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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小故事:恶婆娘贱卖恩人女,两县令做梦:此女乃福星

晚唐时期,苏州有个叫德化县的地方,有一个知县,姓包名玉,原是江州青川人氏。

年过四旬,丧了夫人,又无儿子,只剩下一名八岁的亲生女儿月华,和一个从小服侍女儿的养娘随任。

包官人为官清正,爱民如子,深受百姓爱戴。又且断案如神,雪冤理滞,政简刑清,以至当地百姓路不拾遗,民安盗息。

闲暇之余,就抱着月华坐于膝上,教她断文识字。

学累了,便叫养娘教她下棋、踢蹴踘,尽情玩耍,遇上不懂的从旁指导。

为了弥补缺失的母爱,包知县十分爱惜女儿。

一日,养娘和月华二人在院中踢球玩耍。

谁知养娘一脚踢起,使出的力气较平时重了些许。

那球击地而起,沿着草坪直溜溜地滚了出去,最后落入一个地洞。

放眼望去,那地洞大约二三尺深,原是用来埋缸存水的。

养娘手短够不着球,正想跳下去拾取小球。

包玉急忙阻止道:“且住!”又转过身来问女儿:“囡囡,你有什么办法可以让球儿自己走出来呢?”

月华埋着头,思忖片刻,胸有成竹地说:“有方法了!”

让养娘去提了一桶水过来,全部倾倒至洞中。

小球便浮在水面上。再倒一桶,等到洞中全部灌满水,小球随水而出。

包玉本是想要试试小女的聪明。见其采用灌水取球的办法,聪慧过人,不胜之喜。

言归正传。包官人上任不到四年,谁知官运难受,飞来横祸,殃及自我。

一夜,粮仓突然失火,待发现急救之时,千余石的官粮已被烧损破坏。

那时米的价格非常昂贵,一石米高达一贯六百钱。

又加上处于战乱时期,军粮是重中之重。晚唐法律规定,凡是官府不论以何种方式,损坏军粮达三百石者,立即处斩。

大家念在包玉是个清官,又因此次火灾绝非人为,实属无奈。

许多官员都替他说情保奏。唐主愤怒至极,将其罢官削职,还要如数进行赔偿。

估价共计一千五百余两。包玉只得变卖家产,还不够损失的一半。

包玉又被本府软禁,追逼还钱,最终郁结成疾,不到数日气绝身亡。

留下女儿月华和养娘二人孤苦伶仃,被牙婆官卖,取价偿官。

这等悲凉的处境,可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叹哉惜哉!

话说本县有个普通百姓,叫做易宏,四年前被贼人诬陷草菅人命,被判死罪,锒铛入狱。

包知县上任后,明察秋毫,审出隐藏的冤情,将他无罪释放。易宏深受活命之恩,却无以回报。

一直在外经商,近日才回来。刚好碰上包知县病逝。得知消息后,立刻前往祭奠,抚尸恸哭,细心备好衣衾棺木,将他风光下葬。

又全家披麻戴孝,以视尊重。又闻得包知县欠下的官粮尚多,欲帮其偿还,又想到钱粮千丝万缕,不敢随意惹祸。

又听说小姐月华和养娘都被牙婆官卖。慌忙带足了银子,急匆匆来到杨牙婆家,询问两人赎身的价格。

杨牙婆取出审批的官票拿给易宏:上面写着养娘十八岁,只判了三十两。而月香十岁,竟判了五十两。

易宏便问为何这样判?杨牙婆回答说:月华年纪虽小,但容貌秀美可爱,而养娘只是粗使丫头,故此判价不等。

易宏也不多说,从怀中取出银包,兑足了八十两纹银,交给牙婆,又多给了五两银子,以作谢礼。

将两人领取回家。李牙婆忙把两个人赎身的银两交纳官库。

地方官员向上汇报,包知县家财人口全部变卖完毕。上级官员只得从其他地方挪出部分官粮填补亏空,不在话下。

自从父亲死后,月华一直啼啼哭哭,非常伤心。被赎身后,不知易宏是好是坏,将自己买了回去,必然落于下贱,一路痛哭不已。

养娘安慰道:“小姐,你今后到人家去,不比在自家,老爷也不在身边,如果一直啼哭不已,必遭打骂。”

