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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富后自首(小小说)

太行山深处有个紫荆村,村里有个青年叫岩生。

他农忙时种地,农闲时就背上猎枪,去山上打猎。

这天下午,岩生刚爬上金鸡岭,就发现一只红毛白尾巴尖的狐狸在草丛中觅食。

他心里一喜,忙端起猎枪,瞄准目标,刚要扣动扳机,谁知那只狐狸非常狡猾,发现有人后,便箭似的跃出草丛,拼命向山梁上跑去。

撞到枪口上的猎物,岂能轻易放过?岩生端着枪紧追不舍。

这时,几个打柴人也发现了这只狐狸,就喊:“岩生,快,快开枪!别叫它跑了。”

“嘿,好漂亮的皮毛!剥下来准能卖大价钱。”

岩生再次瞄准猎物,刚要勾动扳机,不料本家三叔跑来将他的胳膊一拽:“孩子,千万别开枪!你没看它的尾巴尖是白的?放了它吧。”

山里人都知道,凡白尾巴尖的狐狸是不能打的,老辈人说这种狐狸已成了精灵,一旦打死,就会给人带来灾难。

老猎人只要碰见白尾巴尖狐狸,不但不敢动它一根毫毛,还要给它烧香上供。

岩生不相信神仙鬼怪,推开三叔,勾动扳机,只听“呼”的一声,那只狐狸便一头栽到山梁那边去了。

打柴人见岩生开枪打死了狐狸,都纷纷跟上来观看。

当他们跑到山梁上往下一看时,不禁都惊呆了:刚才打死的那只狐狸竟变成了一个大姑娘,在草丛里躺着。

只见她生得妖娆狐媚,漂亮迷入,尤其是她身上穿的那件狐皮外套,火红耀眼,竟和那只狐狸的毛色一模一样。

岩生也被眼前的景象弄懵了,刚才明明打死的是只狐狸,怎么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个大姑娘呢?

这时,三叔一边埋怨岩生“不叫你打,你偏打,逼得狐仙现出了真形,这下你可闯了大祸啦!”说罢慌忙下跪,又磕头又作揖。

岩生见三叔城隍诚恐的样子,不禁十分好笑。

他走下山梁,来到姑娘跟前,问道:“这位大姐,你是哪个村的?为什么躺在这里?”

姑娘两眼含泪,不肯答话,再问,竟哇地一声哭了,只说她叫胡仙,往下再不讲了。

这时,岩生见胡仙两手捂着脚脖,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声,才知道她受伤了,伤口还在淌血。

岩生忙从衬衣上撕下一条布,为姑娘包扎伤口,同时发现她的腿伤得很重,有一处骨折,心想。这位姑娘不肯讲话,一定有难言之苦,眼下也不是问话的时候,先把她的伤治好再说。

于是就问:“你伤得很重,如果附近没有落脚的地方,是不是先住到我家,养好伤再说?”

姑娘仍不回答,只是一个劲地哭。

三叔忙把岩生拉到一边,悄声说:“你小子真糊涂,怎么能把狐狸精背到家里?使不得,使不得。”

几个砍柴人也劝道,“你不摸她的根底,可不要往家里领,小心招祸引灾。”

岩生说:“我看她不是什么狐狸精,和咱们一样,都是人。”

三叔急得白头黑脸,再次提醒岩生,“你没看她穿的衣裳跟那只狐的毛色一模一样,名字也叫狐仙,不是那只狐狸变的是什么?”

岩生不听他们胡说八道,背起姑娘便下了山。

三叔急得直跺脚:“这孩子被狐狸精迷住了。他打了人家一枪,人家要变着法子毁他。等着看他怎样倒霉吧。”

岩生把胡仙背回家后,让她躺到他母亲的房间里,抱歉地说:“胡仙,俺这里没有医院,你忍着疼,我给你医治一下。”

岩生长年打猎,没少剖剥野兽,对筋骨组合非常熟悉。村里有人跌折胳膊掉断腿,都找他诊治。

此刻,他双手紧握胡仙受伤的腿,转转拧拧,推推拉拉,按摩了大半天,才使骨头回到了原位,接着又用木板夹住小腿,吩咐胡仙,“小腿骨折,好好躺着,不要动,我母亲会照料你的。”

