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彦茹：青春太仓促

文/刘彦茹

我们挨门邻居是开便利店的。老板娘五十多岁，人高马大，精明通透。她平时话不多，只是特别擅长观察，什么事情都逃不过她那双眼皮松弛却神秘莫测的眼睛，她无须开口，就能看明白很多事。

夏天的中午，烈日炎炎，热浪滚滚，一般这个时间人们都在午休。老板娘从来不午休，她在认真观察马路对面的每一家店铺。她的重点在对面的便利店，因为那是她的竞争对手，她时刻注意着对手的销售量。

每天中午，对面店里卖了几支冰糕、几箱牛奶、几箱啤酒……她都看地清清楚楚。她也会顺便观察其他的店。旁边的餐馆里，老板娘的妯娌，几月几号会把她婆婆送过来；哪年哪月，影楼老板把生意交给了他儿子；兽医门诊收治的猫猫狗狗……全逃不过她的眼睛。

马路对面新添了一个家具店，店主是一对三十多岁的夫妻，带着一儿一女。妻子的声音很洪亮，时常喊：“惜惜——”，所以人们很快就知道她女儿叫惜惜，也很快就熟悉了惜惜爸、惜惜妈。

远远望去，惜惜爸瘦瘦高高，穿戴整齐。虽然看不到他衣服上有污渍，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是感觉他身上不清爽，也许是头发很长很油的缘故吧。偶尔迎面走过，猛然抬头，会大吃一惊，被吓到心里砰砰直跳。一脸脓包，黑里带青，坑坑洼洼，凹凸不平，虽然脸上总是带着微笑，却给人芒刺在背的感觉。惜惜妈又高又胖，短头发，大长脸，小眼睛，永远化着浓妆。衣服穿得非常时髦，趾高气扬。一身肉结结实实的，一看就是见过世面，久经沙场的女强人。她经常去外面进货，联系客户，去外地考察。惜惜爸留下来看店。没有多长时间，家具店就顺利的运转起来。然后再扩大，招店员。

不知道什么原因，招来的店员，没过几天就陆陆续续辞职了，最后只留下一个。

留下来的是个山区女孩，二十岁，刚高中毕业一年。女孩很文静，举止轻柔，身段苗条，长发飘飘。总是穿着白衬衫，碎花长裙。鸭蛋脸白里透粉，水汪汪的大眼睛，半羞半怯。女孩很勤快，每天早早起来，打扫卫生，里里外外收拾的一尘不染。慢慢地，人们发现，这个女孩不管什么天气，只要没有顾客，她就一直站在门外。

自从对面有了这家具店，便利店老板娘的观察目标就转移了。老板娘隔着玻璃门，看着对面屋檐下低眉顺目的女店员，看得出神。那双老辣的眼睛似乎洞察了对面的一切。

日子一天天过去。白天，街上人来人往，人们各自忙碌自己的生意。夜幕降临，门前渐渐安静下来，挨门开店的邻居们，也会凑到一起聊天。这里没有夜生活，是个很传统的地方。

便利店老板娘突然说：“要出事了！”我惊讶的看着她，“出什么事？”她一脸神秘，欲言又止。看她故弄玄虚的表情，我没有兴趣去追问她。反正不管什么事，只要她搞清楚了，整条街上的人就都知道了，她憋不住。你越是问她，她反而嘴巴闭得越紧。

过几天她又神秘兮兮的说：“惜惜爸经常买零食”“人家有两个孩子，买零食不是很正常吗？”“他孩子没在这。”说完又戛然而止。

七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一阵电闪雷鸣，乌云滚滚，狂风裹着沉重的雨水，夹杂着泥土的味道，猛然洒落在滚烫的地面上。转瞬间，狂风远去，暴雨倾盆而下。

我贴着墙根走到邻居的店里。“拿两节五号电池”，她听而不闻，只管望着对面出神。“拿两节电池”，我心不在焉的又说了一遍，她依然不理我。突然，她冒出一句：“完了完了完了——”。我朝着她视线的方向望过去，外面的雨帘哗哗的从天上扯下来，混浊的雨水汩汩的流向城外，街上空无一人。

不！有一个，对面家具店里的女孩占在马路中间，头发蓬乱，衣衫不整，她紧紧的抱住双臂，全身颤抖，啜泣无声。“完了完了完了——”，老板娘反反复复念叨这几个字。不一会儿，惜惜爸从店里跑出来，抱住女孩的双肩，连拉带拽，把她拖回店里……