月华听罢,愈觉悲伤,却不敢放声大哭了。

却不知道易宏完全是一片仁义之心,将他们领回家中,带到老婆面前,对其说:“此乃我们恩人包相公的小姐,另一个是伏侍小姐的养娘。我当初若没有恩人帮助,早就身首异处,死于非命。今日见他小姐。如见恩人之面。你快重新收拾一间香房,让她们住下,好茶好饭供上,切不可轻视怠慢。

以后倘有亲族来接她们,到时再将其送还,也算是尽我一点报效之心。若无人前来,待她成年后,就在本县择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一夫一妇,恩人的坟墓也有个亲人照看。

养娘依旧服侍小姐,两个互相作伴,可以让其做些女工,但不能让她在外院干活。”

月华生本就伶俐,见易宏如此吩咐老婆,慌忙上前作揖:“奴家卖身在此,为奴为婢,本就理之当然。感谢恩人善举,此乃我再生之恩。希望受奴一拜,收我为义女。”

说罢,就要下跪。易宏那肯受她拜礼,急忙转了头,忙喊老婆将其扶起,道:“小人都是家父的子民,这蝼蚁之命,都是家父所救。就是这位养娘,小人也不敢怠慢,何况小姐!小人怎敢妄自尊大。只是要委屈小姐暂时屈尊寒舍,以宾客相待。希望小姐勿责勿怪,小人夫妻俩万分有幸。”

月华感动得落泪,再三道谢。易宏又叮嘱家中所有男女,都称为包小姐。月华称易宏夫妇为易公易婆。从此安心地住了下来,后来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原来易宏的老婆,本就不安逸,只是瞧着月华生得清秀乖巧,自己无男无女,有心要收她为女儿。

初见时甚是欢喜,听丈夫说要以宾客之礼相待,便生出三分不耐烦,却因包知县的恩情,没有表现出来。

便顺着丈夫的言语,勉强奉承。后来易宏又长期外出做生意,每次得到好东西都是先寄给月华。回家后,也是先问月华的近状。

老婆心下越来越忿忿不平。又过了些时日,便原形毕露。易宏在家时,各个方面,也还是中规中矩,口中假意奉承几句。

易宏外出时,茶水乏味,饭菜也是粗糙,完全变成另外一种光景了。

养娘还经常被叫去外边打杂,不让她有一刻的空闲时间。

每日还要求月华做规定的女工针线。要是手迟脚慢,便被骂得狗血淋头,满嘴脏话。正是: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养娘气不过,给月华小姐抱怨,等易公回家后,一定狠狠告他一状。月华却连连摇头,断然不肯。

叹息说道:“当初易公将我赎出来,本就不指望能够得到善待。今日易婆虽有过分之处,却与易公没有关系。你若去告状,易公的这段恩情就变了味。我与你皆是命薄之人,忍耐才是上策。”

一日,易公突然回家,正撞着养娘在外打水,面貌又黑又瘦。易公感到奇怪,问道:“养娘,我只让你照顾小姐,没让你干杂活啊!快把水桶放下来,叫其他人来担。”

养娘见了易公,放下水桶,先是高兴,后突然神情伤心,泪水突然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

易公正要盘问时,养娘快速拭干眼泪,忙忙地跑开了。

易公心中更加疑惑。见了老婆,问道:“包小姐和养娘最近没出什么事吧?”

