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今年刚四十三岁，可躺在病床上有五个月了，生命已经快要到了尽头了。
这些日子里，母亲终日以泪洗面，但却从未发现奶奶有任何悲伤的表情，老人家依然想平时一样，每天早早的起床，给家里养的鸡喂喂食，然后在给我们做点早饭。
亲戚或者邻居们来探望父亲的时候，奶奶都会和平时一样拉着他们聊聊家常，像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就快要离去一样。亲戚邻居们都摇头叹息的以为，老人都已经老糊涂了，自己儿子的生命都快要走到尽头了，却还想无事人一般。
我也一直觉得奶奶是老糊涂了，因为有好几次看到奶奶走到父亲病床前，伸出苍老干瘪的手抚着父亲的额头，冲父亲微笑，问他想吃什么，并告诉父亲不用担心她，她的身体好着呢，一定可以活到曾孙子出生，还可以给孩子带带曾孙子呢。
没过多少日子，父亲安详地离开了人世，在父亲临终时，把我叫了过去，躺在病床上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有一位三十多岁母亲，她有个孩子七八岁。有一天，下着雨，儿子走在前头，母亲走在后面，因为路滑，孩子一不小心从桥上掉了下去，落到水里。母亲瞧见，像疯了般地跳进水，一把抓住儿子。可是母亲不会游泳啊，只知道在河水里拼命地托着儿子。就在危急关头，幸好有位水性很好的路人经过，将母子俩救了。
几十年后，仿佛是天意安排的一般，有一天，母子俩再次经过这座桥。这时的母亲已经六十多岁了，由于多年的操劳，背已经驼了，行动已经很不便，但依然走在后头。老母亲脚一滑，从桥上掉进了水里。儿子回头看到母亲落水，桥离水面并不高，于是，他站在桥上，把手中的扁担伸进水里，喊母亲快抓住。只可惜，老母亲连伸手的力气也没有，被水给冲走了。
一天后，人们在下游发现了那位老母亲的尸体，都抹着泪说：母疼儿长江长，儿孝母扁担长。
父亲讲完这个故事，欲言又止。我看到他显得很疲惫，说：你别讲了吧，我明白，我们会照顾好奶奶的。父亲很欣慰地点了点头。
父亲走了，那天家里哭成了一团，唯独奶奶一个人坐在那里，眼睛一直望着门口，没有流泪，别人叫她，不动也不应。
第二天，叫奶奶吃饭的时候，突然发现奶奶仿佛一下老了十岁一样，头上已经找不到一根黑发了。
在父亲去世的一个星期里，奶奶连一粒饭都未曾下肚。
不久后，奶奶也离开了人世。
临过世前，奶奶仿佛有预感似的，讲我叫到了奶奶的床前，奶奶拉着我的手，跟我讲了父亲讲过的故事。
讲完，奶奶木然地望着窗户，自言自语地说：母疼儿长江长，娘不想你走得有挂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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