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不是故事的故事（长篇小说连载之八十四）

文/四 月

路婉清终于从二人世界的缠绵中清醒，开始品味什么是一地鸡毛的人间烟火。

李玉花住了一个多月，江华隔三差五的来，周日基本就是江华的家庭饭店。

粮袋经常见底，荷包时常干瘪，日子捉襟见肘，又累又烦。眼见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这孩子出生后怎么办，需不需要衣服被褥，需不需要奶粉钱.....

.李玉花沉浸在母女情深里，江海沉浸在路婉清的理解包容里。忙忙碌碌地做着吃着笑着，路婉清默默地看着，她明白，她和江海六个月的爱情在他们几十年血浓于水的亲情面前，分量还暂时轻的可怜。

星期天，江华带着孩子们又来了。饭后母女闲谈，屋子里乱成一团，路婉清看看亲昵的娘儿俩忍不住了。

“娘，都说母女最亲，你不想到我姐家住住吗？那样晚上可以好好说说话。”路婉清说，这个想法路婉清已经憋了好久了。

路婉清的问话仿佛是扔了一枚催泪弹，江华立刻声泪俱下，李玉花抽抽泣泣地陪着，江海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也又累又烦又作难。

“你就把我当个寡妇吧......”江华哭着说。

“我爸就不是个东西，叫你跟他离你还不离......”江华的大儿子气哼哼地责怪她。

江华哭诉，所有的人都不做声了，路婉清默默地听着。

路婉清第一次知道了一罐银元引发的家庭矛盾。

为了给大儿子江涛从四川引个媳妇，贫困无奈的李玉花私自做主，动用了江华女婿张中正文革时藏匿在江家的银元。十二年后银元价一路追高，张中正以为自己发财了，回田家塬取银元时才发现那些银元已经变成了江涛的媳妇。张中正恨得牙根儿痒痒。

几年后李玉花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那年秋闲去女儿家小住时，却没想到被张中正连骂带驱赶出去......江华家里事无巨细都是张中正说了算，江华不能往娘家拿一毛钱的东西，她根本没有说话的权利，十多年了，她的娘家一直让她抬不起头。

“好了，别哭了，我这儿就是你的娘家了。”路婉清对江华说。

众目睽睽聚焦路婉清，江海的目光最为复杂，他看看他娘看看他姐又看看路婉清，目光里有无奈，有怨恨，有感激......

李玉花要回去了，是江河来接的。

临走时李玉花抚摸着自己身上从上到下的新衣泪眼婆娑。

“清儿，你为啥对我那么好？谁教你的？”李玉花问。这是她第一次叫路婉清'清儿’。

“我爸教的。为了我自己吧!”路婉清笑了。

“哦？”李玉花不明白。

“娘，清儿知恩感恩，你忘了你刚来那天是怎么对我吗? 你爱我，我对你好是应该的。”路婉清还是笑着。

“好娃，娘真的不知道该说啥了。”李玉花心里咯噔一下，心里特别过意不去。

“那你就不说了。回塬上说起我时用你的龙头拐杖多给我画几个圈圈就行。”路婉清依然笑着。那龙头杖也是新买的。有一次闲聊李玉花说过，她曾经把腿摔坏，只好跪在小凳子上，然后用布条把腿和凳子绑在一起做饭干活......婉清心痛地流泪，问她：儿子媳妇不管吗?她没吭声，李玉花爱面子，也有顾虑，她怕路婉清也是媳妇，怕她效仿家里的那一个。

李玉花一愣，这媳妇，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婆婆的拐棍儿是一宝，西北农村都知道。只要看到一群老婆婆围在一起聊天儿，远远地看，不用听就知道她们在说谁说什么。如果她们一边絮絮叨叨地说，手里的拐棍一边温柔地画圈圈，说的准是自家闺女：我家女子呀，这个月又.......; 如果手里的拐棍随着絮絮叨叨一下一下狠狠往地上戳，满地戳的都是窝窝，那准是在说媳妇: 这个狗日的，挨千刀的......

娘走了，回田家塬了。江海路婉清松了一口气，日子总算恢复了平静。

“你家的事儿，还有多少我不知道？”路婉清问江海。

“我家就是个穷坑，我觉得丢人，也说不清......”