老婆心虚地回言:“没有。”才回家一堆事情等着自己处置,便将此事搞忘搁到一边了。

又过了几日,易公一次从朋友家做客回来,见老婆不在房间内,便去厨房亲自去寻她说话。

正撞见养娘从厨房走出来,手中没有托盘,右手拿着一大碗饭,左手一只空碗上顶着一碟腌菜叶儿。

易公便留了个心眼,躲在暗处偷偷跟在后面,见养娘径直走进包小姐房中去了。

易公不晓得这饭是给谁吃的,一点荤腥都没有。

便偷偷向门缝里看,看见包小姐将这碟腌菜叶儿就着饭吃了。怒火中烧,立马找到老婆理论起来。

易婆叉着腰,理直气壮地说:“荤腥都有,又不是我不舍得拿给她吃。那丫头自己不去拿,难道要老娘亲自送进房去不成?”

易公拍着桌子,大声吼道:“我一开始就说过,包家的养娘,只让她在房中与小姐作伴。家中厨房的杂工又不少,谁让她去厨房端饭!前日遇到养娘噙着眼泪在外院担水,一脸的委屈,我已疑心,想必是你为难她了。

只是自己太忙了,不曾细问。原来你是这样的忘恩负义!连包小姐都敢怠慢。厨房明明放着许多荤菜,却让她吃白米饭,这是什么道理?我在家你尚且如此,我出外时,可想而知他们连饭都吃不饱。我这番回来,看着她们又黑又瘦,着实让人担心。”

易婆气冲冲地说:“那是别人家的丫头,你这么疼爱她。养得白白胖胖的,是要收她做小老婆么?”

易公听罢,气得吹胡子瞪眼,大吼道:“放屁!说的什么鬼屁话!像你这样蛮不讲理的人,我不与你多费口舌。从明日开始,我让买菜的另买一份肉菜供给她们,我自掏腰包,不算入帐,省得夺了你的口食,你又苛刻别人。”

易婆可能觉得自己言语有些过分,也就含含糊糊地哼了几句,便不说话了。

从此,易公吩咐买菜的仆从,每日肉菜分做两份购买。又让厨师奴婢们,各自安排送饭。

正应了一句话:人情若比初相识,到底终无怨恨心。

易宏因牵挂担心包小姐,一年多的时间待在家中,没有外出经商。老婆也有意和他和好如初,相忘于无言。

月华在易家一住就是五年,慢慢长成一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易宏便四处托人帮忙寻找婆家,把她托付给一个好人家,才能放心,自己也好出门做生意。

这是易公的心事,自己一个人到处张罗。知道自己老婆的德行,便不跟她商量。

但也不好寻找,若是出身低微,易公又怕辱没了包知县,不肯将就。若是稍微好一些的世家,没人肯要普通人家的养娘,此事一直没有着落。

易公见姻事不成,老婆又改变了不少,家中供给又恢复了,舍不得耽误做生意,又出去做生意了。

临行之前,耳提面革地叮嘱老婆,好生对待包小姐和养娘两个人。

又请包小姐出来,再三安慰,连养娘都用许多好言宽慰。

又吩咐老婆:“小姐的骨气比你重多了。你千万不要怠慢她。若是不听我的话,我回家时,就不认你这个老婆了。”

又唤来当值的厨房丫头,一一吩咐完后,方才出门。临走费尽叮咛语,只为当初受德深。

易婆因丈夫长期在家,只得和颜悦色对待包小姐和养娘,心下攒了一肚子的气。

丈夫前脚刚出门,她便使起当家主母的势来。

随便寻了个由头,惩罚厨房丫头,对其连打几个巴掌,大声骂道:“贱人,你是我用钱买回来的,竟然仗着那个小主母的势头,如此敷衍对待我,家主在时,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了你。如今他出门了,还是要依照老娘的规矩办事。除了老娘外,谁都不能服侍。要吃饭,等她们自己端,不要你们献殷勤,却耽误了老娘的事!”

