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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故事:鬼员外

明朝洪武十九年,淮安有一读书人名叫周应,今年才十六岁,从小无父,只与母亲生活在一起。虽然周应总是老娘老娘地叫,周母不过才三十二岁而已,虽然因为独自抚养周应略显老了一些,但还可称得上是风韵犹存。

每日见母亲很辛苦,周应没有别的愿望,只希望能够依靠读书改变命运。

这日深夜,周应正在屋里读书,隔壁母亲早已睡熟,他也觉得有些乏累,刚想上床睡觉。突然一声巨响,大门被撞开了,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自己的门也被撞开了。随后冲进来几个大汉,脸上蒙着面巾,手里提着大刀气势汹汹地奔自己而来。

周应站起身想跑,为首一人狞笑道:“你往哪里逃?!”一刀劈下,周应本能地一转身,竟然躲了过去,张口问道:“你们是谁啊?”那人不再说话,回手一刀砍在周应的腰间。周应只觉腰上一疼,失声大叫出来。

周应猛然惊醒过来,原来不知何时他已栽倒在榻上睡着了,一本书正顶在腰眼上,有点疼。

平复了呼吸,周应哑然失笑,他和母亲两个人相依为命,别说仇人了,连脸都没和别人红过,强盗更不可能光顾这家徒四壁的家了。

周应站起身,抻个懒腰,准备回床上睡觉,这时突然听见大门被人撞开,发出巨大的声响,外间屋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周应一愣,脑中闪过刚才的梦,也顾不得想别的纵身就从窗户跳到外面去了。

双脚刚落地就听见房门被撞开的声音,随后吆喝声响起,周应不再耽搁拔腿就跑,慌不择路,不知跑了多久,扑倒在一个草垛上大口喘着粗气。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想必那些人已经不再追了,只是不知道老娘怎么样了?是不是遭遇了不测?想到这周应留下几滴眼泪,他和老娘相依为命,从小便不知父亲是谁,很多人说他是野种,老娘只能叹气流泪。后来有一次周应听见老娘咒骂一人,想必是他的父亲,便询问父亲的事情,老娘却又缄口不言了。周应本想靠读书谋个好前程,只为让老娘过几天舒服日子,谁曾想竟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在草垛上哭了半天,想了半天,也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又睡了半天,天已经下午了,肚子饿得乱叫。总这么坐着不行,下一步还是得去报官,报官前先弄点吃喝,再睡上一觉,好有力气办后面的事情。还好这里就是一个村子,周应敲了一家的门说明了来意,人家看他文弱一个书生,就同意他的请求。当天晚上,周应便想好了,直奔淮安知府衙门,要告就来个大的。

第二天清晨周应辞别了这户好心人,上了路。要了三天饭,这天晚上来到了淮安知府衙门的门前,周应转来转去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不如在门前忍一宿,明早就击鼓鸣冤。越级告状无论对错都要受到惩罚,但周应管不了那么多了。

周应正在一个避风的角落里睡着,听见马蹄声响起,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见来了一匹高头大马,马上一人五十多岁,一身员外财主的打扮,到知府衙门前下了马,扭头四下看看,好像在找什么,看见角落里的周应,冲着周应笑了一下,招了招手。周应一愣,左右看看,周围乌漆嘛黑的并没有别人,便伸手指了一下自己的鼻子,那意思是在询问:是我吗?那员外笑着微微点了一下头,扭头进到衙门里去了。

周应懵懵懂懂地小跑了几步,跟了上去,随着那老员外穿堂过院来到后面一个小厅的窗下,那老员外一闪竟然不见了。

周应正在奇怪,突然脚步声响起,大步走来一劲装大汉,周应吓得赶忙躲在草丛之内。那人到门前恭敬地敲敲门,屋内有人让他进去。这人进去后,口称见过知府大人。知府大人问:找到了没有?那人低声道:小人无能,没有找到,但是……知府大人道:说。那人续道:可是小人已经打探出来,周应已经奔淮安而来,想要直接到知府衙门来告状。知府大人拍了一下桌子,兴奋地道:“太好了,简直是自投罗网。”随后就是在安排明日怎么抓住周应,怎么想办法处死周应。

听得周应冷汗直冒,原来杀他的主谋竟然淮安知府,他想不明白一个个堂堂知府大人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地杀掉他一个穷书生?想不明白就暂时不要想,周应悄悄地顺原路返回,原来大门边上有一个侧门是虚掩着的,周应刚到门前,只听身后一声大喝:抓住周应。周应一着急,脑袋撞到门上,一阵剧痛惊醒了过来。