江华来得更勤了，不过不再带孩子，东西一放下就走。年底了，单位各种各样的福利都有，从锅盆洗衣粉到白糖卫生纸，直接从单位拿到江海这里，等以后江河来时再拿到田家塬。路婉清的房子成了江家货物转运站，床底下、柜子里塞的都是她给娘家截下来的东西。

路婉清无话可说，江海有话不说，因为那些东西是给他家的，给他娘他弟弟的。有姐姐帮着他会轻松很多。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1981年元旦就在眼前。

江海对路婉清的照顾更尽心了，他清楚自己在亲情面前的软弱，他难过的不是为此他挨过了十多年颠沛流离的生活，而是他这么多年的付出家人根本就不理解。

“你希望谁理解你？你娘，还是你兄弟？”路婉清看他愁眉不展，就问他。

“他们理解你，就不靠你了吗？”路婉清想到自己农村的舅舅，也是这样总想靠着点妈，妈有时候也烦，也有对婉清说说牢骚话。

“咱的日子爸一直看着呢，你知道爸和我办公室不远，咱家就在他眼皮儿底下。昨天上班我爸就找我了。”路婉清说。

“爸说啥？”江海格外紧张。路一鸣对婉清看得很重，为他们的婚姻尽心尽力，就是为了婉清，为了他的女儿。如今自己这个穷家这么拖累他和婉清，他这个做爸爸的会不会......

昨天上班，路一鸣抽空去了路婉清办公室。

“丫头的日子最近有点烦，对不对？”路一鸣开门见山。

“爸，你咋知道？”路婉清有点吃惊。

“你看你，最近黄干腊瘦的，江海顾不上你，你要自己照顾自己，你妈不放心，叫我问问你。”路一鸣心痛女儿。

路婉清鼻子一酸两眼泪，紧咬嘴唇不说话。

“婉清，有些东西咱不能全要，你要的是江海的健全和愿意陪你过日子照顾你，对吧？”路一鸣问路婉清。

“爸，你别说了。你知道我没担过担子，因为有你和妈为我担着，我就是一时不适应，有时候会觉得委屈。”路婉清被父亲说的不好意思了。

“孩子，你不是说残疾不可改变，穷是可以改变的吗？耐心点，我和你妈也是这样过来的，你也知道你舅舅姥姥，你说你妈能不管吗，我能不管吗？只是你的残疾会让你更难，爸知道。你妈说了，等生的时候回家吧，你妈照顾你。你哥哥和你嫂子已经搬走了，给你腾地方呢！”路一鸣把他的安排告诉了路婉清，他想让女儿安心。

路婉清把路一鸣的话一句不拉地给江海学说了一遍。

“唉，我娘......”想想娘是对待婉清的，江海十分难堪。

“疼自己儿女也是人之常情，我是儿媳妇，我不能强求娘爱我。处一处也许就好了。但你不一样，爱我和我们的孩子是你的责任。”路婉清又想起江海在他娘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

“说吧，想吃啥，我做给你。”江海殷勤地问。

“随便吧。”路婉清明白自己的婚姻首先是搭火做饭、生儿育女过日子，真正的精神层面上的爱情暂时还只能是个梦。江海善良，以后当了爹，他的孩子会教会他责任的。

“吃饭喽！”江海乐滋滋地端上饭菜，不由分说把路婉清抱起放到圆桌前的折叠椅里。

砰砰砰！敲门声！

会是谁呢？江海跑去开门......

“娘，你......你......”门口的人让江海张口结舌满面无奈，他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江海心里暗暗叫苦，我的亲娘耶，你还叫不叫你儿子活了？你才走几天啊，怎么又来了？竟然还把村儿里的人领来!人家婉清她爸爸都看出来了，婉清最近被咱一家子搅活得吃不好睡不好，你怎么就看不到呢？如果是我姐，我敢肯定你早就看到眼里痛到心里了！这婉清才调养了几天呀，你......你.....你叫你儿子怎么说？这婆婆和妈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唉，你叫我......江海心里猫抓似的难过。

“婆说她不来，她刚回去。是我叫我婆带我来的......”一个陌生的声音说。

江海站在门口没说话，也没动。

“我就说我刚回去，人家亮彩就不行么，非要给我买票叫我把她领着来。”李玉花满脸通红不安地看着江海，儿子的神色让她觉得有点尴尬。

圆桌虽然在屋里进门的西北角，但离门口只有两步远，门口人的话路婉清听得一清二楚，有一个是婆婆。路婉清心里一惊，怎么又来了？

“江海，是娘吧？怎么还不进来？”路婉清深深吸一口气平缓自己的情绪，叫江海让门口的人进来。

“哦，来了，来了！”江海答应着。

（本文叙事纯属故事，如有雷同，请勿对号人）

【未完待续  隔两天刊发一期  谢谢关注】

作者简介

四月，实名李蕊芬，女，1950年4月生人。四肢重度残疾患者，用一根手指打字。所著《中华民族大家园》荣获中国教育部、新闻总署“十个一工程”一等奖。《精彩瞬间》《幸福不残缺》曾在市级报刊发表；《点亮心灯》曾荣获纪念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三十周年征文大奖。《温馨微语》最忠实的朋友，近年在此刊发过《童年拾遗》等近六十篇短文。喜欢用文字讲述故事，因热爱而坚持，因坚持而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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