骂了一回,又趁着这股劲,唤来当值的,吩咐易公发放的另一分肉菜钱全部拿出来,以后不用买了。

当值的不敢不听话。又想到月华对这些看得淡泊,都没拿她当回事。

又过了些时日,一天,养娘去打洗脸水,去得迟了些,水已经凉透了。

养娘便不满地抱怨了一句。刚好被易婆娘听见了,特地将其叫过来问话:“这水又不是你担的。是别人烧好的,你有什么好挑剔的。当初在牙婆家,那个还会给你们烧洗脸水?”

养娘忍不住,便回了几句话:“谁要他们担水烧水!我又不是没有担过水的,两只手也会烧火。下次我自己去担水烧洗脸水,不浪费厨房姐姐们的力气便是了。”

易婆娘一听,更来气,便破口大骂:“小贱人!你们原来担过几桶水,便在外面惺惺作态,向家主哭诉,连累老娘受了一肚子气。今日老娘就要讨回来。你说会担水,会烧火,以后这两件事都交给你负责。每日要用的水,都要你担。每日的火,都要你烧。等你那善解人意的易公回家时,你再啼啼哭哭告诉他便是了,我也不怕他把老娘赶出去。”

月华在房中听见易婆欺负自家的丫头,慌忙跑过去,万福谢罪,连连道歉,叫易婆大人不记小人过,切莫怪罪。

养娘只好俯首做小,道:“都是奴婢的错!请不要责怪小姐。”

易婆见两人温顺,气焰更加嚣张,道:“我呸!什么小姐,最后还不是到我家来了。我就是个普通老百姓,小姐是什么品级,你不要动不动用来来压老娘。老娘骨气虽轻,不受人压量的。今日就说个明白。就算是官家小姐,也是我家花了大钱讨的。老娘才是主母。易婆也不是你能叫的。”

月华心中非常委屈,不想再听这些话,含着眼泪回房间了。

易婆娘吩咐厨中的人,不许叫她“包小姐”,只叫他“月华”的名字。又吩咐养娘,只能在厨房担水、烧火,不许进月华的房中服侍。

月华若要吃饭,让她自己到厨房取。其夜,又叫丫头将养娘的被窝搬到到自己房中去。

月华一直待在房间等养娘,却不见其回来,只得自己闭门而睡。

又过了几日,易婆娘将月华骗出房间,让丫头把她的房门锁了。月华没有地方休息,只得在外面游荡,晚上就同养娘一起睡。

躺下睡觉时,易婆又让她拿东拿西,役使她起来。寄居他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

月华无可奈何,只得伏低听话。易婆娘见月华随顺了,心中暗喜。又开了月华房门的锁,把她房中的一切全部搬空了。

从那以后,凡是丈夫寄回来给月华的好绸好缎,全部都收入自己房中,连被窝也收起了不给她。月华暗暗叫苦,却不敢多言。

一日,易公写了书信回来,又寄了很多好东西给包小姐。在书中嘱咐老婆:“好生照顾,不日我便回来。”

易婆娘将东西收好,心想道:“要是知道我把包家的两个丫头给作贱了。等丈夫回来,还不和我撕破脸。难道我能就此甘心,重新奉承她不成?那老王八把这两个瘦马养着,不知何时是个头!他临行之时说若我不依他言,就休了我。’一定是他起了不良之心。那月华生得一副好皮囊,倘或有意留她,那时我争风吃醋便迟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她们卖出去,老王八回来也只是厮闹一场罢了,难道还把她们赎回来不成?默默称赞自己真是好计谋!”

正是:眼孔浅时无大量,心田偏处有奸谋。

说干就干,易婆娘吩咐下人将张牙婆找来自己有话说。

不一会儿,张牙婆便来了。易婆让月华和养娘出来相见后又吩咐她们下去。

对张牙婆说道:“我家六年前,买下这两个丫头。如今基本上都长大了,小一点的又是娇生惯养,没法干活,想要将她们卖出去,你尽快帮我寻个买主。”

原来官卖之事,都是杨牙婆经手。但杨牙婆已死。官私做媒,又换成张牙婆了。

张牙婆道:“那年纪小的,正好有个好主儿,就怕大娘不肯。”

易婆摆摆手,道:“有什么不肯的?”