很快雨过天晴，乌云散尽，太阳又露出了灿烂的笑脸。混合了尘土的水滴，从树梢上滴落下来，啪嗒、啪嗒，溅着水泡。

从那以后，女孩再也不站在门外。早上，也看不到她忙碌的身影。

金秋十月，是一年之中最好的季节，炎炎夏日已经远去，暑气全消，人们不再把自己关在空调屋里，这样舒适的天气，打开店门，搬个凳子坐在门口。

一天早上，大家刚刚开门营业，家具店里，来了一对中年男女。他们进到店里，大喊大叫，转眼之间，中年男人揪住女孩的头发，把她从店里拽了出来，中年妇女一边扯着嗓子骂，一边扇女孩耳光，“你个丢人现眼的东西，你把家里人的脸都丢尽了，去死吧你！”。男人一手拽住女孩的头发，一手攥紧拳头在女孩身上一顿乱打……女孩双手抱头，踉踉跄跄任由他们推来搡去，听不到一丝哭声。惜惜爸从屋里跑出来，点头哈腰，满笑堆脸的陪着好话。中年男女发泄累了，火气渐渐降下来，一众人又回到屋里。便利店老板娘腿脚麻利的跑到对面，跟着进了屋。

很快，整条街上的人就知道了结果。女孩的爸妈知道女孩怀孕了，气冲冲打上门来。惜惜爸送给女孩哥哥一套结婚用的家具，女孩的爸妈满意的跟着拉家具的货车回去了。女孩以后怎么办，便利店老板娘没有看清楚，这一点让她很是纳闷，她自信没有漏掉一句话，女孩以后怎么办，怎么就没有商量呢？也许是女孩的父母走得着急，没有来得及商量，嗯，肯定是这么回事。

惜惜妈最后知道了这件事，当然少不了一场混战。她进得店去，把女孩打了一顿。惜惜爸又把她打了一顿，这个家庭就结束了。离婚。结婚。惜惜爸办理的都很顺利。惜惜妈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女人，她没有过多的纠缠，两个孩子的抚养权和家具店都归她，老家的房子给惜惜爸。惜惜爸带着漂亮的小妻子回了老家。得意洋洋！

便利店老板娘是个热心肠，每逢看到山里下来的人，就会打听惜惜爸的近况。“他们回到老家不久，生了一个儿子。后来惜惜爸去外地打工，小妻子在家带孩子、种地”。尘埃落定，人们渐渐地把他们忘了。

斗转星移，寒来暑往，转眼之间，已经两三年过去了。又是一个炎热的夏天。偶然有一天，便利店老板娘的眼睛里又开始放光了。“喂，看见了吗？惜惜爸又回来了，就在对面家具店里。”

不出两天，她就摸清了来龙去脉。原来，惜惜爸受不了打工之苦，想求惜惜妈给他个生活的出路。惜惜妈这两年，不仅把家具店经营的风生水起，还接手了旁边的饭店，正缺人手，惜惜爸回来能帮她很大的忙。

一个村妇，领着一个两三岁的男孩，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村妇身体僵硬，面色黑黄，穿一件长袖花布衫，深蓝色长裤，非常陈旧，因为骨瘦如柴，所以显得衣服肥肥大大。男孩黑的如泥鳅一般，只穿着一件看不清颜色的短裤。女人领着孩子在家具店门口徘徊，一名新店员出来跟她说了几句什么，又转身回到店里。村妇领着孩子，悄悄地走了。

那段时间，便利店老板娘总是愤愤不平，话也多了，“他躲着不见你、不管你，为什么不把孩子扔到他店里，那不是他的孽种吗？扔在那他就会出来。”顿了一顿又说：“如果是我，非把孩子扔给他不行，然后，自己重新找婆家……”

时间一长，便利店老板娘的气就消了。这俩个人，渐渐淡出了她的谈话内容。人们忙碌着自己的生活，没有人会永远把别人的事放在心上。因为一件事说腻了，就会被另一件事代替。茶余饭后，街头新闻永远不会缺乏。

时间过得很快，一个季节转眼就过去了。比如春天，有时候，一阵风，一阵雨，就没了。

作者简介

刘彦茹，微信昵称：惠风和畅；qq昵称：暖回雁翼。微言寄语：岁月是佳酿，越久越醇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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