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打架，看老百姓打架可能谁都见过，而看领导打架就未必谁都见过了，我可见过。
那回是我要跟着张副和李副两位领导去上级开会。送我们的是单位的那辆破北京212。
小车司机把车开到我们机关门前等我们。我和张副先到的。我没啥说得上了车的后排坐下，而张副站在车前犹豫了一下，最后从车前门钻进了副驾驶座椅上坐下了。
我当时就觉得张副坐哪不太合适，因为一会儿李副还要来乘车。张副和李副是同级副职，官场讲究多，按领导排位李副排在张副之前，参加各种活动领导出场，李副要走在张副前面，这是有明文规定的。
北京212前面有两个座位，一个是司机驾驶位，那别人坐不了，“法定”是司机坐。一个是副驾驶位，顾名思义也该是另一个司机坐，但一般都是一个司机开车，这个位子乘车人就可以坐了。
小车后排是长椅，正常能坐三个人，挤挤能坐四个人。后排往往坐的人多拥挤，而且前排挡着视线，跟后排座位相比，副驾驶位一个人单坐，而且视线开阔，还有坐在这个位子上外边人能看见你易显摆。所以副驾驶位子成了车里最好的座位，自然也就成了车里最大领导的座位。
但是任何事情有其利必有其弊，这个座位比后排更暴露更有风险性，所以真正大领导坐车为了安全起见都是坐后排，坐那个位子是警卫保镖。而在基层都是为了显摆自己，才争着抢着坐那个位子。
我觉得张副先来了，不讲排序不排序，从礼让角度他也不该坐哪，等李副到了看到了一定不会高兴，他显然对李副排在他前面不那么服气。
也不知道李副有啥事要办，我们坐在车上等了有半个多钟头，李副才姗姗来迟。我特别观察着李副。李副走到车前，见张副坐在副驾上一张笑咪咪的脸立马变得很难看，他站在车下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小车后门上了车。司机刚起动车，李副伸手拍了一下司机肩说，等一下，司机才没把车开走。
李副推开车门下了车，急匆匆绕过车头，来到张副坐的副驾门前，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地冲张副吼道，你给我下来！
我坐在后排，通过后视镜看到张副目视着前方，表情要尴尬有多尴尬，尤其是在我们面前，他更是难堪。
李副见张副没有下车的意思，便“咔”地一声把车门子拽开，上前伸手褥薅住了张副的脖领子，使劲一拽，把张副从车上硬给拽了下来。
大事不好，他俩要打架，我急忙下车。这时他俩就在我身前，李副抓着张副衣领并没有松开，还在对张副大喊大叫，你知不知道你的排序？你装什么糊涂？
张副面红耳赤，他并没说什么，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身子一个劲地往后挣，示图挣脱李副的手。李副死死抓住不放。张副就用两只手去掰李副的手，还是把李副的手掰开了。李副更急了，两只手上去猛推了张副胸脯子一把。张副向后退了一大步，身体摇晃了一下，差一点没摔倒。我迅速地挤进了他俩中间，把他俩隔开。李副边骂着，你是个什么东西！边还在往前冲。只是因为我挡着他，他够不着张副了。张副虽然一言不发，但他的表情是一脸不服气。
我把他俩拽开以后，他俩可能谁也不想闹大丢人现眼，张副很不情愿地灰溜溜地从小车后门钻进了车里。李副又冲张副骂道，真不知天高地厚，也从前门的副驾位子上坐下了。司机这才把车开走了。
车开了以后，张副李副谁也不理谁，谁也不说话，车里安静地只听见弱弱地马达声响。我心想，因为争一个座位，两个领导竟动了手，他俩关系算是彻底地掰了，今后谁对谁都不会好了。
那天，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小雪，再加上前几天连续降雨，道上结上了一层亮晶晶的薄冰，道路特别滑。尽管在路上我几次提醒司机车慢点开，但车走到半路下，走在一段下坡道的时候，车轮突然打滑，车身骤然斜着冲向道边的一棵一抱粗的大杨树，本来大杨树对着司机这一侧，司机为了保护自己 ，本能猛地打了一把舵，李副坐的这一侧直奔大树而去，“咣”地一声巨响，车子猛烈地撞到了树上……
当我们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我看到司机和张副毫发无损，我受了点轻伤，而李副却被严重变形的车体挤压在里面，他已经血流满面奄奄一息，等了快一个小时，当救援赶到把他救出来，他已经没有了呼吸。
事后我对张副半真半假开玩笑说，你该好好感谢李副跟你争那个位子……张副明白我说的意思，他对我说的并不买账，他说，靠，要是我坐在那个位子上，说不定根本就不会发生交通事故，这狗小子非要跟我争，你说他不是找死吗？说完他自己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听张副的话就知道，尽管李副把命都搭上了，两个人结下的心结，张副还是难以释怀。
不过后来我听说，给李副治丧的时候，大家都给李副家属送钱了，一般都是三百二百的，而唯独张副慷慨解囊，一个人拿了一万。还听说李副属于工亡，单位要给家属赔偿，张副还竭力帮着说话多给点。张副这是在感谢李副阴差阳错的救命之恩吗？我已不便于再去问张副了。
（完）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