张牙婆道:“就是本县令老爷。姓钟名离,寿仁人氏,有一位女儿,被许配给大安县县令的长公子,已经订好了亲事。不日就要来娶亲了。

嫁妆已准备妥当,就差一个随嫁的养娘。昨日县老爷已经吩咐过老奴了。我正到处寻找。宅上这位小娘子,再合适不过了。只是此行路途遥远,怕大娘舍不得她。”

易婆心想:“天助我也,正合我意,寻个远方的主,来得正好!若是得知是县令要了人去,丈夫回来,料他也不敢出声。”

满脸的皱纹笑开了花:“做官府的陪嫁,比我家好上十倍,我有什么不舍得。只要不让我亏本就好。”

张牙婆问道:“原价是多少?”

易婆道:“十来岁时,是花五十两买的。如今加上饭钱只多不少。”

张牙婆却道:“吃的饭是不能算帐的。这五十两银子还在老奴身上呢。”

易婆道:“那一个老丫头也替我觅个人家。他两个是一伙儿来的,走了一个,另一个也养不家了。况且年纪也有二十来岁,也到了嫁人的时候了,留他做甚!”

张牙婆道:“那个要多少钱?”

易婆道:“原来是三十两银子买的。”张牙婆摇摇头:“粗货儿,不值这么多钱。若是十五两银子的话,老奴到有一个合适人选,我外甥已经三十岁了,老奴原本答应帮他娶一房妻小的。因手头不宽裕,一直没有着落。这到是很般配的一对儿。”

易婆道:“既是你的外甥,便让你五两银子如何?”

张牙婆道:“算上小娘子的媒礼,让我十两罢。”

易婆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先去说合说合。”

张牙婆道:“老奴先去回复县令大人。若成功的话,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易婆又问道:“那你今晚还来不?”

张牙婆道:“今晚还要回去和外甥商量,不来了。明日一早来回话。多半两个都要成的。”说罢转身离开了。

县令钟离上任已有一年多了。前任县令马公是顶包公的缺。而钟离现在又是顶马公的缺。

钟离与大安高县令是同乡。高县令生下二子,长子叫高瞻,年十八岁。次子叫高安,年十六岁。

高瞻便是钟离公的女婿。钟离公没有儿子,只有一女,小名怡枝,年芳十七,选定本年十月出嫁。

此时已是九月下旬,眼看吉日将至。钟离公便吩咐张牙婆,快点寻个陪嫁丫头。

张牙婆找到了易家,就去告诉知县。

知县道:“若是人好,就是五十两也不多。明日你来库房拿银子,晚上就要将其带回来。”

张牙婆道:“大爷放心。”当晚回到家后,与外甥刘二商议了一下,外甥很满意这门亲事。

刘二高兴了一夜。次日一早,便起床整理衣服,准备做新郎。

张牙婆在家中凑足了二十两银子,随即到县城县令家中兑了五十两银子,最后来到易家,把银子全部交给易婆,数得明明白白。

易婆高兴地收下了。少顷,县中派来两名轿夫,抬着一顶小轿,到易家门口停下。

易婆没有提前告知月华。到了时间才将其喊出来,让她上轿。

月华正不知道要把自己送往何处,和养娘两个人抱着撕心裂肺地放声大哭,不愿离去。

易婆不管三七二十一,和张牙婆两个人合力将月华拽出了大门。

张牙婆这才说明:“小娘子不要哭了!你家主母将你卖给本县的县令做小姐的陪嫁,飞黄腾达的日子马上就要来了!官府衙门,不许哭闹,事到如今,哭也无益。”

月华听罢,只得收泪,上轿而去。轿夫将她抬进县衙后堂,月华见了钟离公,小心翼翼地行礼。

张婆牙在一旁开腔:“这就是老爷了,须行大礼!”

