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不是故事的故事（长篇小说连载之一百三十）

文/四 月

江河回去没几天，这天晚上江华又来了。

“江涛家里出事了，峰峰他妈没了。”江华眼圈儿红红的，像是刚哭过。

江海吃了一惊，赶紧问怎么回事儿。

“急性白血病，大出血......”江华回答，声音哽咽沙哑。

电话是江涛打到江华办公室的。

江涛媳妇叫山菊。就是那一年李玉花偷偷挪用了江华藏匿在娘家的银元，让江涛从四川山里领回来的年轻女人。银元是江华女婿张正中家老一辈留下的，文革中为了留住这笔遗产，就和江华将其带到田家塬，藏到了李玉花家的炕洞里。那时家里穷，江涛与人斗殴也刚出狱，又到了娶亲成家的年纪，无奈之下李玉花就擅自做主动，用了那些银元给江涛娶了媳妇，也因此惹恼了张中正，断了和李玉花江涛的走动，让江华陷入娘家夫家两头难的尴尬境地。

悬崖峭壁上长大的女子，田家塬的沟沟壑壑、上塬下塬那点路，山菊即便是肩背重物也如履平地。

江涛能吃苦，山菊舍得出力气，穷怕了的人，知道没钱就是一条狗，甚至连狗都不如。农村经济政策放开后，两口子起早贪黑拼着命挣钱。江涛用架子车在家具店门前为人送货拉脚，山菊背着背篓在塬上的崖头沟壑爬上爬下，天天起五更搭黄昏去到塬下卖菜卖杏卖核桃，地里产啥树上结啥就卖啥.....

手里有了钱，终于可以盖房了，院子南头的庄基地地基打的实在，两口子商量，'凹’字型的大屋一砖到顶先盖一层。峰峰十六，闺女十岁，再咬牙挣几年钱，等过几年峰峰结婚娶媳妇再加盖一层。那时候闺女也出嫁了.....想想就是好日子啊！

农村盖房是大事儿，江涛两口子，儿子峰峰，远亲近邻帮忙的不少，人欢马叫，一砖到顶的大屋很快就竣工收尾了。

山菊累得差一点趴下，她觉得头晕目眩浑身无力，她对江涛说她要上个厕所，出来好好睡一下，她觉得自己好像撑不住了。

江涛见她进去半天没出来，想着她刚刚说不舒服，有些不放心就到厕所去看看。江涛进去就傻眼了，山菊瘫倒在茅厕边，身下血流成河已经休克了。江涛立刻找车拉到塬下市里医院，人已经没救了。是血癌，急性白血病大出血，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医生很惊诧，病人这么严重的白血病，竟然一直在进行长时间的重体力劳动，累死在厕所里，这一家人也真是奇了！

医生的话让江涛无地自容！这些年钻钱眼儿了，压根儿没注意到山菊累不累，有没有不舒服。

现在山菊死了，江涛得葬他媳妇。江涛要用娘的寿棺，要用娘的老衣铺盖。

娘的寿棺是江海太白山打工给老太太挣下的，入殓的老衣铺盖是江华瞒着张中正一点一点一件一件攒下的。

“我姐夫知道吗？”江海问江华。

她兄弟用她夫家银元娶的媳妇没了，现在还要用她为她娘准备的老衣铺盖，她敢说吗?

“我哪能跟他说，说了他不得和我急吗？我给娘的东西也是偷偷攒的，现在竟然用来给兄弟媳妇送葬，他肯定不让。”江华哭兮兮地说。

“路婉清，你坐过来，听听我和咱姐说什么。”江海看了一眼江华，叫路婉清过来一起听。

江华明白江海的意思，人家两口有事开诚布公有商有量，江海是告诉她路婉清的意见举足轻重。

“这事儿娘同意吗？你怎么想？”江海问江华。

“诶，娘不同意行吗？她今后不是还得跟江涛过呢吗? ”江华很无奈地说。她知道她又得千方百计偷偷给娘攒老衣铺盖了。但是棺材是大事儿，将来再打一口棺材也不是一个两个钱的事儿。

江华江海说着，路婉清一声不吭地听着，她是媳妇，即便是江海叫她过来，这事儿她也不能轻易说话，这是规矩。

“那棺材......”江华知道那是江海打了三年工才挣的，娘还没有用，就得先给老大媳妇当孝子！她觉得江海不会轻易答应。

“这棺材不管娘咋想，一定得给江涛媳妇用！”江海一字一顿地说。

“江涛总得说个啥，谁也不是欠他的。怎么多年，娘给他看孩子做饭，他给娘做过啥，就这些棺材寿衣还得......”江华嘟嘟囔囔地说。

“姐，我不为江涛，我为田家塬的父老乡亲，当初不是三爷爷拿出他的寿材帮我，我葬不了咱爹，你说人家帮咱是欠咱的吗？如今咱家有棺材，江涛却葬不了媳妇，叫他去借去为难，人家笑话谁？是你，是娘，是我江海!明白吗？乡亲们会觉得心寒，会后悔当初把好心善良喂了狼！大家会想，他自家兄弟都不帮，如果是别人乡党，就更没指望！姐，那咱还是人吗？”江海有些激动，他对自家兄妹的自私已经忍无可忍了。

