛玉的一生，还有多少花没有葬，还有多少书没有读，还有多少诗没有写，就这样被一抔净土掩去了，风吹过，只剩下一地凌乱的嫣红的花瓣。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这一切的故事，不知到底是真是假，是真的，它凄美得让人难以相信，是假的，它却真实得可怕。
看不到木石前盟的实现，只有那金玉良缘的无份。桃花树下的花冢里，年年的落花们，你们是否已为黛玉垒起一座香丘？还有，湘云那年醉卧的石凳还在吧？她的仙郎早逝，免不得她“湘江水逝楚云飞”，只愿那一片片芍药花瓣化作一块轻绢拭去她梦中的泪痕。“花气袭人知昼暖”，她付出了一生，“谁知公子无缘”。最爱她那“心比天高”的性格，也正因“风流灵巧招人怨”，夜夜听那孔雀裘诉遗恨。只恨那神瑛下凡来，又恨那绛珠还泪来，更恨那红楼情恨长……
世间，有多少缘起缘落，就有多少擦肩回眸；有多少悲欢离合，就有多少爱恨情仇；有多少前尘往事，就有多少蓦然回首。人生的渡口，皆是过客，可真正驻足的又有多少？有些缘分注定长短，或转身天涯或刹那芳华。来的是偶然，走的是必然。都说，洒脱而活，看世间冷暖；众云，从容而安，便是风轻云淡。当爱已成殇，灯火阑珊处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一往情深。当爱已无奈，转身离开的或许是一辈子的温暖。时光不能永恒，而情却可以至始至终。犹如黛玉，致死不渝。
“粉坠百花洲，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对成球。漂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流”（黛玉所作《唐多令》）。”
万千悲喜，终归一梦！
这正是：
富贵荣华前朝立，三春过后芳菲尽。
金陵钗凤犹为美，含泪冤魂泣血吟。
满纸荒唐辛酸泪，一腔愤懑真事隐。
虚梦繁华成朽泥，真假莫辨留后人。
夜读
吟一首风流韵歌
——夜读思绪之三
寇占文
似水春秋，流不尽悲欢离合。凭轩而望，看不够凄清琼月。
古往今来，多少爱恨情仇，“量这些大小车儿如何载得起”。“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纵使父母之命难违，只要爱的感天动地，何惧生死相许。如果杨妃明智，不至三郎荒淫无度，怎会“婉转蛾眉马前死”。如果三郎英圣，把持有度，又怎会“六军不发无奈何”。只可惜一段真爱这样悲恨的结局，“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月色盈盈，心痛阵阵，捧读古籍，余韵绕梁，字字行行浸成珠泪，柔柔的滑过心房，遗恨的情怨牵袢成网，像无数的忧思，浅吟低唱，殷殷切切……
起起落落，升升降降，几度残阳落地成殇？浮浮沉沉，凄凄切切，却竞自洒脱嗤笑流水花飞的生活，殊不知，成殇的年华，成泪的青春，将要遗撒四方。青嫩的绿影，傲然挺立枝头，诉说生命的阳光，摇曳的花香，又怎能逃的过伤悲的数落？错落的墨痕，终究写不出失意的落寞。
1144年，正值青春年少，一个是江南藏书世家的翩翩公子，一个是才貌双全的二八佳人，竹马青梅、情投意合。于是，一只凤钗，十里红妆，成就了一段琴瑟和鸣的绝配。那时的云，那时的月，“我见青山多妩媚，料想青山见我应如是。”
“一怀愁绪，几年离索”。别时，唐琬赠与爱人一盆“断肠红”海棠；少年情怀总是诗，陆游却以为此次只是暂别，固执叫它“相思红”……
然，好景不长，在封建礼教的压制下，这对表兄妹的凄美爱情还是走到了“执手相看泪眼”的地步。“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最终“相思红”变成了“绝情殇”，怎不令人痛断肝肠。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陆游）!”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唐婉）！”
字字血泪啊！凄美的爱情绝唱！无奈的人间悲剧！
“曾经沧海难为水”，追忆似水的往昔，叹息无奈的世事，感情的烈火煎熬着唐琬，使她日臻憔悴，在秋意萧瑟的时节化作一片落叶悄悄随风逝去，只留下一阙多情的《钗头凤》。这位秀外慧中，柳絮才高的奇女子罹难时年仅26岁。令后人为之唏嘘叹息……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南唐最后一位国君——李煜。他本是诗歌的火焰，却不幸坠落在风雨飘摇的南唐；他本是高高在上的太阳，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祖国的灭亡；他本是顶天立地的君主，却被迫跪伏在赵宋皇帝的丹墀之旁。正是经历了这种“高岸为谷”的惨痛，李煜用他的笔，融血凝泪，为后人留下了感人至深的“血书”。这既表达了亡国之恨，也表达了对二十九岁就香消玉损的周娥皇的深切思念。读罢，让人百感交集，五味杂陈，感受到一种众芳芜秽，万象归空的苍凉。
啊！也许是“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或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也可能是“东风恶，欢情薄”，亦或是“十年生死两茫茫”！有人情深缘浅，有人爱而不得，有人情深不寿！
世间的情感，最遗憾莫过两种：一种是相濡以沫，却厌倦到终老；另一种是相忘于江湖，却怀念到哭泣。离开一个地方，风景就不再属于你；错过一个人，那人便再与你无关。如若相爱，请携手到老。因为——有些人，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间无处著相思”。
啊！春秋似水，笔下的忧伤何以倾尽？拜倒在一帘芊草的脚下，闻着细细的飘香，紧握手中的一指苍凉，却无力放手，最终迁入了心头。岁月，你能否告诉我，路过的风景，即使是梦，是否有我的痕迹？悄然颓去的回忆，能否吹干我的泪痕？渐渐沉沦的夕阳，可否能照亮我心底的余影？
爱恨情仇已于往事同化飞烟，悲欢离合亦共岁月梦远天涯。
……
夜里，总喜欢在字里行间放牧、耕耘，那些薄薄的素念越过水月的汀兰，只为温暖我苍凉的诗卷。也许，这一生，很多东西我都会遗忘，唯有文字里那些相熟的面容，永远也不会忘记。夜深人静，心在情深意重里感知着冷暖；情在山高水长中品味着深远，与红尘深处，守一场细水长流。
轻轻合上尘世的门，让纷扰隔绝在尘外，再静静打开一扇窗，任清风枕着流水，白云绕着青山，沉浸在文字的世界里，看烟波万里，读殷红浅碧，遁着唐诗宋词的韵律，叩访着古老的蒹葭，低眉处水色潋滟，举目间山河清明。
“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啊！不知不觉，天又亮了……
2019.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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