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星期六上午，在县城高中任教的金玉和爱人爱玲，急急忙忙回家看望七十多岁的母亲。
开车到弟弟金良家的大门外，提着一箱奶和水果，刚进大门看到母亲拄着拐棍，一瘸一拐地在厨房做饭，金玉赶紧上前扶住了母亲，关心地说:“妈，您腿疼怎么还做饭，现在收麦金良打工还没有回家？”
母亲叹了口气，说:“昨天刚回家，说只住三五天，赶紧回去。”
金玉扶着妈妈坐到凳子上，找了个围裙围上，边做饭边对妈妈说:“金良回家收麦还得种秋，多住几天慢慢干吧，还让你给他们做饭。”
妈妈看了看亲切的大儿子，又看了看进门就不言不语，闷闷不乐的大儿媳妇。，不悦地说:“你不知道清叶那好强劲，赶紧挣钱明年就搬城里住，让儿女去县城上学。以前我腿不疼时，金良就没有回过家，都是她自己在家干。”
金玉叹了口气说:“只是让您受罪了。”
妈妈看了看一言不发，怒气冲冲的爱玲，更加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地对大儿子说:“他们这一家人在家，我吃孬吃好，哪怕受苦受累，还算有个家，他们再也走，我以后怎么办？”
爱玲瞪了婆婆一眼，没好气地说:“怎么办，你能干时一直给他们干，现在不能干了他们到那里，你跟着他们到那里。”
婆婆看了看怒气冲冲的大儿媳妇，喃喃细语地说:“城里那不是我这没用的老婆子住的地方。”
金玉看着妈妈，惊讶地问:“他们明年就给县城搬？”
“金良他们已经定好房交过钱了。”妈妈无可奈何地说道。
金玉看了看怒容满面的爱玲，赶紧对妈妈说:“清叶爱说，她说他们搬到城里让你怎么住。”
妈妈审慎地看着爱玲，轻声道:“昨天晚上清叶还说，你们两个星期没有来了，今天一定会来，等你们来了就给你们商量这个事。”
爱玲斩钉截铁地说:“这不用商量，你能干时天天给他们干，没有帮我的忙，现在不能干了就应该他们照顾你。再说我们二人都上班，也没有时间照顾你。”
妈妈为难地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你们都有理，就我没有理。”
爱玲扳着脸训婆婆，“你一直说，老二家在农村困难，让我们多照顾他们，可是人家不声不响就给县城买房了，农村县城都有房，比我们过的都好。”
金玉瞪了爱玲一眼，笑着对她说:“金良他们回来，千万不要像这样高声，针锋相对地说话，我们孬好也算是有文化人，又是哥嫂。斤斤计较般般错，退步思量步步宽。不要让街坊邻居听了笑话我们。”
爱玲怒目圆睁地对金玉道:“有文化人怎么了？哥嫂怎么了？吃了亏都不能说一声了！都是你这样把他们惯的，才得寸进尺，还不知感恩。”
金玉只有摇着头，甩着手无可奈何，“你，你，能不能控制一下你那情绪，我求你了。”
二
金良在街上看到哥哥的车，赶紧到家笑着说:“哥、嫂你们来了。”
金玉边炒菜边说:“你们二人天天忙，让咱妈也跟着忙。”
清叶笑了笑赶紧说:“我们走时我给咱妈说过，不让她做饭，等我们回家再做饭，我真怕她拄着拐万一倒了，还不如她别帮忙。妈，我给您说你就是不听，今天您做了一次饭，让我哥嫂都看见了，好象你天天给我们做饭。”
婆婆笑了笑说:“就我这个样子，你在家绝对不会让我做饭。”
爱玲没有说话，看着婆婆对清叶笑脸相迎，更是怒不可遏。
吃过饭，清叶严肃地对哥嫂说:“现在咱村小学，在校生越来越少了，好多老师都调走了，教学质量越来越差。明年你侄女该上三年级，你侄子该上一年级，我们在县城买房了，让他们到县城上学，可是咱妈……”
爱玲理直气壮地说道:“这以前，她能干活时一直帮你干活，帮你照顾儿女，又没有帮过我的忙，对谁付出了谁就应该回报，来而不往非礼也，以后还让她和你们一块住。”
清叶看着爱玲笑了笑，说:“嫂子不愧是大学生、教师，说话听着好像是头头是道。可是，不是咱妈不帮你，是你这个高雅的儿媳妇，不让她这个农村婆婆接近，她相帮你也无能为力。”
爱玲被清叶这柔中带钢的话，说得面红耳赤，抬头看看满面愧疚，低头不语的金玉，更加愤怒地说:“我不让她去我们家，我们二人也没有少给她，给你们身上花钱，这个你应该承认吧。为了盖这座房，给你们结婚为你们花多少钱。”
清叶讪讪地笑着说道:“嫂子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哥上高三时，金良初中毕业，他没有我哥学习好，再加上当时咱爸有病了，不能外出打工挣钱，丢卒保车。金良上学不行，可他有个傻大个，十六岁就跟着我娘家哥，外出打工挣钱。挣得钱自己不花都给了父母，让父亲看病哥哥上学。”
“你说的这些是我结婚前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爱玲撅着嘴说道。