原来周应的头下正枕了一块砖头,刚才梦中慌乱头从砖头上掉到地上,磕疼醒了过来。

又是梦,周应坐起身来揉着脑袋想刚才的梦,突然脚步声响起,远处走来一人,身着深色劲装,走路带风,竟然是梦中的大汉。周应吓得忙缩头躲在阴影里。那大汉左右瞧瞧无人,推小门而入,然后隐隐传来一个人说道:快,知府大人在书房等急了。

周应倒抽一口凉气,想必他就是去跟知府商议如何害他的人,刚才的梦又应验了。周应赶忙起身,胡乱走着,见胡同就钻,终于在一个小胡同里的一个大户人家的侧门前坐下休息。周应平复了心情,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他突然想起了那个老员外,老员外看起来是个好人,梦里指点他躲过了危险,不如先去找他?目前没有其他办法,只好如此了。折腾半宿,天快要亮了,周应决定在这忍一宿,明早打听一下老员外的姓名和住所。

睡得正香,身后的小门突然一响,周应早已是惊弓之鸟,下意识就地一滚,滚到旁边的阴影里,屏息不动。小门缓缓打了开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探头往外看了看,见没人才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的竟然是周应的老娘,周应刚要起身,却听见那管家说道:刘公子要带你回京,你可不要出什么差错。突然一个声音说道:你可真是啰嗦。从周母身后闪出一人,大约三十多岁,穿得非常华贵,回头对周母道:你先回去,我跟他说几句话。周母点头走了。

那人见周母走远了,回头道:刘公子明日有什么安排?那刘公子低声笑道:淮安是好地方,有钱挣还有寡妇玩儿。那管家嘿嘿笑着,刘公子用手摸着门框,继续说道:王半城这所宅子我是真喜欢,还是你家知府鬼主意多,想出了一个杀人顶替的主意,可是你们太着急,竟然疏忽了王半城还有一个私生子周应的事情,差点惹出麻烦,那周应找到了没有?管家搓手道:我来时听知府老爷说明日定会给公子一个交代。刘公子点点头,道:那就好,王半城和他两个亲儿子都已经办妥了吧?见管家点头,刘公子骂骂咧咧地道:赚点钱还要给别人当儿子,倒霉,不过倒省了我和我爹不少事,也很值了。

管家问道:周寡妇怎么处置?刘公子道:我爹这个钦差没查完案子,我也没玩够,明日上午知府到这与我来对质了财产,我用王半城私生子的身份名正言顺地继承了这所宅子之后,便送周寡妇回京,路上……说着刘公子眉毛一挑,两个人会意地笑了起来。

周应气得浑身颤抖,不禁大叫一声冲向刘公子。刘公子见状一脚踢来,周应只觉得胸口一闷,差点背过气去。

猛然睁开眼睛,又是一个梦。突然,身后的小门一响,周应忙滚向一旁,然后梦里的场景重现了一遍。

周应虽然生气,但没有贸然冲出去。他终于捋清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周应的身份是淮安第一财主王城,外号叫王半城的私生子,刘公子想必是近日到淮安调查偷税一案的钦差大人刘世昌的儿子。刘公子想要得到王半城的宅子,淮安知府便出了主意,将王半城和他的两个儿子除掉,不曾想王半城还有一个私生子周应。刘公子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搞定了周母,想要杀死周应替代之,这样得到宅子就变得名正言顺了。

最让周应不能理解的便是母亲,虎毒不食子,她为了什么竟然同意别人杀掉自己的儿子呢?就因为私情吗?

周应理不出个头绪,也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终日劳顿的困乏涌上来,竟然坐着就沉沉睡去。突然周应觉得有人挤在他身边,睁开眼睛一看,是一个头发胡子花白的老乞丐,下巴很长。周应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发作,突然那个老员外从旁边经过,周应吃了一惊,他知道这是他的父亲王城,刚要起身追上去,老员外回头冲他笑嘻嘻的闪了一个眼色。周应刚要说话,王城竟然消失了,周应一着急醒了过来,原来又是梦。

周应知道又有事情发生,果然不一会儿那个长下巴老乞丐走了过来,在周应边上坐了下来,问道:你是读书人?周应想起刚才王城的眼神,打量了一下这个乞丐,便将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如实相告。

老乞丐听完之后没言语,只是让周应跟着他回京一趟。

原来这个长脸乞丐就是洪武皇帝朱元璋,回去后顺着这条线索查处了一品大员五人,其中包括两名钦差,以及各级官员六十一人,这也是明朝史上著名的贪污腐败、偷税漏税案件。

破案的关键竟是鬼父托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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