晚上,岩生让母亲做了一锅山鸡汤,给胡仙滋补身体。

岩生把胡仙背回家的消息,像一阵风吹进了紫荆村。

平时,人们光听说狐狸精能变成人,但谁也没有亲眼见过。如今岩生家就有活生生的狐仙,都争先恐后来看稀罕。

有两个老太太还带来香箔供品,在胡仙躺的房前烧香磕头,祷告许愿。这

种虔诚而又愚公的举动,使岩生哭笑不得,见劝说无用,只好由她俩胡闹。

为了使胡仙的腿伤尽快好转,岩生每天持枪上山,见兔子打兔子,见山鸡打山鸡。

把皮毛卖掉,给胡仙买药,将肉煮烂,给胡仙改善生活。

这天中午,岩生娘把满满的一碗野兔肉和小蒜煎饼递给胡仙,说:“闺女,俺山里穷,没钱割肉买菜,你将就着吃吧。”说罢,娘儿俩端起碗到院子里吃饭去了。

胡仙暗想:为什么每次吃饭他们都躲着我?难道这里还有什么名堂?她爬到窗前隔着半块破玻璃朝外一看,只见母子俩的碗里是黄面糊糊煮红薯,连菜也没有。她把母子俩叫到屋里,流着泪说:“大娘,岩生哥,你们待我的一片真情,我心领了。往后你们吃啥我也吃啥,再做两样饭我就不吃了。”

岩生说:“胡仙妹,我们苦惯了,吃啥都中,让你吃好的,是为了给你养伤补身子。其实也没给你做什么好吃的。假如有钱,我真想给你买点补养药,可惜家里穷,唉!”

胡仙接道“如今政策放宽了,怎么不找些致富门路?”

岩生回答道:“找是找了,可生在这个穷山沟,那个致富门路也用不上啊。”

紫荆村偏僻闭塞,交通不便,搞运输不行,开店铺也不中。山上土薄石厚,十年九旱,养果树不长,种庄稼不肥,就是那些耐旱的杂木树和紫荆篷,也长得七扭八弯,不成材料。

人常说,要想让紫荆村变富,除非山神降恩,狐仙显灵。

听了岩生的介绍,胡仙朝院子里的柴垛凝望了一阵,不禁微微一笑,戏谑地说:“岩生哥,有人不是叫我狐仙吗,那就让我这个孤仙”显显灵,先帮你富起来吧。”

第二天,胡仙列了一个单,让岩生到一百多里远的新阳市去买刻刀、钢凿、木锉、油漆等物。

买来后,她让岩生扶着来到院子的柴垛前,仔细端详起来。岩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只好在一旁傻站着,听她吩咐。

柴垛里,有枯死的柿树根、不成材的紫荆根,还有圪针根、柞树根,都是七扭八弯,粗细不均,有的像多脚螃蟹,有的像蛇缠古藤。

只见胡仙瞅瞅这个,掂掂那个,啧啧赞叹,如获至宝。

她让岩生把这些柴禾和树根浸泡在水里,然后经过一番加工,那些烂树根竟都变成了工艺品。

有的像亭亭玉立的少女,有的像面目狰狞的钟馗,有的像娇憨可爱的小李,有的像飘飘欲飞的雏燕,真是千姿百态,生动传神。

接着,她又用一些柴禾和树枝做了几十个笔筒、花架、烟缸、手杖等,涂上油漆,让岩生运到新阳市去卖。

岩生娘迷惑不解地问:“闺女,这物件当柴烧都嫌它不耐,咋能卖成钱?”

胡仙说:“大娘,这里的人穷就穷在不知道山里的价值。这些东西在山里一钱不值,到城市就成了珍贵的工艺品,能换成大把大把的票子。”

两天后,岩生喜滋滋地回来了,一进门就说:“胡仙妹,真没想到这些烂树根那么值钱,等于白拾了几百块。还有好多人想要,可惜没有了。

有家宾馆看中了咱的烟缸、花架,张口就要二百个,你看咋办?”