清叶冲着爱玲夸张的一笑，道:“你虽然是嫂子，可是你们为了学业，为了找工作，为了谈恋爱，你都没有我结婚早，我哥为了盖这座房，为了我们结婚付出的钱，当时你们还没有结婚，也应该和你没有关系吧。”
爱玲抿了下嘴角，异常坚定地说:“你说了这么多，听着好似头头是道，其实也是捕风捉影，你典礼前的事，你怎么知道得如此详细。”
“嫂子，我们是前后院，我和金良从小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外出打工又是我哥的徒弟。他的所有事，包括这个家的事，我都知道的一请二楚。”
三
金良看到清叶把嫂子说得闭口无言，哥哥低头不语，赶紧说:“清叶，你少说两句吧，咱嫂子不经常来，这几年咱哥咱嫂子，给咱妈和咱儿女买多少衣服，我们不能忘了咱哥咱嫂子的恩情。”
清叶打了老公一下，看了看低头不语的哥哥，笑了笑说:“你就好这样，什么事不说闷在心里，其实都是亲哥弟兄，有时也不是什么大事，都不说闷在心里，互想不理解，都认为自己吃亏。”
爱玲赶紧对清叶说:“对，今天咱们就畅所欲言，推心置腹，有什么话都说出来。去年他奶奶住院一个月，医保报销后我们家拿了七千元，让你家拿了三千五，这你知道吧。”
清叶看了看金玉和金良，“当时金良拿着钱给我哥几次，我哥说什么也不接，给你你也不接，后来我又给你你也不接。我们应该出得钱不出，我们二人心里也不舒服。”
清叶停了停，看了看爱玲，用低沉的声音讪讪地说道:“我们虽然少出了二千块钱，不过金良在医院一个月，没有出去挣钱，和我哥比，在医院多照顾妈二十天，一天在外面能挣三、四百，按三百块计算，六千块钱，我还一直在医院……”
金良打断了清叶的话:“你这话怎么从口中说出来，咱哥咱嫂都上班，我们二人照顾咱妈，还能让咱哥咱嫂给我们开工资吗？”
“我说让咱哥咱嫂给我们开工资来！常言说，亲兄弟明算帐，有什么事把话说到明处，不管谁吃亏谁沾光，彼此心中都有个数，不管怎么说，还是一奶同胞亲兄弟。该咱出的钱，咱出了心里也舒服，你现在拿二千块钱给了咱嫂。”
金玉看着爱玲，“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爱玲瞪了他一眼，“我知道的不多，你为这个家不知偷给他们多少钱。”
金玉无可奈何地说:“你还是不信任我，结婚前妈妈这里就是我的家，我也应该报答弟弟他们。可是我结婚后，我的工资多少你也知道，我每次回家给母亲多少钱，给侄女侄子多少钱，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都给你说的清清楚楚。”
爱玲不说话一直看着清叶，清叶笑了笑说:“嫂子你放心，我哥给咱妈的钱，妈给我我也不会要，金良从外面打工回家也给咱妈钱。”
爱玲转身看着婆婆，婆婆从床上被子里拿出个塑料袋，“这几年两个儿子给我的钱，我的老年补助，除了过年给孙子孙女钱，我自己花的钱，下余的都在这里。清叶你们两家分了吧，我又不花。”
清叶接过钱惊讶地说:“妈，您成富老太太了，这么多钱？”
婆婆看了看大家，“一万二千块钱。”
四
清叶笑了笑说:“妈，这钱大多数是我哥给你的，你留下二千块钱，其它的给了我嫂，这也叫物归原主。”
婆婆赶紧说:“金良也没少给我，给我一次都是一两千块。”
金良看着清叶，担心地说:“咱哥经常给咱妈钱，我也得给咱妈钱，有时你知道，有时你不知道，请你原谅。”
清叶推了一下金良，不客气地说:“儿子给母亲钱，天经地义，我给你结婚，看重的就是你重情重义。如果一个人连他的亲生父母都不管，他对其他人更是假情假义。”
金良脸上舒展了许多，笑着对清叶说:“我虽然也给咱妈钱，但咱一双儿女一直在咱妈跟前，咱妈也会时常给他们钱。就按你说的，把那一万给了咱嫂子，我再给咱嫂二千块钱，以前谁沾光谁吃亏，就这样了，只说以后就行了。”
金玉拦住了弟弟，双眼含着眼泪，哽咽地说:“世间都是兄长照顾弟弟，可是咱家相反，我花弟弟的血汗钱白上高中上大学，别说照顾弟弟，连生我养我的母亲都不能照顾。这些钱清叶你留着，这几年你一直照顾咱妈，以后我再给你钱。今天我回县城就租房子，把咱妈接过去，以后我照顾咱妈，羊都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我做为人不赡养自己的母亲，那将禽兽不如！我……”
金玉已经泪流满面，哽咽地说不出话了。
爱玲看了金玉片刻，愤怒地说:“你这话什么意思，要给我离婚不成？”
金玉连看爱玲一眼都没有看，坚定不移地说:“如果你不能改变，我也别无选择。”
一直愤怒的爱玲马上变了，可怜的看看婆婆，再看看金良和清叶。