路婉清看着眼前的江海，听着江海的话，她感到了江海逼人的成熟。

“我只是可怜咱娘，她活了一辈子，就为了一口能装自己的棺材! 你们是没有见那个有月的夜晚，她就围着那些板材，横量竖量，量了木材量自己，量得我心疼啊!有人给我说媳妇，也是看中了那些价格不菲的松木板。我都二十多了，我何尝不知道卖掉那些木材就可以给我自己娶媳妇? 姐，我不傻！”江海越说越激动，在不大的房间里踱来踱去，他的手也不由自主地随着自己的话打着手势。这种情景以前从来没有过。

“姐，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个时候我答应了，我结婚了，现在会怎么样？”江海在江华面前停下，微微拱着腰问她。

江华一愣怔，她不知道江海的意思，不敢贸然回答。

“如果那个时候我卖掉板材结了婚，今天这事儿你给我说不着！因为今天的我不是另一个江涛，就是另一个江河。我是江涛，我媳妇就得累死。我是另一个江河，你娘我娘，就会被我们两个媳妇骂死作弄死，而且死了以后还没棺材。江河不会为娘上太白山，我媳妇也不会让我再去一次太白山!你明白吗？我的姐！咱娘就会陷入死无葬身棺木的绝望，她后面不多的余生就会睡不安稳啊！”江河看着江华的脸，不顾江华目光的回避，一字一顿地说。

江华坐在哪儿泪眼婆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江海的话让她受不了，更让她吃惊。这还是那个江海吗？他可是对她对娘一直是逆来顺受的啊，啥时候也会振振有词了？

“姐，娘七十六了，让她活得心安一些。你给江涛说一声吧，用就用吧。他房也盖了，他媳妇也真是出了力一天福也没享，他厚葬他媳妇是应该的。娘的棺材让他慢慢操心，不管好坏弄一口吧！他也是儿子，他为爹为娘尽过啥心？这有借有还不算难为他吧？姐，你相信吗？为娘两毛七分钱的去疼片的钱，他和江河大打出手，他连两毛七分钱的亏都不能吃，江河连两毛七分钱都挣不来吗？他可是有脚有手的大小伙儿啊！不是婉清做我的工作，我真的不想管他。我管他到啥时候啊？要做生意要给自己挣钱连本都不愿意摊，你可好，他连借都不用借，直接就让我给进料买车票，我攒了两年的钱就这样白给他了！姐，我不是舍不得这些钱，我也有家，也得养孩子，这钱不是我一个人的啊，也是路婉清的。你想想，这事放你身上，放江河江涛身上，拿出钱白白给我江海，你们愿意吗？你家张中正愿意吗？江河媳妇愿意吗？我的姐，为啥这事儿我就得愿意呢? 你不是找我商量，你就直接安排我给他买票进料，还是因为路婉清，对吧？你和娘却把我们的善良当成傻。娘心里就是你和江河江涛，我知道。我不想和她计较，更不想记恨她，知道为啥不？因为她是我娘，她生了我，我吃她的奶长大的！她不管对我怎样，我只做我这个儿子应该做的!你知道这些道理谁告诉我的吗？是路婉清！你知道是谁教会我这些的吗？是路婉清的父亲路一鸣！姐，我说过，十个你也比不过一个路婉清，这话是真的。你会看到她今后会怎样对待娘的。行了，我也不想说你了，你还得偷偷给娘攒老衣呢。”江河的语气激烈，他知道面前这个姐姐，因为逼他和路婉清离婚不成，又在变着法儿盘剥路婉清。

路婉清静静地看着，听着，三十八岁的江海，大度和小气截然分明。他知道事情的轻重，拎得清亲情责任了。这种成熟是生活给他的。曾经受的苦，吃的亏，担的责，扛的罪，忍的痛，现在都变成了光，照亮了他做人做事的路。

江华无地自容，哭得更厉害了。她不得不承认江海说的是对的，她真的还是心里不平衡，这个高大健全有手艺的兄弟为什么就得被路婉清拖累一辈子？江河有困难也是真的，她这个当姐不出钱但是出力了啊！她路婉清对江家做一些补偿怎么就不可以了！她只是不明白路婉清到底用了什么办法，让她这个兄弟言听计从就这么痴迷于她。她兄弟变了。

“姐，别哭了。有些事情尽力而为吧，你也别苦着自己。”路婉清劝江华说。

江华什么也没敢说，悻悻地告辞了。

（本文叙事纯属故事，如有雷同，请勿对号人）

【未完待续  隔两天刊发一期  谢谢关注】

作者简介

四月，实名李蕊芬，女，1950年4月生人。四肢重度残疾患者，用一根手指打字。所著《中华民族大家园》荣获中国教育部、新闻总署“十个一工程”一等奖。《精彩瞬间》《幸福不残缺》曾在市级报刊发表；《点亮心灯》曾荣获纪念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三十周年征文大奖。《温馨微语》最忠实的朋友，近年在此刊发过《童年拾遗》等近六十篇短文。喜欢用文字讲述故事，因热爱而坚持，因坚持而快乐。

图片除署名外，其它均来源于网络

转载请注明出处“温馨微语”

转发是对作者最大的鼓励 

往期链接

四月：不是故事的故事（长篇小说连载之一百二十九）

四月：不是故事的故事（长篇小说连载之一百二十八）

四月：不是故事的故事（长篇小说连载之一百二十七）

四月：不是故事的故事（长篇小说连载之一百二十六）

四月：不是故事的故事（长篇小说连载之一百二十五）

四月：不是故事的故事（长篇小说连载之一百二十四）

四月：不是故事的故事（长篇小说连载之一百二十三）

四月：不是故事的故事（长篇小说连载之一百二十二）

四月：不是故事的故事（长篇小说连载之一百二十一）

四月：不是故事的故事（长篇小说连载之一百二十）