胡仙抿嘴一笑,“怎么办?赶紧做呗。”

从此,岩生每天上山刨树根,胡仙在家精心加工,很快就挣了好几千块钱。

岩生家突然暴富的消息,又一次轰动了紫荆村。

人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不少人惊奇地说:“真没想到一个小姐儿竟有那么大的本事,能用不值钱的烂树根换回大把大把的票子。”

一位老人说,“这都是孤仙的隐身法,岩生把她的腿治好,她就让岩生家过上好时光,这叫报恩。”

这一段时间,胡仙在岩生母子的精心照料下,腿伤已基本痊息,能拄着拐杖在村里转悠了。

有天中午,大家都在当街吃饭,见胡仙慢慢走来,都呼地一下围上去,询问致富良策。

这个说:“胡仙,你光让岩生家致富,就不给我们也想个办法?”

那个说。“胡仙子,你就给我们指一条富路吧。”

岩生的本家三权说得更为可怜:“胡仙,俺家已喝了三天淡饭了,求你给我出个主意,也好弄几个盐钱。”

胡仙打量了一下三叔:“你肯不肯掏力气?”

三叔一拍胸脯:“咱是不掏力的人么?”

胡仙随即一指墙根的几块石头:“你把它送到新阳市公园里,就有钱花了。”

三叔瞅瞅墙根,只见那几块说方不方,说圆不圆的石头,铺地放不平,垒墙没法安,还能拿去卖钱?就说:“胡仙,这种丑八怪石头,倒贴二百钱也没人要,莫不是拿我开玩笑吧?”

胡仙诚恳地说:“三叔,叫你去卖你就去卖,卖不到五十块,我赔你一百块。”

三叔用小推车把石头推到新阳市公园,果然卖了五十多块钱,人家还说有多少要多少。

三叔当下就想。只有神仙才能点石成金,这狐仙莫非真是狐狸精?

村里的人知道这种石头能卖钱,顿时都干开了,开山崩石,大车小辆,争着往新阳市公园送。三十块、五十块、一百块、二百块,紫荆村的人有钱花了,纷纷拿着礼物来看胡仙。

胡仙在岩生家住了一百天,腿脚已完全康复,不但能挑水担粪,还能一口气登上金鸡岭。

这天晚上,胡仙特意做了几个菜,备上杜康酒,想和岩生好好聊聊。

酒席间,胡仙双手杯说:“岩生哥,为感谢你的救命之恩,我敬你一杯。”

岩生也端起杯说:“胡仙妹,为感谢你让我家由穷变富,我也敬你一杯。”

两个人你尊我敬,边喝边聊,谈人生,抒情怀,越谈越投机,很快一瓶酒便见了底。

此刻,两个人都已醉意朦胧,神情恍惚,说话虽没有离辙,却有些云山雾罩了。

胡仙含情脉脉地说:“岩生哥,有人说我是狐仙,你看我到底是人还是狐?”

岩生说:“这还用问,你当然是人了。”

胡仙一歪头。“假如我真是狐呢?”

岩生吃了一惊,忙问,“仙妹,你是不是喝多了?怎么说起了胡话?”

胡仙撒娇地扭着身子说:“我没醉。你说嘛,假如我是狐狸精呢?”

岩生说。“不管你是人还是孤,我都喜欢你。”

胡仙问。“那你还留我吗?”

岩生顾势把胡仙拉到胸前,紧紧搂住说:“仙妹,只要你不嫌这个家,我就收留你一辈子。”

三个多月的共同生活,使他俩结下了深情厚谊,并播下了爱情的种子。

胡仙问,“岩生哥,你不摸我的根底,又不知我是好人坏人,就敢收留我一辈子?”

岩生说:“你帮我家和全村人致富,为民造福,还能是坏人?”

胡仙诡秘地说:“那可不一定,坏人脸上也没刻着字,万一我跑了呢?”

岩生又用劲搂了搂胡仙,“即使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找回来!”