金良看着哥哥哽咽地说不话，泪流满面，愤怒的推了清叶一下，“就你话多，我平时不常在家，哥哥嫂子也不常来，今天全家团圆，本该高高兴兴，你胡说八道……”
清叶打断了金良的话，不悦地说:“你唯独给我有劲，昨天晚上说到明年给城里搬，你劝咱妈和我们一起搬城里住，咱妈死活不同意，你不也是无计可施。”
“你就爱胡说八道，咱妈说以后身体会越来越不好，不能只……”清叶瞪了金良一眼，推了他一下。
金良不说了，转身劝哥哥，“我们马上也不搬，过了年才准备搬，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咱妈不愿进城，清叶会逗她开心，让她慢慢劝咱妈吧，因为这个千万不要和我嫂子生气，你还说租房子照顾咱妈，就你这样生气，咱妈就更不愿意进城住了。你看咱妈刚才还有说有笑，现在只低头伤心，连看都不看我们了。”
清叶审慎地看着哥嫂，轻声道:“咱家兄弟二人就这一个妈，我们四人一定让她晚年幸福快乐。哥、嫂子你们以后不用照顾我们，你弟弟文化虽然不高，但他也算聪明还能干，现在在外面打工一个月能挣一万多块，以后搬城里住，我接送他姐弟俩个上下学，做做饭还能照顾咱妈，你们只管安心上班。到城里我们住的近了，更要搞好关系，你们二人都是教师，以后多辅导你侄子侄女，让他们也像你们一样，能上个大学以后有个体面的工作。”
爱玲看了看低头伤心的婆婆，又转身看着清叶难为情地说:“咱，咱……”又转身看着婆婆笑了笑。
清叶笑了，“嫂子，叫个妈也不费多大劲，我叫习惯了，不叫妈都不好意思说话。”
爱玲提了提精神，对清叶笑着说:“咱妈给你们二人说，你们也搬城里住，两个儿子不能一直在你家住，对吧？”
“嫂子就是聪明。不过你是文化人爱干净，我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搬城里住也改不了这农村人的习惯，咱妈又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对待我像亲女儿一样，嫂子你千万不要吃醋，我家最适合咱妈养老。”清叶爽快地说道。
清叶到婆婆身边，拉住她的手，“我嫂子的声音美，叫妈比我叫得好听，您在这里低着头偷笑哩。”
婆婆被逗笑了，“两个儿媳妇叫妈，比一个儿媳妇叫妈好。”
爱玲拉住清叶的手，激动地说:“清叶，嫂子以后要向你学习，大家庭的家人更应互相理解信任包容。我这个人你也知道，有个最大的毛病——洁癖，为此我和你哥矛盾不断，主要怨我太过固执，不通情理。就连我爸妈都反对我，不去我们家，我要再不改，就成孤家寡人了。”
五
爱玲此时一直看着金玉。清叶赶紧对金玉说:“哥，别生气了，我嫂子都向你认错了，你应该高兴。”
金玉抬起头看了爱玲一眼，皱了下眉头，对清叶说:“我了解她，她是个顾直己见的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爱玲抿了下嘴角，异常坚定地说:“你也知道我，固执己见还有决心有信心，我想改掉那些毛病一定能改掉，”
“好，我拭目以待。”金玉笑着说道。
爱玲松开清叶的手转身拉住婆婆的人，“妈，这几年你一直在清叶这里住，今天和我们一块到我家去住。”
婆婆一脸狐疑地瞅着爱玲道:“穷家难舍，热土难离，他们这一家人还没有搬城里住，就让我先在家住着吧。”，
爱玲严肃地问婆婆:“妈，你有几个儿子？”
婆婆笑了，“就这两个儿子。”
“两个儿子你就有两个家，不是就这一个家，今天你必须走。”
爱玲和婆婆同时看着金玉，金玉笑着对妈妈说:“妈，以前爱玲固执地不让你进我们家，我当时也是无可奈何。今天她又固执地非让你去，你不去她也不行，你就和我们一起走吧。”
金良看了看着急的妈妈，对金玉说:“哥，咱妈现在不愿意去，清叶现在还在家，还让咱妈在家住着吧。”
“你嫂子认准的事，九头牛一拉不回，你们别劝了。”金玉笑着说道。
爱玲对婆婆说:“妈，我每次来，我不来金玉回家也给我说，清叶把你的床单、被罩、衣服都洗得干干净净，这些我能做到。但是我不像清叶爱说爱笑，我说话有些冷，以后住到一起请您多担待。”
清叶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嫂子，人们常说，人老了如小孩，咱妈错了，拿出你当教师那个劲，就批评她，不开心了你就哄哄她。妈，过几天不忙了，到星期六我领你孙子孙女去看您。我直不想让你走，你一走我感觉像天塌了一样。”
婆婆瞪了清叶一眼，“我七十多岁了，离死……”
清叶伸手捂住了婆婆的嘴，“您的幸福生活才刚刚开始，不须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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