月华只得跪下磕头。站起来后,想到自己的前途一片渺茫,不觉泪珠满面。

张牙婆让她拭干了泪眼,进入了私人住的地方,见到了夫人和怡枝小姐。

他们问其小名,月华如实回答。夫人又说:“'月华’二字很好!不用更换名字了,就让她服侍小姐。”

钟离公又厚赏了张牙婆,后者满意地离开了。可怜宦室娇香女,权作闺中使令人。

张牙婆办完事出来,已是傍晚时分。又来到易家,只见养娘正想念小姐,正在厨房抱头痛哭。

易婆对她说道:“我把你嫁给了张牙婆的外甥,倒是一夫一妇,比月华的归宿还要好。不要悲伤了!”

张牙婆也旁也劝慰了一番。刘二好生地洗了个净浴,打扮得体体面面,衣衫簇簇,提着一碗灯笼前来接亲。

张牙婆让养娘拜别了易婆。养娘本就是个大脚,张牙婆扶着她步行回家,与外甥成亲。

月华小姐进了钟离大人衙内,次日,夫人吩咐她打扫中堂。

月华也不扭捏,领命携帚而去。钟离梳洗完毕,步至中堂,看见新来的婢子呆呆的拿着一把扫帚,站在庭中。

钟离公觉得奇怪。走近一看,原来有一个土穴,月华正对着那穴,直流眼泪。

钟离公不解其故。走入中堂,唤月华上来,问其缘故。

月华更加伤心,不敢乱禁。钟离公不死心,再三追问,月华才收泪而言:“贱妾幼时,父亲曾在此处教妾踢球,误落球于此穴。父亲为了考验我,问妾有没有办法取出小球,贱妾想到了一个好办法,遣养娘取水灌之,水满球浮,自出穴外。父亲夸奖妾聪明,非常高兴。今虽年久,记忆犹新。睹物伤情,不觉哀泣。希望大人饶恕,勿加怪罪!”

钟离公大惊道:“你父亲姓甚名谁?你幼时又是如何到此地?要详细说给我听。”

月华回答:“妾父姓包名玉,六年前在此当县令。因为天火烧了粮仓,朝廷将父亲革职,勒令赔偿。父亲病郁而死。妾和养娘被官卖到本县易公家。易公因感念我父亲的救命之恩,故将贱妾好生相待,抚养至今。

因易公外出为商,其妻容不下我,将妾转卖于此。以上都是实情,绝无欺隐。”今朝诉出衷肠事,铁石人知也泪垂。

钟离公听罢,突然悲从中来,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我与包玉都是个县令。他因时运不济,遇上天灾,亲生女儿就此沦为下贱。我若不闻不见,到也罢了,如今你来到我衙里。我若不帮助你,同朝为官的体面何存!包公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息!”

当下请夫人上堂,就把月华的来历细细叙明。

夫人道:“她也是个县令之女,岂可以贱婢相称。如今怡枝的婚期将近,相公认为该如何是好呢?”

钟离公道:“以后不要月华服侍,让她与小女以姐妹相称。我自有处置。”

立马修书一封,差人送到亲家高县令家。高县令拆书一看,原来是请求延长嫁娶的时间。

书上这样写道:男女婚嫁,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最近发生了一件事,小女出阁买了一名陪嫁丫头,名月华。

此女端庄秀丽,举止大方。细访来历,乃是本县两任前包县令之女。包公为人清正廉洁,因仓火失官丧命,女儿也被官卖,几经波折来到我家。

都是同官之女,跟我女儿一样。此女已及笄,不能让其作为媵婢,也不能让吾女先此女而嫁。我如今着急为此女择婿。

想用小女的薄奁作为月华的嫁妆。与令郎的婚期,怕是要修改一下。特此恳求,望其谅解。钟离顿首。”

高大尹看了道:“原来如此!这本来就是长者的事,怎么能让钟离公一人担此重任呢!”