胡仙沉吟了一会,才说:“岩生哥,不早了,有话明天再说吧。”

翌日,岩生醒来后,竟发觉胡仙不见了,村里村外找了个遍,也没见到胡仙的影子。

这时,岩生娘叠被子时见枕头下有一封信,连忙递给岩生,岩生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岩生哥:

实话告诉你,我不是人,确实是只狐狸。那天你开枪打着我,为了报复,我就变成人。但你那诚挚善良的心感染了我,并爱上了你。我多想和你这一辈子!但我又不敢违抗狐家规矩,如今百日已满,我只好重回山野。我的家就在金鸡岭山梁下的石洞里,往后咱们还会见面的。别了,亲爱的。

胡仙

岩生发疯似地跑出家门,到处寻找,呼喊。可回答他的只有茫茫山野和悠悠回声,胡仙确实跑了。

胡仙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岩生竟又不知不觉地登上了金鸡岭。抬头往岩壁上一瞅,果然有个石洞,低头往草丛中一看,竟发现胡仙穿的那件火红耀眼的狐皮外套放在这里。

奇怪!难道胡仙真是狐狸精?他抱起狐皮外套,快地下了山岭。

这一天,岩生又来到石洞前。他刚刚站定,一只红毛白尾巴尖狐狸从洞里跑出来。

这不是自己曾开枪打过的那只狐狐狸么?难道它就是胡仙?

他大喊一声“胡仙”那只狐迎回头瞅了他一眼,飞快地跑向山林深处。

岩生紧追不舍,但一会儿就不见了狐狸的影子。

岩生气喘呼吁,仔细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忽然,一个人影向自己跑来,一边跑,一边:“岩生哥,岩生哥……”

他瞪大眼睛看,那跑着的人果然是胡仙。

他急忙跑上前,一把抓住胡仙的手,惊疑地问,“仙妹,我不是在做梦吧?”

胡仙流着泪回道:“岩生哥,这不是梦,我真的又回来了。”

岩生吃怔了片刻,带着哭腔喊道:“仙妹,我想你想得好苦啊!”说罢就紧紧地搂住胡仙,生怕她再次跑掉。

胡仙也激动地说:“岩生哥,你放心,我再也不走了,要跟你过一辈子。”说罢,两个人抱头大哭。

原来,胡仙并不是什么狐狙精,是一位普通姑娘。自幼受当园艺师父亲的影响,经常在家雕刻各种工艺品。

后来父母双亡,只剩下她孤身一人,因缺乏社会经验,一度误入迷途,被偷盗集团利用。

在一次行窃中,被公安人员抓住,关进了拘留所。

主犯乘看守人员不备,领着他们逃出来,因民警追赶,他们才逃散了。

回家后,胡仙胆战心惊,随手抓了一件狐皮外套,毫无目的地东躲西藏。

一辆拉煤车,一下把她拉进了太行山里。下车后因慌不择路,摔下山梁,跌伤了腿。

在岩生母子的热情关照下,她被感动了,最后决心投案自首,接受改造。

这时,她已深深地爱上了岩生,多么想和他在一起啊!又一想,倘若自己被判十年或八年刑,岂不耽误了岩生的青春?

为了让岩生断绝这个念头,她就编造了一封谎信,说自己是狐狸,又把狐皮外套扔到石洞前,制造假象,来蒙骗岩生。

胡仙投案自首后,公安局念她是初犯,又因她揭发偷盗集团有功,决定免于刑事处分,只拘留了一段时间就把她放出来了。

她像做了一场恶梦,彻底醒悟了,感到只有靠自己的辛勤劳动才能幸福,紫荆村才是施展自己才华的用武之地,也感到只有岩生才是她的理想伴侣和得力助手。

她毅然返回紫荆村,并带来户口和有关手续,要和岩生过一辈子。

在胡仙和岩生举行结婚典礼的那天,新阳市公安局和当地领导专程前来祝贺,希望胡仙吸取教训,振奋精神,为山区建设做出新贡献。

乡亲们更是以热烈的掌声和成串的鞭炮欢迎这位活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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