即时回信道:鸾凤之配,虽有佳期,但狐兔之悲,值得同情。希望亲家将其嫁与我家长子,我愿分亲翁之谊。高原顿首。

使者将回信拿给钟离公看。钟离公道:“高亲家愿娶孤女,虽是义举,但吾女和他儿,早已订亲,岂可更改?还是待我嫁了包家小姐,然后再另备妆奁,让吾女完婚。”

提笔写书一封,差人送到高亲家。高公打开读道:娶此孤女,虽是义举,小女与令郎琴瑟和鸣。让令郎停妻另取,已违古礼。让小女舍婿另嫁,难免惹人非议。请君三思,从长计议。惶恐再拜。

高公读毕,叹道:“是我考虑不周。听了钟离公之言,惭愧无比。我如今有个尽善尽美的办法,能够解决钟离公的燃眉之急,也能够成全我的道义。”

回复书信:以女换女,停妻换妻,都不是好主意。我的次子高安,年方十七,尚未婚配。令爱可以嫁给长子,包女嫁给我次子。佳儿佳妇,两对良姻,两全其美,岂不美哉!原惶恐再拜。”

钟离公得书,大喜道:“如此安排,方为双美。高公义气,真不愧古人。吾当甘拜下风矣。”

当下即与夫人商量,将一份妆奁分为两份,衣服首饰,稍稍增添。

二女相同,并无厚薄。婚嫁前夕,高公安排两座花轿,笙箫鼓吹,好不热闹,迎接两位新娘。

钟离公先将嫁妆备好,随即唤出怡枝、月华两个女儿,让夫人教导他们为妇之道。二女拜别而行。

月华感念钟离公夫妇的恩德,难分难舍,差点哭晕,最后才上轿。一路奔波。

到了县中,恰好赶上良辰吉时,两对小夫妻,如花如锦,拜堂成亲。高公夫妇欢喜不已。

正是:百年好事从今定,一对姻缘天上来。

钟离公嫁女三日之后,夜间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位官人,立于面前,说道:“吾乃月华之父包玉。生前为此县县令,因粮仓失火,赔偿无果,郁郁而亡。上帝察其清廉,悯其无罪,封吾为本县城隍之神。

月华是吾之爱女,蒙君高义,从水深火热之中将其救出,成其美眷,此乃阴德之事。

吾已请奏上帝。君命中本无子嗣,上帝因公行善,赐公一子,传承香火。君可致身高位,安享晚年。

邻县高公与君同心,愿娶孤女,上帝嘉悦,亦赐二子高官厚禄,以酬其德。君当传与世人,广行善德,切不可恃强凌弱,做出利己损人的事,上天看在眼里。”

说罢,又拜了拜。钟离公起身答拜,忽然感觉自己跌了一跤,猛然惊醒,原来是一场梦。

次日说给夫人听。夫人亦嗟呀不已。钟离公亲自到城隍庙中焚香作礼,捐出俸资百两,命道士重铸庙宇,将此事刻碑,广传众人。

又将此梦仔细记下报与高公。高公把书信拿给两个儿子看了,大家都惊讶不已。

钟离夫人年过四十,忽然怀孕生下一子,取名天赐。

后来钟离归宋,仕至大学士,寿享九旬。子天赐,为大宋状元。大安县县令之子高瞻、高安都官至卿宰。

话说易宏回家后,不见月华小姐和养娘。询知其故,知道后与婆娘大闹了几场。

后来得知钟离相公将月华视为己出,一同与自家小姐嫁与高门。

易宏无法报恩,拿出二十两银子,要赎养娘送还给包小姐。

但见刘二夫妻恩爱,不忍拆散,情愿相互投靠。易宏便领上刘二夫妻,来到大安县,禀知高公。

高公问明原因,又问儿媳妇月华,所言相同。遂将刘二夫妻收留,以金帛重谢易宏。

易宏推脱而回。恼恨老婆太过无情无义,立誓再也不与她相处,另招一婢,生下两子。

后人有诗叹云:

人家嫁娶择高门,谁肯周全孤女婚?

试看两公阴德报,皇天不负好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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